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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星稀,乌鹊南飞。
黑夜笼罩了整座营寨,寨中零星散布的火把,驱散了些许黑暗,隐约给这方天地,铺上了一层淡光。
夜,分外静谧。
阿酒拉着龚唯的手,在诺大的陀罗族营寨内夺路狂奔,一口气跑出了数百米,方才在一处矮墙下顿住足。
“你跑什么跑?”
阿酒面红耳赤,喘着粗气,道:“再不跑,李宝瓶非吃了我不可。”
“你也有怕的时候?”龚唯打趣着。
“少啰嗦。”阿酒深呼吸着,朝着龚唯伸了伸手,“快、快快,给我口水喝。”
“没了。”
“没了?”阿酒瞪着眼,表情惊诧。
龚唯摊了摊手,一脸无辜,道:“不是都被你拿去献殷勤了吗?”
阿酒脑的海中,瞬间浮现出刚刚笼中献水的一幕,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要在江湖混,最好是光棍!】
阿酒心中感慨,无奈的摆了摆手,冷叹道:“算了算了。”
“阿酒小弟,接下来怎么打算?”龚唯半侧着身,借着营寨中零星的火光,打探着周遭景物。
阿酒扬起下巴,语气傲娇道:“你求我,求我就告诉你。”
只听“噌”的一声。
龚唯大拇指往上一顶,腰间的长刀出鞘三寸,寒芒四射,他不说话,一双怒目就足够震慑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阿酒瞳孔一缩,咽了口唾沫,转而脸色一变,笑脸迎上,“来来来……快把刀收起来,割到手指就不好了。”
说话间,阿酒双手按住对方握刀的手,缓缓地将出鞘的长刀压回了刀鞘中。
“老唯呀……别动不动就动刀子,太粗鄙了。”
“你!”闻言,龚唯又欲拔刀。
“别嘛。”阿酒见势不对,双手紧紧压住刀柄,“走走走,我们去查案。”
说完,阿酒一个箭步跳开,窜出一米余远,然后回头望了一眼,见龚唯没有再拔刀,这才放心的在前面引路。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身后的龚唯吐槽了一句,跟了上去。
“对。”阿酒在前面点点头,朝着身后倒竖起大拇指,“确实是唯小人!”
“你!”
……
陀罗族营寨内,两个人影在急行,昏黄的灯火下影影绰绰。
夜色的掩映下,二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搜寻,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
终于,穿过一排拒马刺后,阿酒陡然顿住,一个闪身,钻进了一间草料棚。
阿酒沉声道:“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龚唯一怔。
阿酒一个委身,拉着龚唯蹲在了堆草料中,解释道:“你看那边。”
说着,阿酒指了指远处一顶灯火通明的大帐。
顺着阿酒手指的方向望去,龚唯发现,那是一顶足有三丈方圆的方盖大帐,大帐外点着篝火,帐门口两名力士持斧而立。
看了一会儿。
龚唯并未看出端倪,疑惑道:“这跟其它的大帐有什么区别吗?”
“你往那里看。”阿酒又指了指一旁的篝火堆。
只见篝火堆边的拴马石上,拴着几匹马,其中一匹黑色高头大马格外惹眼,正是裘厉的坐骑,产自大宛国的乌灵骊。
“那是裘厉的马!”龚唯惊呼出声。
“嗯。”阿酒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看向大帐方向,“马在这儿,人应该也在附近。”
龚唯小声附和道:“裘厉应该就在大帐里。”
阿酒皱眉不语,心中思忖着。
见阿酒不语,蹲坐一旁的龚唯,本不想去搅扰他思考,可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兀自低头摩挲着双手。
半炷香后,阿酒仍旧一动不动盯着大帐方向。
终于。
龚唯还是按捺不住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混进去。”阿酒心神专注,嘴唇微微张阖着。
龚唯又问:“想到法子了吗?”
阿酒摇头。
“我到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龚唯言简意赅道:“你会陀罗族语,我们找个理由一起进去,应该不会惹人怀疑。”
“什么理由?”
“送食水。”
“不行。”阿酒语气平静,摇头反问道,“贸然送食水进去,要是被识破了呢?”
“裘厉他们来者是客,陀罗族送些食水过去是出于礼节,应该不会被识破,再者……”龚唯解释着。
“那也不行。”正说着,忽地被阿酒出言打断。
龚唯反驳道:“怎么不行?”
“你又打不过裘厉,万一被识破了,岂不是去送死呀。”阿酒翻了个白眼,言语中带着暗讽,“小爷要保证万无一失,我才不想英年早逝。”
龚唯听出了话中的深意,面色突变,强压怒火道:“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等等……”阿酒呼斥一声,眯了眯眼睛,“你刚刚说什么?”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龚唯沉声重复了一遍。
阿酒仿佛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加重:“最后一个字!”
闻言,龚唯以为他又要嘲笑自己,立刻涨红了脸,想要动手打人。
怎奈何,他心中更生一丝好奇,举在半空的手又放了下去。
【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心念至此,龚唯强压心中怒火,一再告诫自己冷静,口中冷冷吐出一个字:“吗?”
“对!”阿酒一拍大腿,欣喜若狂道,“就是马!”
“什么马?”龚唯听的一愣,明显是有些懵。
阿酒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匹黑马,语无伦次道:“就是那匹乌灵骊啊。”
显然,阿酒是识得乌灵骊的。
乌灵骊,西域八大名驹之首,产自大宛国,通体乌黑,无半根杂毛,动若黑风,千里绝群。
见龚唯一脸茫然。
阿酒轻轻一笑,解释道:“想要确保万无一失,首先要将裘厉和大帐里的人引开,这样才方便我们混进大帐中。”
“你准备怎么做?”
“放马!”
“何须如此麻烦,一把火烧了这间草料棚不就得了。”
“老唯呀,你果然只适合做个武夫。”阿酒拍了拍他的肩,轻叹道,“想知道其中缘由吗?”
龚唯点头道:“想。”
“那你得承认小爷比你聪明。”
“行行行,你最聪明。”龚唯沉声道。
“老唯呀,既然你一心求教,那小爷我就不吝赐教。”阿酒一脸的春风得意,接着道,“这里是陀罗人的地盘,裘厉与疏勒又有世仇,你烧疏勒一间草料棚,与他裘厉何干?”
“放马就不同咯!那可是一匹价值一百多两黄金的乌灵骊,放跑了它,我就不信裘厉不去追马。”
“你小子,果然聪明!”龚唯恍然大悟。
“那是当然。”
说时迟那时快,龚唯的大手一把按在了阿酒肩上,急切道:“说吧,要我怎么做。”
“你会扔飞刀吗?”
龚唯听闻此话,心中一凛,道:“儿时学过,有些年头没练了。”
说话间,阿酒也不去管他是否会扔,兀自从布袋中摸出了五把用铁片手工磨成的飞刀,递到了龚唯的手中。
“喏。”阿酒朝着乌灵骊指了指,吩咐道,“就那五匹,你快用飞刀割断缰绳。”
说完,阿酒转而又从布袋中,摸出了那个被他盘包浆了的弹弓,包好一颗石子,开弓瞄准了乌灵骊的臀部。
过了片刻。
蹲在一旁的龚唯迟迟没有出手,木桩似的杵在原地。
见龚唯愣住不动,阿酒一脸不忿,催促道:“快点儿啊,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闭目的龚唯不搭话,但很快,他陡然睁开眼睛,一双冷眸炯炯有神。
只听他深吸一口气,手臂往下一沉,低吟一声:“去。”
龚唯瞬间抬手,飞刀离手,“嗖”的发出了破空声,五道寒芒齐射而出,同时切断了五根拴马的缰绳。
阿酒惊的目瞪口呆,喝彩道:“好快的刀!”
与此同时,阿酒手中弹弓“啪”的一声,低沉的炸弦声响起,一颗石子径直射向了乌灵骊的臀部。
正在马槽内嚼食草料的乌灵骊,被石子击中臀部,仰天嘶鸣一声,暴起前蹄,踢翻了木架上的青石槽,向着营寨外驰骋而去。
石槽一翻,惊的另外四匹青马也一同奔了出去。五马疾蹄,奔腾乱撞,惊起了黄沙漫天。
刹那间,整座陀罗营寨炸开了锅。
“马跑了!”守帐门的力士率先反应过来,扯嗓咆哮。
紧接着,大帐中隐约有窸窸窣窣地喊话声传出。
“外面什么情况?”
“老三,你去看看。”
“诺。”
话音刚落,四方大帐内冲出一名劲装武士,他瞟了一眼遭乱一片的拴马石后,又转头冲进了大帐中。
两眨后,大帐内缓步走出来一个头戴黑布斗笠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裘厉!
裘厉看着空无一马的拴马石,身影顿在了原地,只听他仰头吹了个鸟哨。
刹那过后,夜色里陡然有一道黑影从空中扑翅而下,一只三眼渡鸦落在了裘厉的肩上。
裘厉轻抚着三眼渡鸦的羽翅,口中发出嗡嗡两声怪响,三眼渡鸦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扑翅而出,向着远方飞去。
倏地,裘厉身上的黑袍一颤,整个人转眼化成一团飞沙,朝着三眼渡鸦消失的方向弥散而去。
就在裘厉身影消失的同时,大帐内依次又冲出了几人,分头去追各自的马去了。
远在草料棚中观望的阿酒,口中数着:
“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
就在第四名劲装武士冲出大帐的一瞬间。
阿酒一拍大腿,道了声:“齐了。”
“老唯,我们走。”阿酒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一个箭步奔了出去。
龚唯点头站起。
旋即,他步伐极快,三步追上阿酒,径直向大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