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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声音,苏妫下意识护住肚子,她转身一看,只见眼前的男人相当高大强健,他袒露着胸膛,穿着极普通的灰色粗布褂,身上的汗臭味不断袭来。
“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苏妫惊地瞪大了眼,前面这男人,正是一窟鬼的二当家黄毛鬼。不,现在已经不能说他是黄毛鬼了,这男人将自己的惹眼的黄发全部剃光,头皮在日头下闪闪发亮,分明就是个光头鬼。
二当家咧嘴冷笑,一口黑牙登时就露了出来,他上下打量苏妫,摸着下巴,不住地点头贱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哪儿舍得小娘子这般美人,当然得回来找你,”话还未说完,这二当家哐当一声从腰间抽出把弯刀,指向苏妫,恶狠狠道:“找你报仇了!”
刀锋在日光下闪着寒气逼人的银光,尤其刀尖,被磨的又薄又利。苏妫看了眼环抱着双臂的浅盈,她想不通一个区区十五岁的小女孩,是如何与山贼勾结在一起的。
“我儿子呢?”苏妫现在最担心的是金子,她紧紧攥住小香扇,抬头冷冷问二当家:“你把他藏哪儿了?”
二当家冷哼一声,他斜眼向一扇破门瞅去,道:“你进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苏妫推开木门,一股朽木腐烂之味迎面扑来,极目望去,这户民宅看似荒废已久,地上生满了杂草,时不时还有蚂蚱跳出来。院子左边的空地上有好多已经发干的黑色粪便,像是有人进来拉的
。而右边……
“儿子!”
小香扇从手中掉到地上,苏妫也不管,她焦急地往前跑,儿子被放进一个藤条编成的篮子里,而这篮子被人悬挂在一个插满尖竹子的坑上方。
“站住!”坑边站着几个面色凶狠的男子,一看就是山贼。为首的山贼有一只朝天鼻,鼻孔里的黑毛清晰可见,他凶霸霸地拦住苏妫,喝道:“不许往前走了。”
“哎,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嘛。”二当家手背后,慢悠悠地往过来走,他一脸全是看好戏的表情,笑道:“三夫人要找孩子,就让她找么。”
那几个山贼听见此话,忙给苏妫让开条道。
苏妫心道山贼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凑上前一看,她心都凉了半截。原来插竹子的深坑里被倒满了油,人只要踏上去就有可能被滑倒,当真会受到千刀万剑之苦。
“宝宝别怕,娘这就下来接你。”苏妫知道自己的鞋底太平,容易在油地里被滑倒,她正准备脱鞋,谁料金子看见娘亲来了,竟然身子往前倾。
“儿子!”苏妫大叫一声,她也顾不上想太多,瞬间跳入坑中,她张开双臂接在篮子下方接儿子,却看到儿子并未掉下来,原来这伙山贼怕孩子乱动,提前将他的腿绑在了篮子底。
“哈哈。”金子被倒挂在篮子底,他的小手正好能拍到母亲的头顶,孩子傻,什么都不懂,见了娘亲自然高兴的笑。金子口中的涎水流了苏妫一头,他双眼眯成两弯小月牙,叫道:“娘亲,娘亲。”
“好儿子别动。”
苏妫从髻上拔下发簪,用力将绑儿子的腿的绳子往开划,可划了半天也不见断,苏妫大怒,一只手抬起抓住儿子的胳膊,另一只手拽住篮子,使劲儿往下拽。
只听嘎嘣一声,上边绑绳子的树干竟硬生生被苏妫给扯断。树枝掉到坑里,砸倒了许多尖竹子,却万幸没砸到苏妫。金子这下被吓哭了,他将头埋进母亲的脖子里,根本不敢抬头。
而坑上面站着的几个山贼也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孕妇,居然只用一只手就将碗口般粗的树枝给拉断。她,是疯子吗?
“好好好!”二当家拍着手大笑,弯腰从地上捡起根细长的竹杆,朝坑走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妫,冷笑道:“好一个厉害的母亲,连命都不要救儿子,可真让人感动。”
许是瞧见二当家目带杀气,欧阳浅盈忙挡到坑口,她抬头冷冷道:“当初说好的,我将苏姐姐拐骗到此地,然后用她来胁迫姜之齐,你答应我不伤害她的。”
二当家手挠了下光头皮,装作疑惑的样子,笑道:“我答应了?我怎么忘了。”只见这蛮族男人朝坑里吐了口痰,一把将浅盈推开,冷声道:“居然相信山贼的话,幼稚。”
苏妫抱着儿子,安静地站在油坑里,她尽量让自己保持住平衡,因为一旦摔倒,轻则重伤,重则一尸三命。苏妫仰头看着浅盈粉嫩的小脸,冷哼道:“盈盈,我对你不好么?你为何如此害我。”
“你对我很好,简直把我当成了亲妹妹。”浅盈不敢看苏妫,她低着头使劲儿搓衣角,忽然这女孩红着眼睛,嘶声哭道:“姜之齐害我父被斩,害我母亲悲伤过度一头碰死在狱中,如此深仇,我岂能不报
!”
苏妫再次打量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十分瘦弱,肌肤细嫩白皙,一看就知是深闺里娇养出来的。
“盈盈,你是个懂事的姑娘。”苏妫叹了口气,她实在是心疼这个女孩。亲人的丧失,身世的流离,完全会让一个天真的大家闺秀在一夜间长大。“从你父亲效忠姜之齐那天起,他就该知道,万一有一天主子失败了,定会连累到自己的家人。你还小,还有大把的青春时光,不要去斗你根本斗不过的,”
“你不是很讨厌姜之齐么,为什么要替他开解!”浅盈忽然打断苏妫的话,她歪着头,斜眼瞪着苏妫,在她眼中,谁要是替罪魁祸首说话,那么她也是仇人。
“因为我在救你。”
“救我?”浅盈冷笑一声,她咬牙走到二当家身边,俯视苏妫,道:“不需要,我就是要让姜之齐亲眼看见老婆孩子死在自己眼前,究竟有多痛苦。”浅盈恨地胸脯一起一伏,她勾着唇角邪笑:“我们的人去请姜之齐,算算时辰,现在也该到了吧。”
浅盈的话音刚落,就见院门外忽然跑进个瘦如猴的家伙,他对二当家道:“姜之齐来了,就他一个人。”
在泥里站久了,苏妫觉得小腿重的简直要往下掉,她想挪动一下,可又不敢。抬眼往前瞧去,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位气质华贵的青年公子,正是姜之齐。
“站住。”二当家举起弯刀,慢悠悠笑道:“瞧见我手中的竹棍了吧,你要再往前一步,我就用它将你老婆推倒。”
姜之齐容色淡定,他用两指顺了下披着的黑发,端的风流潇洒。只见他从容不迫地扫了圈前方的几个山贼,挑眉嗤笑道:“爷就一个人来,你还怕?”
一瞧见姜之齐,二当家就想起当日正义堂之事。这对夫妻,女的挑拨他们兄弟内斗,男的直接将他们老巢一锅端了,实在可恨至极!
“你这瘪三,将我一窟鬼十多年的基业扫荡的干干净净,还把我兄弟们的头悬挂在城楼示众,实在欺人太甚!”二当家越想越气,拿刀的手都有些颤抖,他阔步朝姜之齐走了几步,正准备骂人,谁知被姜之齐冷笑着打断。
“所以你剃光了头,隐藏在此处,就是要策划将我夫妇杀了解恨?”姜之齐心疼地看向抱着孩子的苏妫,男人将拳头紧紧握住,他瞪着浅盈,冷声道:“你这贱婢,胆敢勾结外人谋害主子!”
浅盈颌首一笑,她走到二当家身边,从二当家手中拿过那根细竹子,只见她将竹子伸到苏妫的肩头,轻轻一戳。
苏妫双手要抱儿子,哪里能挡,她尽量往低蹲,这才稳住下盘,不叫自己被浅盈戳倒。
“不要,不要。”姜之齐急的手往前探,他两颊通红,慌道:“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她!”
二当家瞧见姜之齐慌乱的样子,开心的哈哈大笑,他将手中的弯刀扔到姜之齐前面,冷哼道:“你老婆挑拨我四弟斩断我的命根子,后又强迫我吃掉,现在我要你亲手剁了你自己的鸟,然后也吃掉。”
浅盈停止了疯狂,她咬着舌尖看姜之齐,温柔地附和二当家:“不可一世的姜三爷,你没想到你会有今天吧,你没想到你会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给暗算吧。”
姜之齐弯腰将刀捡起,他眼眸低垂,冷笑道:“我猜这黄毛鬼当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故意留下蛛丝马迹往蛮族的方向逃,为的就是要引开我的注意,好让他暗中回来召集旧部,伺机报仇吧
。”
二当家一愣,他没想到自己费劲心思想出来的计划,竟被姜之齐一眼看穿。
而浅盈面色如常,她抬起下巴,高傲道:“姜之齐果然有两下子,这样吧,如果你还能猜对,我就考虑放了你老婆。”
“这有何难?”姜之齐不屑道:“七娘心疼你这小贱人,时常给你银子花。我想黄毛鬼瞧见你是樽山下来的人,就将你绑走,谁知这对你来说正好是天赐良机。你恨我连累你欧阳一族死伤无数,所以就趁机说服这没脑山贼,先将七娘和我儿子拐骗到此地,然后派人给我送信,请君入瓮。”
许是姜之齐实在太傲慢骄矜,又许是他太聪明了,浅盈和二当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只见浅盈用细竹竿指向姜之齐,瞪着眼睛狠狠道:“你有点小聪明又怎样,现在还不是我们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浅盈一想起来樽山的那夜被姜之齐用强,就恨的牙痒痒。这个男人将父亲当成奴仆,将她当成泄欲的娼妇。姜之齐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凭什么呀!
“我命你拿起刀,立马阉了自己,否则我就让你老婆儿子全死在你眼前。”浅盈身形有些晃动,她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了,她就是要看着仇人在自己面前万分痛苦才甘心。
“想谋算我,你们也配?”姜之齐将刀举起,他看着刀锋,眼睛忽然变得凶狠异常:“行动!”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房顶忽然出现好多弓箭手,电光火石间,飞箭急速而来,穿透众山贼的咽喉。而旁边的稻草里,也越出好几个身穿绒衣的勇士,持剑上前拿住目瞪口呆的二当家。
浅盈反应快,她见大势已去,非但不逃,反而往坑的方向跑。她打定主意了,今天就算死也要抱着苏妫一起死,她就是要让姜之齐痛苦一辈子。
谁知才要跳坑,就被那个朝天鼻山贼一臂挥地远远的。只见这朝天鼻山贼将苏妫母子拉上去,嘿嘿笑道:“夫人莫怪小人方才的无礼,三爷料事如神,早让小人假装归顺二当家。”
被擒住的二当家没想到又被这瘪三爷给算计了,他更没想到从前忠心耿耿的旧部,竟然会出卖他。
姜之齐忙奔过去搂住苏妫,他将儿子交给手下,自己一把将苏妫横抱起来,他知道他的七娘早都站不住了,他心疼她。
“你们服了吗?”姜之齐居高临下地看着浅盈和二当家,不屑道:“爷早就知道你这黄毛鬼回来了,也知道这小贱人与你勾结在一起,意图谋害我一家三口,所以这请君入瓮的戏码,实际上是请你们这群笨蛋自己跳进来。”
浅盈被人将两臂扣住,她不住地挣扎,抬头恨道:“你这心狠手辣的短命鬼,既然早知道我们的图谋,为何还忍这么久。”
“因为他要利用二当家,将军营里有异心的山贼全引出来,除之而后快。”苏妫扭头看向浅盈,叹道:“盈盈,你不是他的对手。”
浅盈一愣,她万万没想到姜之齐竟然会反利用他们。
“苏姐姐,难道你早都知道?”
苏妫将头埋进姜之齐胸膛,不愿再说话。今天这场戏,原本就是她和姜之齐提前策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