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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日好,楼池月的伤也快好了。云风曾送来一盒冰肌雪肤膏,宫廷的疗伤圣药,不知能不能把纵横交错的伤疤给消除了。崔典苑每次给她涂药时,总是担忧。楼池月反倒看得开,每回都哈哈哈大笑,“谁会看到我的屁股呀,能看到的就是我的夫君,娶进了门,他想退货也来不及了。”
“口没遮拦的,什么话都往外蹦。”崔典苑生气地轻拍一下她的嘴,这忧虑也就淡了。这万事想得开,不钻牛角尖,性情开朗,方是个有福的。
“姐姐,下个月的宫人试准备得怎么样了?”宫人试也称艺选大比,宫人每年都会较艺一次,上选者会有晋升的机会,就是一时没有职位空缺,俸禄也会加一级,而末等降俸禄是一定的,往往还会降级。所以是宫人们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照着妹妹所说的法子已准备妥当,到时再细细修剪一番,要胜出不难,我的手艺也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崔典苑自信地笑笑,原本木然的脸上多了些神采。她有时会想,自己最大的幸运就是当初落在后面,捡到了楼池月。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吃大宴席了。”楼池月话还没有说完,崔典苑已笑出声来,“你呀,你呀,还来这一招。”
“这回是真的,所以我有一个食谱可以送给王掌膳,助她旗开得胜。”楼池月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走动,毕竟躺了那么久,需要活动一下筋骨。“我说你写,这人情还得你送,省得她们起疑。”
等崔典苑写好了,楼池月拿过来看了一遍,没有错处,递还给她,沉默了一阵,楼池月坐到崔典苑边上,有些不舍地拉了她的手,“姐姐,晌午后,我去一趟芝兰那里。那日,芝兰兴师动众地救我,我却改投贤妃名下,人人只当我攀附新贵,少不得要去演场戏。明儿一早,我就去裕仁宫了,就不向姐姐辞行了,省得姐姐掉金豆子。”
崔典苑眼眶红了,强笑了一笑,“去吧,去吧,我才不操那份咸淡心。”
“我去了裕仁宫,就没了如今这般闲适,出来也未必容易。不过,姐姐若有事,尽可去寻我。我和小公主交情也不错的。”楼池月又笑着嘱咐一句。
崔典苑略微有点吃惊,不过也明白了,贤妃怎会突然要了她去。于是她提醒一句:“池月,你莫忘了尊卑有别。”
“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楼池月点点头,索性起身,自崔典苑身后搂住她,头靠着头,低语糯糯:“姐姐待我真好。”
下午,楼池月去拜谢救命之恩,被打出了天女宫。
第二天一早,楼池月悄悄地出了司苑,来到裕仁宫。裕仁宫的格局和其它宫殿并无多大区别,但里面的布置体现了一个雅字。端木静出身于江南世家,将江南山水和园林的秀丽雅致搬进了她的裕仁宫。小桥流水、曲苑荷风,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红木的厚重,檀香木的古朴,沉香木的幽远,奇花异草的闲趣,没有金玉满堂,却见江南的风韵流转,底蕴深沉。
“奴婢拜见娘娘。”楼池月深躬一礼。这时候的礼节只在祭祀、朝会和表示效忠的时候才行跪拜礼。
贤妃端坐其上,脸色平静,口气含有凌迫之意:“你如何认识嘉柔,又是怎么相处的?如实回禀。”
楼池月吐字清晰,事无巨细,如实讲述了一遍。“娘娘,奴婢并没有欺瞒之心,更没有害人之意。但奴婢处事有差错,请娘娘责罚。”
“你尊卑不分便是最大的错处。”贤妃声音提高了些,有几分凌厉。待看到嘉柔已按捺不住,不停地在屏风后面晃动,语气又缓了缓,“以后安守本份,用心当差,本宫是不吝赏赐的。”
“奴婢记下了。奴婢一定安守本份,用心当差。”楼池月低眉顺眼地,恭恭敬敬地回道。
贤妃向早已探出身子来的嘉柔招招手,脸上终于绽放了笑容,分外明媚,这样真心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嘉柔欢喜地扑入她怀中,“母妃。”
“母妃,我可以出去玩,不,去读书了吗?让她跟着。”嘉柔有些怯怯地指着楼池月。
“去吧。”贤妃笑着同意了,已经拘了她一个月,再不同意准得闹别扭。
嘉柔蹦蹦跳跳地蹦到楼池月面前,忽然想起什么,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母妃,忙整了整衣裳,抬起下巴,神情倨傲地对楼池月道:“跟着来吧,小心侍候着。”端正从容,步态平稳地向宫门外走去。
嘉柔一出宫门,就拽住了楼池月的胳膊,“姐姐,哦,不,花仙子,我可想你了,母妃一直不让我去瞧瞧你,我都生气了。”
“你母妃是对的呀,奴婢受了伤,你还小,又帮不上忙,把你惹哭了,我还伤心哪,那伤说不定如今都没好,我们岂不是还见不上面。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可爱的小公主,这回不生气了吧?”楼池月劝慰她几句。这孩子就是惹人疼,这么粘自己。
“嗯,我就知道母妃最疼我了。”嘉柔黑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悄悄地瞄了一眼身后,“可是我们才见面,我想带你去看看我的公主屋哦。”
“答应了的事一定要做到,骗人的是小狗。我们一下学回来就去看你的公主屋。”楼池月神秘兮兮地向她招招手,“其实读书也很好玩的,你看看小草叶子上有露水,昨晚又没有下雨,那么是谁偷偷地给小草送来了水呢?”
“对呀,对呀,是谁呢?”嘉柔也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是不是花匠?”
“当然不是了,书上说白露为霜,到了秋天,露水就变成了白霜,花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楼池月头抬得高高的,一副我知道我知道的模样。“书里都写着呢,等下了学,我们一起去找答案。”
“嘉柔,看到你九哥哥没?”嘴角扯了扯,刀削般的脸柔和了几分,算是笑了吗?楼池月很怀疑这个二皇子根本就没有笑细胞。这里树丛掩映着,先前还真没瞧见他。
“见过二殿下。”楼池月只得行礼。
“你是小花奴。”肯定的语气,只是目露怀疑之色,这个小宫女有点奇怪,先是和云风奇奇怪怪的,如今又跑到嘉柔这里来了,而且和嘉柔很亲昵。
“二哥哥,她是我的侍读花仙子,她可厉害了,比夫子还厉害那么那么多。”嘉柔夸张地张大了手,很是骄傲地宣布。
楼池月咳了两声,却没能打断嘉柔的话,“奴婢楼池月。”
云正背对着嘉柔,眼神如刀,压着的嗓音依然杀气浓烈:“你先前装疯卖傻为哪般?”
楼池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丝毫没有躲闪,只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冷嘲道:“只是不想做你父皇的小妾罢了,这理由二皇子觉得充分吗?”
“嘉柔,我们去国子监了。”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张冷脸,她就有把他踩在脚下的冲动,居然说了一句无论如何都不该说的话,尽管那是一句最真实的话。
“二哥哥,嘉柔先走了。”
看着楼池月远去的背影,云正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女子他一定见过,如此冷冽,如此孤独,那是凌霜傲雪不畏死的冷冽,那是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