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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的西方,距离东方大陆十万八千里远的三十三天外,有一座名山,唤作——灵山圣境。
灵山之巅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雷音寺,佛教的创始人如来佛祖便带着十八罗汉、诸佛、菩萨和五百比丘在此处,日日修习佛法,诵经打坐,参悟禅机。
约莫是百年前的光景,灵山上搬来了三个“五不得”钉子户,招不得,惹不得,赶不得,骂不得,说不得。
三个钉子户也不是旁的什么,乃是一只宠妹无底线的黄毛貂鼠带着一只呆萌锦毛鼠,以及搭伙的泼辣母蝎子。
三只弱小生灵仗着灵山山住的全是谨遵清规戒律,不敢妄动杀念的好欺负和尚,一个个横行霸道,明目张胆地作威作福。
尤其是那只对妹妹锦毛鼠万分溺爱的黄毛貂鼠。
那只小小锦毛鼠贪吃,什么都喜欢吃,什么都喜欢尝尝鲜。
于是,它的兄长黄毛貂鼠就把灵山上凡是能吃的都弄来给它吃。
上到如来供台上琉璃盏里的清油,下到观世音玉净瓶里的柳枝叶。
尤其是当它发现自家小妹尤其喜欢吃松子后,灵山脚下的树死死活活都换了一拨。
有负责浇花除草的比丘发现,那只黄毛貂鼠每天偷了圣水去浇灌新发芽的松树,一个劲地打压其他的花花草草……
这些也就罢了,偌大个灵山养着的生灵千千万,也不差他们那点吃的,而且罗汉们看它们二鼠之间的兄妹感情至真至诚,也是唏嘘感叹,不仅不责怪刁难它们,有时候还帮着遮着掩着些。
每次如来佛开坛论经时,它们三只也早早地盘踞在如来佛祖的九品莲花台下坐好,享受着最近距离的vip佛理教学。
可是,有一天,已经习惯它们仨存在的诸天佛陀发现,那三只钉子户已经好久不见踪迹了,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有胆子虎的罗汉向大智通识的如来佛打探了一句,谁知如来佛只是捏花淡淡一笑,打着禅机道:“有缘不推,无缘不求;有缘而来,无缘而去。列位佛理不坚,当勤加修持为要。”
此事便就此翻过,谁也不提了。
在须弥山的山殿外,悟空等候去取飞龙杖的灵吉菩萨时,脑海中不由得又细细揣摩了一遍方才了解到的关于黄风怪的来历,面上阴晴难定。
悠悠白云共苍狗,道道玉烟飞彩雾。
耳边朗朗诵经声不歇,是殿内众门人在齐诵《法华经》,声声金磬扫得灵台清明。
悟空恍惚间想起了千年前再灵台方丈山,跟随菩提祖师学习术法的那段自在无忧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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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虎先锋带着五十个精壮小妖威风得意地下山去抓八戒,几欲将几座山岭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猪八戒的踪迹。
见虎先锋烦躁不已,吱吱凑上前来,充当狗头军师出主意道:“虎先锋,那猪怪肯定是看见我们大队人马来抓他,怕得躲了起来。依我看,我们人多势众,应该分散开来,进行地毯式搜索,不怕抓不到他!”
吱吱原本心里盘算的小九九是趁着人多眼杂,一个人偷偷溜开,去找二师兄。可哪里料到虎先锋不知是怕作为唯一的女将她有什么闪失,还是怎么的,一路牢牢看着她!害得吱吱什么小动作都施展不开,所以现在才出了这么个杀敌一千的法子来。
却说八戒原本孤零零在那树林子里,思量着悟空走了,怕妖怪来抓他记仇,抓他一起凑数吃一顿。心思灵泛地想着得学个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吱吱他们说话时,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捏了法诀变成一块大石头,直挺挺地横躺在大道上的八戒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老猪会地煞三十六变!不然可就被这小耗子给诓惨了!女人心,海底针……嘤……真是枉费平时老猪对她辣么好噜,真是蛇蝎心肠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自己吓完自己的八戒听到脚步声靠近,立刻收敛了声息,闭目躺尸。
哄骗了众妖分散开了的吱吱小声地唤着:“二师兄!二师兄!我是小白鼠!二师兄,你藏在哪里了?快出来吧!”
八戒紧紧闭嘴,不开口,心中哼哼:这小妖精下套给老猪钻,真以为我傻会上当啊?呸!
吱吱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喊,简直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仅不见大圣爷的踪迹,连二师兄都不见了,难道真的是他出事了,所以二师兄麻溜地回高老庄啦?
天色已黑,月色凄凄惨惨,表面上蒙了一层纱,让人看不见真相。
黄风岭地处偏僻,高山峻岭,陡崖深壑,夜间冷风穿堂过,森森鬼气青幽幽。此节气里,山野间瘴气多,深夜觅食的猛兽凶禽更是数不胜数。
有道是:盘盘曲曲红鳞蟒,巴山寻穴虎眈眈。
吱吱的身后猛地传来一阵唿喇喇的声响,惊得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又不敢回头看,只能闷着头一路小跑。
突然脚下不知绊了什么东西,她狠狠地跌了一跤。当她撑着手爬起来时,明显察觉到四周空气不对劲,手下的触感也是诡异的冰凉。
然后,吱吱霍然扭过头去看,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
绊倒她的俨然是一条红鳞巨蟒的尾巴!
此刻那条巨蟒团团缠住了一句棱角光滑的青石,血红的眸子冰冷地盯着吱吱,“嘶——嘶——”地吐着信子!那场景,真是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有多惊悚就有多惊悚!
吓得腿软的吱吱转身要跑,耳边带着咸腥味的空气中却传来二师兄微弱的呼救声。
吱吱强忍内心惊惧,再回首看。
只见巨蟒的身躯越缠越紧,越缠越紧,怀中那巨石忽隐忽现,居然渐渐变成二师兄猪八戒的模样!
原来八戒变幻成巨石后,见众人完全搜查不到自己,便放下心来,倒头沉沉睡了过去。等到他呼吸困难地醒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深陷危境!
真道是自作孽,不可活也。
所幸的是,老天让吱吱一路无头苍蝇地乱窜,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原地,回到了他跟前。
吱吱根本来不及细想,接收到八戒的求救讯息后,捡起“指示”中落在一旁的青藤枝条就抽了过去!
青藤枝突变成八戒的神兵九齿钉钯!
“哐!”地一钯筑过去,顿时打得血蟒三魂去七魄,血渐肉绽骨森森。而反观吱吱自己,也受不住那强劲的反作用力,震得虎口开了裂,钉钯脱了手。
以为今晚捡了大便宜的血蟒一下子动了气,原本只想吃了八戒了事,这下张着一张血口大盆直直扑向吱吱,似乎打算一口咬下她的小脑瓜。
孤胆奋勇的吱吱此时哪还有什么余勇?两条腿好像生了根拔不动,直觉捂住眼睛,带着哭腔张着嘴喊出的却是:“哥哥救我!”
生死关头的第一反应最是真实。
最最让吱吱依赖和信任的原来还是记忆深处那张面容已经模糊了的至亲哥哥。
忽然间!天地一片金灿!
一阵狂风当空刮起!
好风!来得正当时!
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金沙旋。穿林折岭倒松海,破土扬尘宰巨蟒!
片刻的时间,金沙散尽,那高扬的蛇头双目赤金,血肉模糊,直直砸落掉在了地上。
旁的人也许不知道此风汹汹从何而来,之前领教过一次的八戒能不知道吗?
脱了困的他挣开死蟒的束缚,扶起一滩血泊中懵掉的吱吱,遥遥望向黄风洞方向,然后不由自主地脱口赞叹道:“定是猴哥请来灵吉菩萨收降了那妖怪!”
蛇口脱险的吱吱猛地一抬头。
西方祥云片片,简直灿烂得让人当场落下泪来。
他没事。
真好。
下一秒,她却捂着心口疼得直不起腰来,胸腔之类难以言喻的阵阵绞痛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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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风洞洞口。
不见兵戈,不闻锣鼓。
冷冷清清。
安静犹如死寂。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一只被八爪金龙紧紧缠住,一身淤青的黄毛貂鼠绝望颓然地转过头去看又发生了什么。
空中缓缓流动着金沙,此时一点一滴被吸往祥云端灵吉菩萨的口袋无量袋中。
灿烂的金辉和夜空下的乳白月色在它的身上凝结,阴影与明亮的游戏。
光线好像穿越了时间在它的身上雕刻下年华的圈轮,它的背弯了不少,更瘦了,后脑勺还是那样上圆下尖的小蝌蚪模样。
被打得现了原形的黄风大王默默扭回了头。
吱吱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双漆黑明亮的黑豆愿眼越瞪越大。直至最后,一连串滚烫灼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滴在嘴角上,滴到胸膛上,滴到地上。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一颗颗水滴砸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身上这袭鹅黄色的秋裙是他准备给他的小妹宝宝的。
衣襟里还专门缝了一个用来装松仁的小口袋,他说,他很快就能见到宝宝了,他要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可爱可幸福的小公主。
记忆中的那张脸突然棱角明晰了起来……
它张开双臂,牢牢将它的宝贝妹妹护在身后,朝着抢它手里莲子的比丘气势汹汹地龇牙咧嘴,然后回过头来,信誓旦旦地对妹妹点点头:“吱吱,吱吱吱!”
别怕,哥哥在!
穿着一身血衣的吱吱突然仰天放声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这样重要的事怎么会忘记呢?这样重要的记忆怎么可以丢失呢?
下一秒,她的手松了开来,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从她的掌心飞了出来,闪闪地发着光,飞往了远方。
娇俏可爱的女孩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只带着雪里带红的锦毛小鼠,张开着怀抱,仰着头嚎啕大哭着,两只脚爪“啪嗒啪嗒”落地,像是轻快得要飞起来。
“吱吱吱吱!(四郎哥哥!)”
那只黄毛貂鼠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超自己飞奔过来的吱吱,刹那见眼眶中眼泪大滴大滴,不要钱地死命往下掉。
“吱吱!(宝宝!)”
是他的小妹!他的小妹终于回来了!
俩鼠相拥,哭得像两个天真的孩子,好像一下子找回了此生失而复得的,最重要的珍宝。
四下再无其他声响。
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枝桠间“哗哗”作响,却无一丝风。
三棵被关在黄风洞的老松树相互搀扶着,趁着夜色的掩藏悄然离去。
扶着寒气入体的玄奘出来的悟空眸色沉沉地看着抱头痛哭中的两妖鼠,别过头去,不愿再多看一眼。
所以,她真的是一路算计心机将他们带到了这里,此刻吃唐僧肉,得永生长寿都成了黄粱一梦才让她如此伤心欲绝?呵。
灵吉菩萨走了,带走了黄毛貂鼠黄四郎。
黄毛貂鼠旧习佛理,却偷盗金沙下凡,在黄风岭成精作怪,纵容手下妖祟伤生造孽,故由他负责辖押,拿上灵山见如来,明正罪愆。
可那只为虎作伥的锦毛鼠不知何故,却被留了下来,此刻可怜兮兮地打着哭嗝,默默跟在重新踏上西行路的玄奘师徒身后不远处。
天破晓的时候,他们一行终于找到了一处山里人家。
安顿好师父后,八戒被安排去熬药,他知道师兄推门出去要干嘛,张张嘴,只喏喏说了句:“哎,猴哥!赶它走就好,就别伤它了……还,还怪可怜的。”
木门“嘭——”地一声在他面前闭上。
这户山野人家用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里,载了一株无香海棠,此时正是花期,早间打着晨露,一朵、两朵地开始绽放。
重重叠叠的花骨朵儿簇拥着,勾勒出沉甸甸的秋意。
秋海棠,赠离别。何无香?情太伤。
藏在海棠树后的吱吱知道躲藏无用,小心翼翼地探出爪子,冒了出来,声音嘶哑地问:“吱吱吱吱吱?(师父没事吧?)”
“你还想干嘛?”悟空面目冷峻,暗金的眼瞳隐露寒酷光华,看得吱吱喉头一阵发紧。
“我……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错……四郎哥哥他……”吱吱咬咬爪子,犹犹豫豫地想要解释什么,如果说出来的话,会有什么后果?(_(:3」∠)_偷懒不打吱)
可堵在喉咙口将出未出的却被居高临下的悟空拦腰打断。
冷冷的睥睨,他的眼中有厌恶和不屑。
“你走吧。”
为什么?才不要。
吱吱摇了摇头,我还没带你回花果山,你答应带我去看流星和萤火虫。我要等你取完经。
“你走不走?”不耐烦中带了一丝凶狠。
“不走。”倔强不认输。
悟空眼眸一暗,扭了扭脖子,慢慢从耳朵中擎出了金箍棒。
这回,吱吱是真的傻了眼,却是瞬间醒悟过来,难以置信地开口问:“你……又想……杀……我?”声音低沉嘶哑,破碎得好像一地的落花。
山风温柔,紧闭着的柴木门突然打开,猪悟能看了看僵持中的师兄和小鼠,朝悟空喊道:“猴哥,你看,师父忽冷忽热的,你再去配些药来吧!不然俺老猪怕师父……”
悟空皱着眉,点了点头,回首。
金箍棒化器为剑,剑锋过处,空中被山风吹动的肆意飘落的花瓣悉数一刀两断,簌簌地掉了一地。
悟空头也不回地驾着筋斗云离开了。
言下之意,傻子都该明白了。
吱吱的背脊骨挺得笔直,喉头上下哽动了好几下,最终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拼命仰着头,瞪大着眼睛看着一树的繁花。
才不要!
才不要一刀两断哩!
粉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
回忆中倒带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五指山下,夕阳西下。
坐在大圣爷头上的一只土肥圆锦毛鼠眨巴眨巴眼,赞美地长叹了一声,然后从身后掏出藏了半天的一朵不具名紫色小花,悄悄别在了大圣爷的头上。
今天,是七夕呢!
“喂!小老鼠,你叫什么啊?”
“吱吱!(宝宝!)”
莫名恶寒的悟空甩了甩脑袋,“你这么喜欢吱吱叫,以后我干脆就叫你白吱吱好了。”
“吱吱!”喜滋滋点了点头,好呀!反正它也没有大名呢。
“白痴痴,你最近越来越重了,压得俺老孙的头都……”
咦?不是叫吱吱的吗?
吱吱认真地挠了挠鼓鼓的小肚皮,眨巴眨巴眼。
它就是只傻子鼠,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