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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香穗中考那几天也不知怎么的,总有点头疼,可能是担心自己偏科偏得太厉害,中考前便总是熬夜背政治,把自己背得个“晕晕乎乎,迷迷瞪瞪,凄凄惨惨戚戚”,脑子里僵硬地塞满了各种主义、各种思想体系什么的,总是有点打不起精神的感觉了。
“能考什么样就什么样,又不指望你考个什么清华北大。”许清明玩笑地开解她说,叫她别把自己弄得压力那么大。
他担心她千万不会又闹低温、低血压之类的了,中考前带着陆香穗去医院跑了一趟,检查倒没有什么,没低温,没旁的问题,就是血压还偏低,但鉴于她一直都这个血压值,医生便说可能也是个人体质,她一直这样也表现很正常,不用药物治疗。
可看她那样子怎能不叫人担心?中考三天,许清明索性就放下手里的事情,全程接送陪考,听了耿嫂子的建议,给她准备了注射用的葡萄糖。耿嫂子说,店里卖的那种葡萄糖粉不纯,差不多就是些白糖粉子,补充体能远不如注射用的葡萄糖液体效果好。许清明把注射瓶子里的葡萄糖液体倒出来,装在正常的杯子里,让陆香穗带进考场去喝。
尽管这样,三天中考结束,陆香穗还是一脸疲惫,浑身虚软地出了考场。她使劲晃晃昏沉沉的脑袋,心里埋怨自己,考个试怎么弄的像三天没睡觉似的!自从来到许清明身边,被照顾呵护得太好,饭吃得认真,蜂蜜常年喝,加上心情也舒畅,她平常身体很健康的,感冒都少有两回。
“考完了?”
“嗯。”
“走吧,回家去。”
许清明也不问香穗考的怎么样,反正都已经考完了的,问她做什么。许清明寻思着,按她的成绩,考上高中应该是不成问题的,那年代中考,首选的都是中专、师范学校,然后是重点高中,最后就是普通的乡镇高中了。许清明如今只是希望她多读几年书,多享受几年快乐无忧的校园生活,对于她考上什么学校倒不在意。反正有学上就行啊。
“二哥,你说我能考多少分?”
“考多少分就多少分,真要是没考好,再差你也能读本镇的高中,一般化成绩也都能收的。”
“坏二哥,你敢说我考不好!”
陆香穗坐在许清明的自行车后座上,听他那么说,便把头抵着他的背抱怨他,一边嬉笑着拿手指戳他的肋下。就像她脖子最怕瘙痒,许清明两侧肋骨最怕痒了,两人整天在一块儿,她哪能不知道。
“哎——老实点儿你!”许清明果然痒的晃了两下身子,赶紧稳住自行车,腾出一只手抓住那只使坏的小手,嘴里忍不住笑,“小坏蛋,你要是再挠我,骑不稳车要摔先摔你啊!”
“摔倒了我一跳,就摔你自己,摔你个仰八叉。”陆香穗格格笑起来,“你就不能说我肯定考得好呀!”
“考都考完了,我说肯定就肯定了?想那么多做什么!”许清明笑着打趣她,“别肯定了,回家啃西瓜还差不多,我买了西瓜,临来时放井里凉着呢。”
陆香穗抗议地撅起嘴,把头靠在许清明后背,在自行车晃晃悠悠的行进中想心事。她当然想考好,考的什么样算好?最理想的,当然是考上中专或者卫校,一般也就再上三年、四年的学,包分配的,而且她都听说了,师范和卫校都花不了多少学费,公家还补贴伙食费呢,不光省钱,关键还……省时间啊!
陆香穗十六了,初中毕业了,她自然会想一些将来的事情。
“二哥,今天伟华跟我说,她秋天就要嫁人了。”
“哦。”许清明不经意地应了一声,她嘴里偶尔会提到同学的名字,李伟华这名字是听到比较多的,印象中似乎要比香穗大上一两岁吧,那年代农村小孩上学晚,同学年龄差距也大。果然,陆香穗接着说道:
“伟华比我大就算两岁,她跟对象在上学期就定婚了,人家给说的媒,不过她在学校里没好意思说,现在她念完了初中,家里就说秋天结婚。”
“哦,那好啊,秋天结婚,不热不冷的,没请你当伴娘?”
见许清明一直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她,陆香穗稍稍懊恼,心里嗔怪许清明怎么就没听出自己的意思。同学都谈婚论嫁了,她当然也会想到自己。同学说了婆家订了婚还在学校里瞒着呢,她可是有个人尽皆知的未婚夫。
要是她能考上师范或者卫校,三年后毕业分配,十九岁,可以在当地学校里当个老师或者护士,像耿嫂子那样,离家近近的,也就可以考虑他们结婚的事儿了,顶多再等一年吧,她也就正儿八经够年龄了。
至于盘算这些事情的背后,陆香穗却还没去深想。爱他吗?是依赖?是感激?还是爱情?压根没去想啊。许清明对于她来说,是亲人,是依仗,是她最信任的人,并且许清明对于她,还有一个早就清楚明白的身份:未婚夫。
一切不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二哥……我寻思,我要是能考上师范或者卫校,再上三年学,分配了工作也十九了呢。”
“嗯,十九了。”许清明重复了一句,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语。他回想着前世她十九岁时候亭亭玉立的样子,一时有些出神,十九岁……那也要再等上三年呢!然而如今许清明却并不急躁,如今这样养妹妹的日子,未尝不是一种悠然恬静的美好幸福。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分数出来不就知道了?”许清明笑着说,“你从现在起放了暑假,还不会再有暑假作业,时间还特别长,多好啊,先想想做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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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这个暑假,陆香穗便只做了一件事:给许清明当跟班儿。许清明去店里,她也去店里,许清明收购山货药材,她就跟在旁边帮忙,看看货啊装起来啊,许清明去送货,她就一路跟着正好看看一路的风光。许清明偶尔去给他养的那些蜂摇蜜,便是她最感兴趣的时候了,跑前跑后地一边帮忙,一边抢先品尝最新鲜地道的蜂蜜。
许清明熟练地取出蜂脾,用小刀子割去蜂脾上头的蜡盖,便把蜂脾放进摇蜜桶中,摇动手柄,清亮的蜂蜜便流入桶中。
“二哥,这个杂花蜜真香!”
“不是杂花蜜。这一茬蜜主要是前阵子采的槐花蜜,最香甜了。你看这颜色,多清亮呀!”
许清明笑盈盈地看着桶里的蜂蜜。中考前夕,时值农历五月,洋槐花开的家前屋后都是清爽怡人的甜香。他如今收购货物多,生意忙,养蜂差不多就成了一种爱好,统共养了这二三十箱,很多蜂子都是引来的野生蜂群,也有野蜂分群的,因为他如今不能带着蜂箱山南海北去追赶花期,本地蜜源不足,蜂子酿蜜相对也就少,他便不常割蜜,总是要留足蜜蜂吃的。
不过蜂巢里蜂蜜也不能留的太多,留的太多了,蜜压子,蜜蜂没了地方产卵,蜂群就没法繁殖了。
陆香穗看着那清亮微黄的槐花蜜,一股清新的香甜味儿在鼻端勾人馋虫呢,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指,直接蘸了些蜂蜜放进嘴里,甜甜地吮了一口。
“二哥,你那便一大块蜂脾怎么不割蜜呢?”陆香穗指着一块蜂脾问。
许清明看了一眼,笑着说:“傻瓜,蜂王在那一块呢,不能割蜜。要是摇蜜抖落了蜂王,蜂群没了蜂王就会乱作一团的,还会大量逃跑。”
说到蜂王,许清明抬头笑着对陆香穗说:“正好这两天有工夫做王浆框,给你采一些王浆吃,补补脑子。”
采集蜂王浆说起来十分有趣,是要把蜂王的幼虫放进王浆框里头,哄着蜜蜂把王浆放进去喂养幼虫,一般放进去王浆框三四天,就可以采集王浆了。新鲜纯正的王浆乳黄色,稠稠的,味道很酸,要掺了蜂蜜才好喝,初三复习的时候,陆香穗可喝了不少回。
王浆这东西不能久放,当时他们又没有冷藏的条件,许清明每次采集的都不多,几乎全进了陆香穗的肚子。这东西可是极好的营养品,也怪不得她虽然瘦,体质却越来越好了,感冒都少有。
听到说补脑子,陆香穗便撅着嘴说:“考都考完了,再补还有什么用!就我这笨脑子,真担心考砸了。”
“考完了就别光想着,自己烦得慌。”许清明看着桶里的蜂蜜多了,便赶紧叫陆香穗,“去去,别想了,笨就笨吧!赶紧帮我把那边的白桶拿过来。”
这时节花生、大豆才种下地,老农民手里的陈粮少,许清明便暂时没再收花生和大豆,就只收山货药材,重点还是最能挣钱的山蝎子和几样草药,十天半月送才一次货,有了空闲,便去摆弄他那些蜜蜂。
于是,陆香穗便整天跟着许清明摆弄蜜蜂,渐渐也熟悉了这些小生灵的习性,白天去开满杂花的山坡放蜂,蜂箱安放好了,傍晚要给它盖上遮雨盖子,早晨再给它取下来。有时蜂箱换到新地方,需要看守,许清明便索性住在蜂棚里。
自然的,他住哪儿,陆香穗也住哪儿。
可是蜂棚不比家里,地方小啊,除了放一些工具杂物啊,蜂蜜桶啊什么的,便只放得下一张床,总有些不方便,偏偏陆香穗还越来越随意,在许清明面前似乎就没了姑娘家的自觉,嘴里咬着香瓜,身上只穿着当睡衣的小碎花的短袖衫裤,无领无袖的宽松小衫子,露出小脖子和两条细瘦的胳膊。那裤子幸好快到膝盖,露出两条腿耷拉在床边,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子还自在地来回晃悠着。
这丫头……越来越欠教训了。
许清明看着她占据了棚里唯一的床,心说这样的夏天,棚里的绳床又小,自己也只好打地铺了。她就算是心无邪念,可他一个大男人,要是这样挨着她挤一张床,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香穗,你看看你什么样儿!”许清明终于没忍住要教训她。
“怎的啦?”陆香穗停住晃荡的脚丫子,嘴里还咬着香瓜反问。
“你看看你,十六七的姑娘家了,这什么形象,让旁人看到了像个什么话!”
“谁能看到?”陆香穗毫不为意,嘴里嘀咕着,“谁敢?我放蜂子咬他。”
许清明心说,我不是在这儿吗,不过想了想,算了,懒得说她了。这丫头让他养了这一年多,虽然不至于夸张地说“即当爹又当妈”,可想想啊,她第一回初潮,都是他亲眼见证并给予“辅导”的,一个屋檐下就两口人,甚至之后她每回来那个,他很自然会知道,便也很自然地给她准备红糖,不许她吃凉的。时间久了,她居然还会悄悄跟他说,来那个了,肚子有点疼。
两口人的衣服都是一块儿洗,似乎都没特意分开过。有时陆香穗洗衣服许清明便在旁边陪着,闲着说话儿,然后他便看到她毫无介怀地把两人衣服泡在一个盆里,她的小内衣,还有他的内衣裤……弄的许清明总有些怪异感,真不知道她是太纯洁不开窍,还是对他这个二哥太过亲近无间了。
算了,蜂棚自然要看守,他来守蜂棚,留她一个人在家里睡也不放心,便也只好“随身携带”了。许清明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弄一个大点儿的蜂棚,挤得下两张床才行,哪怕两张床并着一块挨着边,总比一张床挤着一起的好。
她那不是才十六吗。
问题是,他今晚上铁定要睡地铺了,这山上野地里,睡地铺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过想想,外面星光满天,弯月如勾,四周安安静静的,棚子里头听得见各种小虫的鸣叫,带着香穗,俩人就在这样的地方夜宿,躺着随便地聊聊家里那菜地,门前那月季,外头那蜂箱,远处那潺潺的山溪水,最浪漫温馨的露营不过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