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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求你能原谅我,能让我亲口说一声对不起,我已经满足了。”管潇潇眼眶红红的,她脸上的歉意不是装的。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一直背着过去那些事,大约也是被压得无法喘息吧。
她盯着骆十佳的眼睛,良久,她一字一顿地说:“十佳,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特别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骆十佳笑,笑得有些无奈:“管潇潇,我从来都不想善良。”
如果没有那段纠葛,骆十佳也许会和沈巡在一起,毕业后嫁与他为妻,生儿育女,共此余生。人总是自以为是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可是人生总是有很多意外,如同脱缰的马,一脱手,就无法回头了。
骆十佳觉得呼吸中似乎都有些窒闷,轻吐了一口气:“我走了,你保重。”
骆十佳刚走出两步,背后传来管潇潇的声音。
“我那时候,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做那么激烈的决定,那时候也是气极了,才会和你说那些话。”管潇潇有些哽咽:“其实当年……沈巡没有打我。”
骆十佳停下了脚步,手心攒握,许久才说:“都不重要了,已经过去了。”
“毕业那天,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来,我原本是想告诉你真相的,这句话,我憋了很久。”管潇潇见骆十佳走远,抢白道:“沈巡,他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骆十佳眉眼弯了弯,仿佛云淡风轻。
她一直知道,可是然后呢?命运还是把他们分开了。
……
晚上是回西海镇住宿的,大家都折腾了一天,也累了,饭后很早就各自回房了。这一夜,大家都各怀心事,枕着这片埋葬了许多秘密的青海高原入眠。
早上七点,沈巡睡到自然醒,起床走出民宿,准备抽根烟。他站在民宿门口,习惯性地去找骆十佳的车,结果搜寻一圈,发现骆十佳那辆红色马自达cx5不在昨晚的地方了。
沈巡拿着烟的手怔了一下,心底一沉。
他仓惶失措地丢了烟,大步就往民宿里走。他还没进去,这时候韩东正走出来,与一脸仓惶的沈巡撞了个正着。韩东赶紧拦住了他:“不去吃早饭?”
沈巡面色严肃地抓住韩东:“她在不在房里?”
“谁?”韩东起先一头雾水,后来才反应过来:“你说骆律师?她已经走了。”
“走了?!”
见沈巡一脸要吃人的表情,韩东有点诧异:“她不是和我们都说了吗?早上我起得早,正好碰到她退房。她说着急要走,不想吵醒你。对了。”韩东从口袋里拿出两沓红票子递给沈巡:“她留了不少钱给我,我不要,她硬塞给我,说是还给你的。”
“这天儿怕是要下雨?路上恐怕不好走。”韩东没看沈巡,顾自感慨:“也不知道骆律师是什么急事,就不能等等。”
沈巡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也一片空无。他全身的皮都绷得紧紧的。
昨天还蔚蓝无云的天空,今天便阴云密布。站在一大片阴影之下,隐隐的,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拿着手机一遍遍拨打骆十佳的手机,始终没有人接。一次又一次,耳边却只传来机械而冰冷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
骆十佳!
那机械的声音还接连不断从听筒里传来,沈巡恼到了极点,“啪”地一声把手机摔到了地上……
***
清晨的高原景致清新,洗涤人心,但今天天气不算太好,天上阴云密布,空气虽也有泥土清香却略显湿冷。
天还没亮,骆十佳就起床了,轻手轻脚找民宿老板娘退房。
老板娘是个汉人,在这里也有十几年了,对高原的天气很是了解,她看了一眼天色,提醒骆十佳:“今天可能会下雪,如果下雪就会封路,走慢了还是出不去,得开回来。你要么别走了,要么就开快点,到下一个镇子去歇夜。”
骆十佳道完谢,刚准备走,就看到韩东从民宿出来。她吓得一个激灵,没想到韩东会起这么早。
“骆律师?你这是去哪儿?”韩东一脸疑惑。
骆十佳强装镇定,脸上还噙着笑意:“律所实在有事,得走了。”
韩东有点舍不得,十分担心她:“你一个人,能行吗?”
骆十佳抿唇微笑:“我车技没问题的。放心吧。”
道完别,骆十佳正准备离开,却又折了回来。她从包里拿出了栾凤那里要来的两万,塞到了韩东手里。韩东吓了一跳,赶紧推辞,骆十佳又把他压了下去。
“这钱你帮我给沈巡,这是我欠他的。”
她用两万,换走了沈巡给她的三千。这一路,她一万都没有花到。怎么算都是她亏了,可她却觉得安慰。口袋里的那三千块钱像一团火让她冰冷了许多年的灵魂燃烧了起来,可她也知道,这火也同样具有毁灭性,若再不放下,定会被它烧灼成灰烬。
骆十佳一路都在加速,这一路路况很好,不出意外,她应该可以在下雪前赶到下一个镇子。雪来以后一封路,沈巡大概就找不到她了。
她想,这样也好。你看,连老天都帮着他们分开。
会遇到管潇潇,骆十佳也有些意外。如果说这么多年,她真的恨过谁,除了闫涵,大约也只有管潇潇了。骆十佳必须承认,在她最不幸的时候,她确实也曾经诅咒过管潇潇终生不遇良人,永失所爱。
可等她长大以后,她却又破了那些诅咒。终究还是心软,如果她已经注定不幸,那么别人能得到幸福,那也挺好的。
大学刚开学,骆十佳在新生欢迎会上远远看见沈巡。他比旁边的人高出一个头来,骆十佳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和很多年前一样,隔着攒动的人群,沈巡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动了动嘴唇。
那个口型是一个字——嗨。
隔了那么多痛苦的回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了一声嗨。可他不知道,他那一声嗨已经足以让骆十佳流下眼泪。
沈巡在学校里一战成名,是开学的校际篮球赛。他是经管学院的院队,和法学院对垒,将法学院虐得根本无力还手。赢了一票粉丝。
其实他从来都是这样飞扬的男孩,是他一直选择用堕落掩盖自己身上的光芒。
很多女生向沈巡表白都被他拒绝。因为他太难追,大家都在等着瞧会是什么样的女孩俘获他的心。关于那些流言,沈巡从来不曾回应。
管潇潇是骆十佳的室友,活泼外向,是个非常意气风发的女孩子。自从得知沈巡,就对他产生了浓浓的兴趣。管潇潇在女生里算是冒尖的,从学生时代开始一直很多人追,被众星捧月的女孩总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自负。她和对面寝室的姑娘打赌,说要是她出手肯定会追到沈巡。人家自然不信,也就当笑话听听。她却因此生了反骨,说追就开始追。为了和沈巡套近乎,她发起了一次四人约会。同寝室谁都不肯陪她疯,她就拿最不爱说话的骆十佳下手。
从来不接受女生邀约的沈巡接受了管潇潇的邀约,这让管潇潇信心大增。
得手一次,管潇潇就想第二次,第三次……骆十佳不想这样胡闹下去。有一个周明月就够了,她不想历史再重演一次。
这天骆十佳原本在背书,管潇潇又来缠她:“……好十佳,你和我一起去嘛,他说喊你一起他就来,他这人别扭得很,没人作陪他不肯出来。真的挺难搞的,不知道是不是怕别人说闲话。”
骆十佳轻叹了一口气,将书反放在桌上,露出了厚厚的书脊。她的手指抚摸着书脊,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只试探性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对你不感兴趣?”
骆十佳一句话就将管潇潇脸上的少女情思打成了尴尬晕红,管潇潇敛去了笑意,有些不悦:“你什么意思?”
骆十佳不知该怎么告诉管潇潇过去的那些事。沈巡对骆十佳来说,不是“同学”二字可以总结的人。他知道骆十佳的遭遇,骆十佳在最软弱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只有他,可他却“转学”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给她,两人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好不容易再次相见,两人连寒暄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一句,却又落入这样的三角关系。
见骆十佳不说话,管潇潇讽刺一笑:“骆十佳,你该不会觉得沈巡是喜欢你,才每次都要你一起吧?”
“其实……潇潇……”
“不会吧?”管潇潇大笑起来:“喂,骆十佳,就算你被选成我们院花,你也不能这么自恋吧?”
“……”
骆十佳在大学里没有什么朋友,她不爱说话,只有管潇潇主动找她玩。骆十佳这样的人,因为一无所有,所有凡是得到一丁点,都要十倍百倍珍惜。她实在不忍心再说下去,管潇潇自尊心强,娘胎里就带了点公主病,肯定不会接受。
管潇潇叫不动骆十佳,就决定不再迂回策略,选择了直接表白。她被彻底拒绝的那天,忍不住在寝室里嚎啕大哭。其实她伤心,倒不是因为多喜欢沈巡,而是因为沈巡伤了她的自尊心,这对一个自小而来就很顺遂的人来说,才是真正的打击。那天晚上,整个寝室都围着她软声安慰。骆十佳听她哭得那样凄惨,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那时候沈巡的寝室就住在骆十佳对面,每天都盯着她们寝室,时不时就给骆十佳打电话。当时管潇潇还没走出“情殇”,骆十佳怕被寝室的人发现,一直在逃避沈巡。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多年,骆十佳都在想,如果当初,她直接和管潇潇说实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管潇潇通过一个骆十佳同的高中同学,知道了她和沈巡的过去,忍不住在寝室和骆十佳大吵……
“骆十佳,我每天在你面前沈巡沈巡,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大傻/逼,跳梁小丑?”管潇潇的话一句比一句更重:“你但凡告诉我一句,我都做不出这么丢脸的事来。可你呢?你任由我在你面前可笑地蹦跶。哈哈,骆十佳,你有没有一天把我当做朋友?”
骆十佳被她咄咄指责,却没办法反驳一句,良久良久,她只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
那之后,抢闺蜜男友的流言又开始如瘟疫一样传播。骆十佳就这样被彻底孤立了。管潇潇活泼可爱,出手大方,人缘极好。而骆十佳,话少,冷漠,不懂讨好,又长着一副骄傲的外表。
大家同住一个寝室,那种被孤立的日子是最难过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连个踹息的空间都没有。别人出入都三两成群,只有骆十佳始终形单影只。白天还能在图书馆消磨时间,晚上回寝室简直难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异类,是不该存在这个世界的物种。
对于骆十佳正在经历的一切,沈巡一无所知。
他对于骆十佳的拒绝完全不能理解,骆十佳躲着他,他也不着急。两人像在玩捉迷藏游戏一样。她到处藏,他四处找。
骆十佳在图书馆读书,一读就是一天,沈巡也不着急,就在图书馆蹲守。他是一个耐心极佳的猎人,除了得到,他没有想过别的结果。
骆十佳终于还是败下阵来,约了沈巡在小树林“谈判”。
沈巡是个男生,他永远不明白女生之间的关系有多微妙,所以他每次都给骆十佳添麻烦,让她在被女生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一直以来的经历都让骆十佳感到疲惫,疲惫到不敢向前,不敢争取,她只是很灰心地沈巡说:“沈巡,别再这样了,我只想好好把大学读完。”
沈巡对于骆十佳的退缩并不能理解,他俯视着骆十佳,始终笑眯眯的:“交个男朋友,好像也不影响读完大学。”
“已经影响了。”骆十佳说:“我住在那个寝室,你要我怎么让你当我的男朋友?”
说到症结,沈巡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为什么总是因为别人?”沈巡紧紧抓住骆十佳的肩膀,强迫她与他对视:“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这个问题只需问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人不可能孤立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只问我自己,下场就是我现在的样子,我每天连回去睡觉都觉得难受,你还要我怎么样?”一直以来的压抑让骆十佳忍不住爆发:“沈巡,为什么你做什么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为什么你要去招惹周明月,为什么要赴管潇潇的约?为什么最后都变成是我的错?”
骆十佳的一通质问让沈巡眉头紧蹙,他一言不发,脸色始终冷峻:“我去找管潇潇说清楚。”
“你一定要让我在那个寝室住不下去吗?”
“住不下去就搬出去!”沈巡紧皱着眉头,无比认真地说:“搬出去,和我住,我会找个房子。”
“搬去哪里?”对于沈巡那些不成熟的提议,骆十佳终是慢慢冷漠下去:“搬出了学校,就可以不用面对学校里的人了吗?”
骆十佳不想再说下去,转身就要离开。沈巡抓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走。
“你的顾忌,我统统不懂,可能就像你说的,我没脑子,冲动,惹是非,不成熟,可我只知道一点。”沈巡一字一顿地说:“骆十佳,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我就是丢了这条命,也一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