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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盛大的婚礼相应,荣昌公主回门的排场自然也毫不逊色。出嫁第九日,一大早,左相府前就拥挤不堪,华丽整齐的仪仗列队,在御林军护卫的开道中,由内务府的礼官带领,穿过官员街,直奔皇宫东华门而去。
荣昌公主华贵的轿撵前,一位身穿蓝衣的少年骑在白色骏马之上,眼神干净清亮,沿途有不知情的百姓以为他便是婧驸马,纷纷不吝赞美之词,然而有些人却知道这是左相的四公子,而非驸马爷真身,不由地窃窃私语。
回门之礼十分繁琐,墨问身子本就不好,在马背上颠簸久了必定受不了,所以,他便舍了马,与百里婧一同乘轿。
偌大的轿撵一路平稳地前进着,百里婧出门前对墨问嘘寒问暖了一番,可轿子越走远,她却越沉默,注意到她的右手一直攥着左手腕上的红珊瑚珠串,墨问的眉微不可查地拧了拧。
轿撵突然停下,百里婧身子一个不稳,差点朝前栽去,幸而墨问及时攥住了她的右臂,才险险没有摔倒。随行的礼官微微撩起轿帘,面(露)难色地小声问道:“婧公主,前面的路堵了,只能容一顶轿子过去,您看……”
如果是寻常百姓或者文武百官,遇到皇室公主的轿撵不可能不相让,百里婧抬眼从礼官撩起的轿帘缝隙里看过去,恰好望见不远处一袭锦绣白衣。那人高高骑在马上,姿态端正而优雅,因为离得远,百里婧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的身形太过熟悉——
那是……韩晔。
沉默良久,唇咬出了淡淡血腥味,百里婧忽然笑了一声,声音飘渺:“让他们先走吧。”
礼官呆住,显然没料到婧公主居然如此慷慨大方地让步,半晌才急急点头:“是!”礼官自然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让偏偏这么巧遇到晋阳王府的回门队伍呢?要是出了岔子,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一会儿功夫,礼官又来禀报:“婧公主,晋……晋阳王府那边退了好几丈,请……婧公主您先行。”
百里婧唇边的笑容更大了些,瞧,多么谦让的姐姐,多么慷慨的姐夫,他们是所有人眼中知书达理孝贤恭顺的典范,而她百里婧,却是个争强好胜(阴)狠心肠的毒妇。
还有什么可说的?
百里婧笑:“那就走吧。不要浪费了落公主和落驸马的一番美意。”
“是!是!起轿!”礼官忙不迭地喊道。
从始至终,轿中的墨问完全被忽视,连他攥着她的胳膊,百里婧也丝毫未发现。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的宫装,梳着高高的朝天髻,金色点翠的步摇雍容华贵,精致妆容说不出的妩媚婉转,似是存心要将谁比下去一般。
墨问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沉黑的眸子却极缓慢地眯了起来。若是此刻百里婧偏头看他哪怕一眼,便会发现身边的男人气质完全不同以往,没有虚弱和病态,只剩(阴)鸷的黑眸,冷硬的唇角,还有袖中越收越紧的拳头。
轿撵最终停在未央门前,礼乐之声随即大振,有太监撩起帘子小心翼翼地扶百里婧下轿。陡然见轿中还有一人,那太监愣了愣,反应过来又弓着腰去扶墨问,颇为贴心地问候道:“婧驸马,您慢点儿。”
回门之礼的第一项,便是来未央宫给皇后请安。宫里等级森严,正宫所出的公主与其他妃子所生的公主待遇大不相同。福公公是整个后宫但监总管,于这些礼节自然深有研究,借着扶百里婧下轿的功夫,在她耳边悄声道:“婧公主,皇后娘娘吩咐,等宴会结束,要和您单独聊聊。”
百里婧愣了片刻,点点头,余光瞥见一个窈窕身影在宫女的搀扶下朝她走来。
福公公眼尖,笑容满面地行礼道:“奴才给落公主落驸马请安。”
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随即响起:“福公公免礼。”柔声柔语里满是温婉含蓄的气息,仿佛春风拂面般袅袅,让听者无不觉得舒服。
大兴国贤淑温雅的落公主,着一身漫紫抹胸襦裙,上绣新绿缠枝花,凌虚髻高高耸起,一粒莹润的珍珠缀在她的眉心处,闪着莹莹光泽。从衣着到发饰,无一不精,举手投足间满是新妇的春意盎然,却又并未刻意夺人眼球,大方得体。
只见她从从容容地朝一身海棠红宫装的百里婧走去,浅浅笑道:“妹妹近日可好?”
一旁静候但监宫女们都屏住了呼吸,连福公公的老脸也微微一僵,心道落公主真是不计前嫌哪,她这么一副纤柔孱弱的身子,一个月前曾受了重重一剑,那罪魁祸首就是眼前姿态傲慢的婧公主……
木莲曾经说过,这世上没什么能让婧小白改掉她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什么能伤到她那一身不怕疼不怕摔的皮(肉)。
于是,百里婧旋身,扬起一个甜美浅淡的笑容,应道:“姐姐别来无恙。”
百里落笑得自然而然,一双柔和眸子投向百里婧身后的墨誉,颇惊讶道:“这位想必就是左相的大公子,妹妹的驸马了吧?”说罢,回头对身后一丈远处的男人道:“夫君,妹夫真是一表人才,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夫君怎的站得那么远?”
墨誉看到百里婧的脸色“刷”的一白,忙张口要解释,却不想这个跋扈公主打断了他的话,她转身扶过一旁一直静默的墨问,笑容越发甜美:“这才是我的夫君。刚刚那位是左相的四公子,我的小叔子。姐姐这般聪慧,没想到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百里婧身边的墨问,因为没有官职,墨问未穿朝服,还是寻常的一身藏青色锦袍,虽然身材颀长,可脸色却异常苍白,任何人一眼望去,都知他有不治之症。
百里落惊讶地掩住了嘴:“妹妹妹夫别见怪,是我口没遮拦了。”说着,很是羞赧地旋身挽住身边那人的胳膊,语气更软了几分:“夫君,我和婧儿既是姐妹,又恰恰同一天成婚,这真是千载难修的缘分,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