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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荒神的笑容很恐怖。
好几个玉衡道弟子被她的表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都惊慌得腿软,站都站不起。
说实话火荒神的相貌并非丑陋,虽然比不上沧澜修真界一些百花榜上赫赫有名的美女,但见到她的人绝对说不出不好看这个形容来。
不过火荒神自己的气质将什么都毁了,所有人见到她的第一眼,能想到的只有跳动的火焰,或被烧得焦黑的旌旗,或数万只刀剑向上指着阴暗苍穹,战火缭绕的战场。
她本人虽然站在那里,别人看到的根本不是她。
半跪在地上支撑自己的药翁低低喘了一口气,咽下喉间腥甜的血液。
他的声音惹得火荒神转过头来,那神女手持黑杆枪,走到他面前,以枪尖挑起他的下巴。
火荒神弯下腰。
“老头,还打吗?”
这个动作牵扯到药翁胸前被那柄黑杆枪划出的伤口,伤口皮肉翻卷,有丹药之助也不过堪堪愈合了一半。
但药翁并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皱眉。
他看着眼前这位女神修,觉得有些奇怪。
一开始,他并没有落入下风到如此地步,凭借手中各种功效的丹药,加上一手被他用得出神入化的炼丹之火,药翁虽然不敌火荒神,却也总能别出意外的逃得生天。
若不是带着这么多个拖油瓶,药翁自己早就能跑掉无数回了。
但就在不久前,这女神修陡然加快了招数,药翁才发觉火荒神之前对他多有放水,对那群小崽子下手也是极轻。
促使火荒神改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药翁从来都是想起事撞南墙也不回头的人,他陷入这种深思中,竟然半天也没有搭理用枪尖挑起他的火荒神。
女神修嘴角抽搐,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把这老头杀了好平息被藐视的怒火,还是拿下这群人,看能不能向未来的新主子讨个奖赏。
是的,火荒神之前出力不多,是因为发觉假天洋已经不存——不然没法解释天水宫为何突然就变成这般模样——拦下药翁一行,不过是丢了工作所以发泄一下,而突然不放水,则是找到一个新的可以效忠的人的缘故。
那充斥天水宫,弥漫在残垣断壁之间的强大气息,光是感受到就让她兴奋得颤抖不已。
想来投入那个人麾下,应该会有很多仗可以打吧?
如此想的火荒神顿时觉得,那个新老大应该不会介意她拿的投军状,是活的还是死的这种问题。
“那么——”
“——年纪相差到如此大的地步的老夫少妻,噫,口味真重。”
火荒神猛地转过头,视线盯住从断裂墙壁那边绕过来的春山君。
季莳用八宝长叶的主枝拍打手掌,七只金剑悬于他身侧,上下浮动,闪烁不休,光是看他身长玉立如翩翩公子的身影,是绝对想象不到他刚才说了一句什么的。
见到火荒神和药翁一起转过头看向他,季莳还挑起眉道:“怎么?这么多围观群众,加我一个不行?继续啊。”
他说的话实在是让人不一拳揍到他脸上都不好意思,火荒神顿时从善如流改变了对手,枪尖穿透劲风,在凄厉裂空声中,如闪电一般刺向季莳的面门。
季莳笑了笑,整个人连同背后的墙壁一起被黑杆枪贯了个窟窿。
然而火荒神的黑杆枪去势不停,她本是一手握住长.枪中间,一手握住长.枪尾部,在击穿季莳和墙壁之后,她松开握住枪中段的手,右手就着黑杆枪尾部,就这么用力一甩,来了一招横扫千军。
横扫之时,黑杆枪被她握住的地方变成灼眼的通红,枪尖燃起熊熊火燃,笼罩大片区域,让光线不停扭曲。
白墙顿时裂成两半倒下,而被刺穿的季莳变成一块有人高的碎石块,竟是在高温下直接融化成岩浆,在地面上摊开成一大片。
刚从地下钻出来的季莳面对的就是前有岩浆,后有黑杆枪。
此女果然不负武神之名,季莳可不敢踏入那岩浆之中,后退一步踩在半空中,手中八宝长叶的主枝挥动出飒飒风声,七只金剑连连和火荒神的黑杆枪撞上,带出大片的火花来。
“火荒神,”他一边打还一边说,“你确定现在要这么卖力地和我打,就不怕晏浩然从哪里冒出来,把你一剑削了?”
“浩然灵人的确比你能打多了。”火荒神气也不喘道,“不过做人方面他也比你强多了吧?”
“你想说他不会偷袭?”季莳笑了笑,“这可不见得。”
话音落下,季莳几步跃过岩浆流淌的地面,落回地上。
脚尖和地面陡然接触,支撑天水宫漂浮在云端的基石直接拱起,大地镇守之力一圈圈荡开,将季莳身周防护得密不透风。
春山君看起来好整以暇。
他竖起一根手指,道:“比如说……”
火荒神原本懒得管春山君说了什么,她手上的黑杆枪已经变得赤红无比,挥动间带着灼人的热浪逼来,不由分说一□□向季莳。
但偏偏就是她觉得自己要得手的这一刻,神识突然发出警告,一道冰冷森然的剑意自她背后劈来,火荒神想也不想转身,回首杀出个回马枪。
赤红而流动着火焰的枪尖和金黄的剑锋相抵。
……等等,这是春山君的那金剑?!
春山君故意误导她让她以为来袭的是晏浩然,实则以八宝长叶的金剑来做偷袭?
不不不,从一开始她就注意了春山君的金剑,每一只都关注其去向……不过,一开始出现在春山君身侧的金剑是几只来着?
这些纷拥而至的念头在火荒神心中只过了一瞬,下一瞬她猛地往后弯下腰,被战甲裹住的细腰折出一个过于柔软的弧度,另外六只金剑正好从上一瞬她头所在的位置呼啸而过,而春山君一手握住金剑,从上而下,凌空劈下。
火荒神的喉咙已经感觉到那冰冷的锋刃。
就在这一刻,长.枪挥开一直纠缠它的金剑,火荒神手腕一转,长.枪枪尾往上一顶,正好顶在落下的锋刃下。
两人相持片刻,明黄的神力和赤红的神力皆被灌注如法宝中,两件法宝之间相隔着气障,灼热的热浪抵住重如千钧的金剑,一直保持着下腰姿势的火荒神牙齿咬住下唇,而季莳冷笑。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火荒神用力格开金剑,枪尖着地,撑起她一个翻身,落地急退,而季莳挥出一道剑气,打向火荒神。
火荒神一枪击碎那道剑气,借着力道退的更远。
季莳并未去追。
他几步绕过那摊依然缓缓流动的岩浆,随手扬起地上的尘土,化为一片黄云,土行之力坚稳固元,治愈玉鹤峰那群小崽子的伤。
至于药翁,他已经吞下数枚丹药,压下内伤,他视线在季莳周围扫过一圈,忍不住问:“春山君,敢问晏浩然去了何处?”
“他?”正察看青衣伤势的季莳回头看了药翁一样,眼珠往边上一转,“喏。”
药翁的视线随他眼珠转去的方向偏移,首先看到的,是忙不迭退回来的火荒神。
落回来的火荒神可比之前狼狈,但在她落到这因为之前的大打出手而屋顶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门厅里前,另一个身影比她更快。
御峨如一阵香风,掠过众人,只见天空上各种幻象,变成无数个御峨,一个个衣衫半露,搔首弄姿,做出各种姿态,惊得那些个玉鹤峰弟子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卖弄风骚的幻象被血狱白骨所替代,而千军万马之轰鸣紧随在炼狱白骨之后,两道虽然都是杀伐剑意却在根源上截然不同的剑意冲天而起,同时劈下来。
只见剑光迎面而来的火荒神只来得及爆出一声:“艹!”
那两道剑意虽然是冲着御峨而去,却根本没有避让站在前面的火荒神。
天剑道弟子不论平日里表现什么样的性格,打起架来都极为霸道,火荒神只来得及立起赤红的黑杆枪,划出一片火海。
就趁着火荒神挡住剑意的机会,御峨脚下不停,直接冲过天水宫摇摇欲倒的朱门。
一道剑光停在她面前。
剑光化作穿着一身素蓝素白道袍的徐繁云。
女剑修一手持灵剑,无比端正地将灵剑竖立在自己面前,另一只手的指尖沿着锋锐的剑刃,慢慢下滑。
剑的正面倒映出徐繁云平淡而苍白的面容,剑的背面倒映出已身化神灵的御峨艳丽到不可方物的脸。
风从两人之间刮过,吹起舞动的红缨。
“莫跑了,”徐繁云直视稍稍偏移开目光的御峨,“让这件事……结束吧。”
御峨左看右看就是不去看徐繁云的目光顿住,猛地转回来,她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徐繁云的表情,发现上次见面还有几分动摇的女剑修此刻表情无比坚定,手持利刃,通身没有一点破绽。
“也是哈,无论是动情还是不动情,剑修都干净利落得很”御峨笑起来,“不过,结束这种事……我才不要!”
以美为名的神女一声娇喝,甩出十几道七彩的细绸带,每一根绸带上系着一枚金铃,随着御峨的甩动,发出阵阵叮铃声。
金铃的幻音已经无法困扰北冰伤势已愈,修为更上一层楼的徐繁云,女剑修孤身一人突入进金铃阵中,一把剑绞碎七彩丝带。
但待丝带碎片纷扬落下,御峨竟然再一次以法宝为障眼法,金蝉脱壳逃走了。
法宝祭炼,牵扯到修士本身,就算逃走也会身受重伤,徐繁云叹息了一声,过度集中的注意力终于放开,发现另一个邪神虽然一身血,竟然也从荆师兄的剑下逃走,和御峨一起,奔向天空。
天空上,那一道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裂纹,又扩大了几倍。
季莳远远眺望。
漆黑的裂缝中间,有一个微小的几乎马上就会被黑暗吞噬的光点。
是晏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