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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十佳踩了好几次油门,仪表盘上的数字不断在攀升,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那种恐惧感如影随形,不论多少年没有正面迎战那人,她依然会害怕。
遇到周叔还不到半小时,骆十佳果然接到了栾凤的电话。
栾凤,骆十佳的母亲,一年打不到两个电话的人。
骆十佳的手机连在车里,栾凤的声音通过车载音响传来,环绕感那样强,像肆意疯长的蔓藤,渐渐将骆十佳缚绑。
“听周叔说,你回来了?”
骆十佳屏住了呼吸,没有说话。栾凤却不气不恼,似是撒娇一般说道:“为什么不回来看妈妈?”
妈妈?这个词骆十佳听起来就觉得有点讽刺。
“今晚你回家吧。正好我让你闫叔叔也回来,一家人吃个饭。”
听到那个噩梦一般的名字,骆十佳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胸腔里几欲要迸射出来的恨意驱使她的口气也变得刻薄了起来,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和他算是哪门子的一家人?”
栾凤刻意保持的温柔声音终于冷了下去。她在电话那头轻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通过车载音响四面八方向骆十佳袭来,那样幽怨:“他已经一年多没来看过我了。估计是有新欢了吧。他现在有钱有地位,而我却老了。”
栾凤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在劝慰,却隐隐带着几分哀求:“十佳,他一贯喜欢你,待你如亲生女儿,你回来,他肯定会回来的。”
骆十佳冷冷一笑。这话由她的亲生母亲说出来,她只觉得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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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没有回到这里了?十二年?还是十三年?
别墅外墙的枫藤经了这些年已经爬了一满墙,如今季节已过,葳蕤的繁盛没有了,只剩枯枝残叶等待来年春天再度重生。墙内那栋红墙尖顶的别墅犹如电影里的鬼屋坐落在这个高档的住宅小区里。毫无人气,寂静清冷。
这里是一座牢笼,金丝牢笼,而她,是一只从来没有真正飞出去过的鸟。被那人折了翅膀,背负着诅咒,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她站在那扇欧式黑漆雕花铁门前,犹豫了许久都没有按下门铃。
最后是栾凤拉窗帘时看见了她,亲自来开的门。
“你回来了。”她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眼中那样平静,没有一丝母亲对孩子的那种思念。
明明习惯了不是吗?为什么骆十佳还是会心痛?
保姆正麻利地准备着饭菜。厨房的声音,客厅的声音,此刻是最美的奏响曲,让这栋“鬼屋”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多年优渥生活,让栾凤脱胎换骨,她不再是下街老屋为了生活卖/身的下等妓/女。
她的一头卷发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一袭黑色的长裙,露出白皙的颈项,明明是在家,脸上的妆容却依旧得宜。她像个阔太太一样坐在沙发上,面前摆放着的英式茶具里有腾腾热气的花茶。
母女俩那么久没有见过面了,却并没有很多话要寒暄。栾凤没有,骆十佳更没有。
饭做好了,骆十佳和栾凤对立而坐。
保姆的菜刚上桌,他就回来了,果然回来了。
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手臂上挂着西服的外套,身材保持得很好,也没什么中年人的气质。此刻他在玄关处换鞋。栾凤热情地过去帮他拿西装外套。
一切都很守礼,骆十佳忍不住觉得,他们三个人好像真的是一家三口。
栾凤亲自去把西装挂好,然后吩咐保姆给他添饭。贤惠得如同一个甘之如饴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回来了?”他一眼没有看过栾凤,只是径自坐在骆十佳对面,用略微低沉的声音与她说话。
“嗯。”骆十佳低头吃饭,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对面这个男人如今堪堪四十二岁的年纪,比栾凤还要小三岁。在西安,乃至全国都遍布着他的产业。骆十佳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个公司,不知道他涉足多少行业,更不知道他到底多有钱。
对骆十佳来说,这个男人的能力可以用“只手遮天”来形容。
栾凤上桌,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话。多是娇滴滴的抱怨和信口一说的安抚。骆十佳看着男人道貌岸然的样子,忍着作呕的冲动。强自咽下那些饭菜,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保姆手艺挺不错,骆十佳却觉得这些菜难吃到了无法下咽的地步。
“这次回来了,还走吗?”撒完娇,栾凤终于想起了还有个很久没回来的女儿。
“明天就走。”骆十佳扒掉了最后几口饭,毫不客气地对栾凤说:“给我点钱。”
栾凤许久没见女儿,一开口就是这态度,她忍不住蹙眉,但当着那人的面,她自然不会发作,只是一副慈母样子问骆十佳:“要多少?”
“一万。”骆十佳想了想又说:“还是一万五吧,我欠别人钱。”
栾凤放下碗筷,从包里拿了两沓钱递给骆十佳,连数都没数:“你明天要去哪里?”
“宁夏。”
栾凤重新坐下:“去宁夏做什么?”
骆十佳抬起头,先看了一眼栾凤,又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最后冷冷一笑:“去给我爸收尸。”
一字一顿,充满挑衅。
栾凤的脸色瞬间青红一片,十分难堪。她紧抿着嘴唇盯着骆十佳,良久都没有说话。
“我走了。”骆十佳拿了钱和自己的衣服,几乎毫不留恋地就要离开。
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也跟着起身了。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昂贵的手表,泰然自若地说:“我晚上还有事,正好送送十佳。”
……
骆十佳头也不回,从那个牢笼一般的房子里走了出来。
那个许久没有见面的母亲,不挽留自己的女儿,却拉着闫涵的手不放。
骆十佳疲惫地闭了闭眼,仰着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让那些不值钱的眼泪都流回去。
栾凤留不住闫涵。事实上,谁都留不住他。他那样的人,从来只听自己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从一个到处打混投机倒把的二流子一步步变成今天的样子。
骆十佳走得很快,可她走得再快,始终是个女人。而闫涵,西北的土地孕育出了他的高大个头,再加上常年的锻炼,他体力极好,不论她走多快,他始终紧逼着她。
他像个运筹帷幄的猎人,看着骆十佳这个急于逃窜的猎物,在他的天罗地网里苦苦挣扎,他一定觉得这画面十分逗趣。
“你那个爸爸也是个没福气的。”闫涵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讽刺之意:“你要去,我就让你去。等你回来了,我们再谈。”
黑夜里的树木花丛只有浅浅的轮廓,静静林立在道路两侧。欧式的路灯昏黄微弱,让这条路看上去又恐怖又漫长。
骆十佳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闫涵,眼底尽是嘲讽:“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闫涵深邃的五官已经抹上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他眼角生出了浅浅的皱纹,一笑起来,那皱纹更是明显,可这并没有影响他身上那种成熟男人的风韵。
“不管是那个姓沈的,还是那个姓程的,那样的毛头小子,哪里适合你?”
骆十佳讨厌他用轻蔑的语气谈起她的生活,否定她的一切。她能听懂他的潜台词,潜台词便是,不论她逃到哪里,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双手紧握,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怨毒,她冷冷笑着:“您这种老头子就更不合适了。”她故意刻薄地说:“忘了问了,闫叔叔,您还有性/功能吗?应付我这种年纪怕是吃不消吧?”
闫涵站的地方,一棵榕树的枝叶从花丛里生长开来,遮住他头顶那路灯微弱的光芒。他的表情似是没什么变化,只是那一道道树的影子让他的表情有些可怖。
不管骆十佳说得多难听,他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可那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十佳,你以为你能逃得开我吗?”
骆十佳屏住呼吸,气势上丝毫不肯输给他:“不,我已经不准备逃了,等我从宁夏回来了,我就好好在这儿住着。”
骆十佳冷冷瞧了一眼远处那个牢狱一般的别墅:“您以后一三五去我妈房里,二四六来我房里,周日您随便。这样的安排,还满意吗闫老板?”
骆十佳如同一只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闫涵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样子,只是勾着唇浅浅笑着。他抬起头想要触碰骆十佳的头发,骆十佳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恨我。”闫涵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宠溺,却带着满满掠夺的残忍:“可是怎么办呢十佳?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