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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定地杵在原地,台下,anna澄亮的目光交错过来,与我期然相撞。
唇角缓慢挑起一抹毫不掩饰的笑容,莹然的眼瞳映着发丝上的钻饰,令她像极了主宰一切的女王,倒映进我眸中。
各部门已然准备就绪,我在做了超过五遍“这只是演戏”的心理建设之后,缓缓挪到了已经安然闭目躺下的霍岑夜身边,学着她们的样子慢慢跪下来。
平日里伪装的天赋有余,无奈我心理承受能力却是不足,尤其对方是霍冰山阁下,而我还要主动去吻他。
面庞又僵了一僵,或许我也该有样学样,装个昏倒什么的。然戏已开场,导演指挥道:“女主角,注意面部以及眼神中情感的流露。”
我咬了下唇,视死如归地俯下身去——
世界上本就有许多在你意愿之外、你觉得为难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原本,迫使自己去做这些事已属凄凉,而当全世界都围观着你的为难,却无人施以援手,那时,才是最无力的悲哀。
一直觉得自己从心底里排斥那种没有骨气只会依赖别人的行为,而今我却突然发觉,若有人可依赖,谁会选择自己坚强独立。
可事实是,既无人可依赖,唯有自救之。
俯身的动作倏然而止。
“我反对。”
现场寂静了一瞬,霍岑夜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注视我。
“反对?”导演抬头。
“我觉得,吻的位置不对,不该是嘴唇。”我道。
“哦?”他挑挑眉,眼中压着不耐。“这位小姐,那你觉得应该在哪里合适呢?”
“额头。”我耸耸肩,理所应当。
台下已有人忍不住笑起来,导演目光平静地打向我,好像要看看我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毕竟,伊可和纳西索斯并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仅仅是伊可单恋纳西索斯而已。两人之前没有过任何亲密接触。这样的吻,会显得很突兀。”我不紧不慢地给出解释,“况且。从伊可的性格塑造上来讲,应该是非常清纯的,在情感表达上会内敛一些,所以……”
“我不这么觉得哦。”即使是打断别人讲话这样不礼貌的事情,anna甜美的声音仍令人难以产生抗拒感。“自己心爱的人即将永别了,本就是感情强烈爆发的时刻啊,只有这样的吻才足够表现……你说对不对,天?”尾音轻轻勾着。anna的手臂顺势攀附上司天浙的臂膀,撒娇般询问。
直到这一刻,我的目光才直落在他身上。奇异的是,他也注视我。薄逸的唇轻抿着,那种专注,忽略了周遭的人事,带着穿透荒芜和纷杂的执着,在我眼中印刻,仿佛从未离开。
只是,他却是沉声无语。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anna循着司天浙视线的轨迹看向我,眼中换作不悦。
我却是笑得清浅,不疾不徐道:“she.is.fairy(仙女)h。”
“你——”
“呃,这样……”导演轻咳一声,打断了我和anna之间愈演愈烈的明枪暗箭,“这位小姐讲得也不无道理,我看,就按照她说的试一试吧。”
a始料未及,讶然看向导演,其实不用说她,连我也从来没有把握导演会赞同我的观点。
“本来嘛,演戏就该是不断尝试不断寻找感觉的事情,这样才能将每个细节完善到最好不是么?何况,就演演试试,效果不好的话再改,怎么样总裁,anna?”导演看向他们,商量道。
司天浙仿佛从莫名的思绪中回神,薄唇微启,似欲表态,anna却大方一笑,先一步抢白,“好啊。本来我也建议多试一试的,只有每种想法都演一遍,才能知道哪种构思更好、更合适呢对不对。”
当真是温柔娴雅,善解人意,导演也不由赞许,“ok,就像anna说的……那么,再来一遍——”
我却突然有些后悔。
原本该照方才那种既定的演法随便演演,演不好便下台就是了,何苦非要逞一时意气,跟anna一争高低。本来我只负责作曲,演戏根本不关我事,构思再独特再合理,也完全没必要出这种风头。
我不会承认,这半天,我的情绪波动得着实有些过了,才会做出这种有悖于平日作风的行为,令自己进退不得。
我心下一叹,稍搁片刻,在重重灯光的聚焦下,指间越过纳西索斯冰冷的身躯,抚上他颈肩处含露绽放的盈盈水仙,指腹柔惜地摩挲着洁白的花瓣,将每一寸细细流连。
像透过生命的纯白,趟过神话与现实的隔绝,触摸那久远孤傲的灵魂一般。
其实,这是位令我动容的王子,幼时读希腊神话,我便欣赏他,透着水仙的风骨,生得清傲,爱得决绝。他的一生,是一出极富浪漫色彩的悲剧,淬着清冽的哀伤。
其实,不仅是霍岑夜,许多人骨子里都或多或少地有着纳西索斯的影子,包括我。
孤傲、自负、凌然不羁。
纳西索斯,便是孤傲到极端的,另一个自己。
指尖自花瓣处流转而下,掠过领口,至他鬓边,一瞬的微痛,我浅浅蹙眉,他惨白的面容如同精致的瓷器,仿佛微微施力,便会零落成尘。
带着深刻的爱恋和可望不可即的小心翼翼,我颤抖的指端顺着发迹线细抚他眉眼,昔日的冷漠褪去,不论纳西索斯还是霍岑夜,如今都只是个沉静清澈的少年。
我的目光不由柔缓了些,眼底的哀伤越溢越浓,模糊了视线。
亲爱的纳西索斯,令人心疼的小王子,愿你永生永世,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低柔的轻抚悄然停留,只手捧住他面颊,我缓缓俯下身——
水晶因为过于纯透,是以极为易碎,爱情呢?倘若太过绝对地追求心底纯粹的迷恋,不愿去作任何将就,是不是也极易夭折?
可,爱情是人类灵魂中最值得赞美的私欲。
即便夭折,宁为玉碎,为心底难能可贵的一次触动而奋不顾身,也该是无憾的吧。
微凉的唇终于碰触他额头,我缓缓阖了眼眸,两滴清冷落到他颈旁的水仙上,顺着花瓣的弧度流下,化作晶莹。
“farewell。”(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