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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奚熙的印象里,父亲奚伯年一直像一幅画:年久的、色彩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暗淡却又偏偏价值不菲的古画。和所有的名画一样,被人追捧,膜拜,他恣意潇洒随心所欲,不为他人想法而有所改变。
那是个很自我的人,她很不喜欢父亲,因为岑蔚,因为奚霁,因为去世的母亲。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存在是她富足生活的来源,没有他,谁又认得她?
现在,这个强大到可以恣意而为的男人躺在病床上,没有意识的在氧气机的帮助下呼吸着。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两鬓已经斑白,眼角皱纹已经这样深,脸颊比之过年时好似也消瘦了些。
岑蔚搂着奚霁在床的另一侧哭,哭得人心烦意乱,奚熙一眼瞪过去,“你哭丧呢!想哭出去哭,别在这儿碍眼!”
岑蔚被噎了一下,“奚熙……”
“我不是男人,甭给我梨花带雨,再说您年纪也不小了,换个招吧,这个早让外面的小三小四玩儿烂了!”
话是真损,岑蔚气的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定。已经十一岁的奚霁懦懦的喊姐,想说些什么,又有些怕,不知道怎么开口,夹在中间显得很为难。
相比岑蔚,奚熙对奚霁其实没多大敌意,本心来讲,这个孩子很乖巧,既不熊也不仇视她,平时乖的像个女孩儿,但谁让他是岑蔚的种呢?和异母弟弟相亲相爱什么的,呵呵。
这时奚维进来,后面跟着赶来帮忙的项越。
“哥,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转院?”
距离奚家大宅最近最好的医院是市第三人民医院,但和军区总院却是没法儿比的。亲爹脑溢血虽抢救过来,但这里无论是医资力量还是环境都算不得顶好,所以不管是岑蔚还是奚维兄妹俩,都是赞同转院。
再一点,项越本身就是脑科专家,又是她男票,是自己人,转到军区总院比在这里要靠谱多了。
奚维眼睛从岑蔚母子身上划过,看着妹妹柔声说道,“等明天爸醒来后再挪动,今天时间有些晚了。”傍晚五点多快六点,确实不早,奚熙点头,又问,“那老…爸什么时候醒?他这个严不严重啊?”经常听人家说脑溢血就算抢救过来也会造成很多后遗症,严重的还会偏瘫什么的,挺吓人的。
项越在一旁适时回答,“我刚才看过奚叔叔的病例了,没事,不是很严重,以后多注意点儿就行,他晚些时候应该就会醒,别担心。”
虽然对亲爹有气,但知道他这不严重,奚熙还是有种心里石头落了地的感觉。就连岑蔚听了脸色都好了些,如果丈夫这时候出什么事,那她和儿子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晚上陪护这事儿,奚维作为长子,自然当仁不让。岑蔚倒是想留下刷老公好感度,可惜不是继女对手,分分钟被气得差点炸了肺。还是奚霁不想老妈再和兄姐闹不愉快,把她给哄走了。
等病房里没了外人,项越看看腕表上的时间说,“我出去买点吃的,阿维,有什么需要我买的吗?”
奚维说晚会儿家里佣人会送东西过来,买点吃的就行。
“哥,我回去帮你拿换洗的衣服吧?”
自昨晚和哥哥通过电话,兄妹俩再见面就是亲爹住院这种情况。奚熙本来还有点儿别扭,这时倒顾不上了,尴尬什么的算是消弭于无形。
奚维拍拍妹妹的小脑袋,“顺便帮我把书房桌子上的蓝色文件夹拿过来,还有笔电,手机充电器也要。”
奚熙嗯嗯点头,手往项越胳膊上一挽,“那我们先回去帮你拿东西,然后再去买吃的,现在还不到六点,不会很慢的。”
***
三院面积不大,停车场位置有限,项越和奚熙的车都停在门诊楼外的边角位置。
“开你的车还是开我的?”
项越说开我的,拿出钥匙嘀嘀两声开了门锁。奚熙坐进副驾,扣上安全带,和他说起父亲的病,“我爸真的没事?”
“真没事。”项越边发动车子边说,“不过以后却要小心了,脑溢血可不是开玩笑。”
奚熙蹙眉,“你说我爸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脑溢血呢?他平时一直锻炼身体的,每年定期检查两次身体,据说都很健康,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点儿高血压,但是一直吃着药控制的很好。”她觉得很惊奇,就如下午接到管家电话时一样,很不可思议,父亲在她眼里一直是年富力强哪天再给她搞出个异母兄弟都不会惊奇的存在。
项越是个大夫,还是脑科的,接触过的病例多不胜数,这会儿帮女友解惑轻而易举,他说,“高血压患者在情绪激动时引发脑溢血的情况并不罕见,叔叔今年已经五十多岁,真算不上年轻了。”
“那照你这么说,我爸犯病,应该就是因为情绪激动导致的。可他那人你也知道,连我都很少能惹他动真格的,谁有这么大本事让他情绪激动成这样?”
项越睨她一眼,“你是亲闺女都不知道,我这个没过明路的女婿能知道吗?”
奚熙闻言乐了,拍他一下,“你也知道自己没过明路呀?谁让你一直拖拖拉拉不去我家的?”
项越没好气,“这能怪我吗?没你的首肯,我敢去吗?”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我话。”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声嘀咕。
项医生都懒得搭理她了,也不知是谁一直拖着他,说没准备好什么的,让再过段时间给个缓冲期。
奚熙趁着他停车等信号灯的时候,解了安全带凑过去在男盆友脸上亲了一下,“我开玩笑的,知道你主要是照顾我的感受,你疼我,我心里明白着呢~”
一句话一个吻,就把项医生给哄高兴了,眉梢清扬,嘴角挑起了好看的弧度。
回到医院时,家里佣人已经送了东西过来。奚熙把奚维要的东西递过去,瞅了瞅还没恢复意识的父亲,嘴里问哥哥,“怎么没把张嫂留下?”
奚维说住不下“这里只有一张沙发,总不能让张嫂打地铺,不方便。”
三院干部病房的条件不像军区总院的那样高大上有套间,这里就是很简单的一个单间,比普通单间面积大一些,带着台电视,别的就没什么了。
奚维要尽孝,自然要住下,张嫂毕竟是女性,虽年纪大了,却也不便。
“哥你晚上睡沙发?那怎么行,让人搬张床进来吧。”
“不用,医院的病床我可不睡,晦气。”
奚熙翻白眼,“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啦?”
“不是跟你学的?”奚维笑笑,“咱们家也就你最信鬼神。再说医院的床细菌多,床单都不干净,还不如睡沙发,回头把毯子往上一铺就成。”见项越从洗手间出来,就说,“先吃饭吧,我从中午饿到现在一直没顾上吃饭。”
奚熙听到立马心疼了,就不再围着床打转了,只不高兴的问,“你中午怎么不吃饭?是不是又忙工作故意不吃的?”
“也不是,”奚维说,他先接过项越递来的卫生筷,然后解释,“英国那边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和那边开视频会议就耽误了,后来打算去吃饭时又接到家里电话。”
提到这个,奚熙就把之前问项越的转而问起了哥哥,“你说爸是怎么搞的,好好的怎么会突发脑溢血?项越说只有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才会突发这种状况,但你也知道,咱家老头子平时装的很,轻易不生气的。”
屋里也没外人,奚维实事求是的说,“我问过了,当时爸是在花厅晕倒的,具体原因没人知道,岑蔚不在家,带着奚霁回了娘家,所以你不用怀疑她。”
奚熙嘟嘴,“我没说怀疑她。”
“你嘴里没说,脸上都写着呢。”项越忍不住调侃一句,得了女票白眼一枚也不在意,反而看着奚维说,“脑溢血你也知道,这次抢救及时,照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还是要等叔叔醒来后才能做最后确认,如果有后遗症的话,你也做好心理准备。”
“你刚才在车上不是这么说的!”奚熙不满的插话。
项越说,“刚才我跟你说的情况占八成,叔叔第一次发病,又不是很严重,所以应该不会有后遗症,但凡事都有万一,所以还是要做点儿思想准备。”他顿了下继续道,“不过这次真的是运气好,如果下次再发病就不好说了,脑溢血本身就很危险,下次就算运气好依然抢救及时,但后遗症更可怕,偏瘫、语言功能丧失、记忆力减退这些都是常见后遗症。”
“他才五十岁!”奚熙似乎没法接受。奚维安抚的拍拍妹妹的肩,“这只是有可能会出现的结果,爸运气应该没那么糟。”
即使如此,奚熙还是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她真的无法想象那个总是装逼装文艺的父亲有一天会变成行动不便大小便都失禁的样子,想想都觉得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