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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遥一连昏睡了十来天。
仿佛身体已经死去了,只剩下模糊疲困的灵魂,偶尔感知到外界的动静。
有卢大夫的说话声,飘飘忽忽地隔了一层纱,和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一起渺渺远去,意识又坠入黑暗中。
再有知觉时是有人在身上摸来摸去,碰过的地方上了药,一阵清凉舒适。
牙齿被汤匙撬开,温热的汤水喂进嘴里无意识地咽下,又沉沉睡去。
时不时的,还会有两条发热的臂膀困住他,浑身都被箍得紧紧的。
再后来,意识越来越清晰了。睁开眼睛的时候,苍牧还拥着他拿他当抱枕,身上的伤过了这么多日,还是泛着极度疲惫后的空虚酸软。
乐遥真的成了被主人豢养的金丝雀了。
入了冬,灰蒙蒙的天空不时飘着细碎雪花,薄薄地铺了一层地面。房间里烧着地龙,铺着厚厚的软绒地毯,暖气融融舒适慰贴。
卢大夫医术精湛,苍牧特意要了药膏来,每次亲手给这狐妖涂遍全身。
他对乐遥的身体了如指掌,每一处伤口都仔细涂抹,连陈年留下的鞭伤和额角的疤痕都渐渐消了,肌肤光滑紧绷如初。
苍牧给乐遥置办了一批行头,水色丝锦软罗烟锻,缠丝玉簪琳琅环珮,裹在雪白的大氅里,华彩昭彰,艳艳生辉。
苍牧喜欢将小狐妖打扮得素雅出尘,用最华丽的素衣衬他魅惑众生的妖媚夺目,赤白的双足不着罗袜,脚腕上系着红丝金铃。
事务繁忙,劳累之余,看着小狐妖赤着脚在充满暖气的室内地毯上走来走去,脚上红绳衬得肌肤愈发雪白动人,两只金色的小铃随着走动叮叮当当的脆响,好似昭示着这只狐妖是属于他的漂亮的小玩意儿,走到何处都逃不开他的掌控。
苍牧是派了暗卫跟着乐遥上街监视的,每一回都详尽汇报了乐遥的一举一动。
上回被如意招财二人追赶失去踪迹后,暗卫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回来,虽有几个罗羽带来的人牵制,但毕竟是在苍府的地盘上。
苍牧得知后拍碎了一整张檀木桌,调派护卫慌慌寻人,生怕这狐妖出了意外。
结果找到了人,却在跟那个东海罗羽共处一室谈笑亲密!
由不得苍牧不怒火滔天。他担惊受怕唯恐他有半点闪失遭了贱民毒手,他却跑去与人私会!他想做什么?打算私奔吗?!!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苍牧对乐遥是千恩万宠的精心打扮成合心意的模样,富富贵贵地用珠玉绮罗娇养在房里,不准他再踏出一步。
既然不听话,那就折了翅膀困在府里,打扮成最漂亮的模样随自己的心意玩弄。
心情好了可以给他点甜头尝尝,心情不好怎么对待都是他应得的,何必顾虑感受!
苍牧又备办了那些奇巧工具,心情好时只抱着人纠缠一番,若是心情差了,或是见小狐妖不知好歹敢忤逆反抗,直接下死手教训。几回以后,这妖物倒是驯服乖巧了不少。
乐遥却是消沉了许多。逃出生天的希望与骤然被抓回的惊悸,苍牧展现的雷霆手段断了逃跑的可能,不分昼夜的酷刑逼问,心情大起大落,连番的折磨,不可谓不是身心俱疲,心力交瘁,一时间只恨没干脆死在刑室里,还要继续这无望的困兽生涯。
至于苍牧怎么置办衣物首饰,怎么摆弄打扮,乐遥都没那心力多加理会了。
太累了,太苦了,他需要好好缓一缓,想想以后怎么办,真的就这么困死在苍府中么?
出府是不可能了,苍牧连房门都不许他出了,若不是苍牧喜欢看他身着素色华服,赤足金铃踩在厚厚的白羊毛地毯上来回走动的模样,乐遥甚至怀疑苍牧真的会拿一根链子锁死了,连床都不会让他下,只供他一人玩乐。
况且就是真的出了府,苍氏的地盘,他也绝对逃不掉的,只会是重复这一回的结局。
乐遥咬死了只是和朋友见面,苍牧有猜到他的真实意图吗?其实说私奔什么的,至少逃跑之意是没错了。
以苍牧的心性手腕,猜到了也正常,掌管苍氏偌大一个家族的家主不会是个没脑子的,他不说或许只是不屑于说罢了,毕竟这一回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在苍氏的地盘上,是绝对逃不掉的。
乐遥心里一动,死灰般的心田泛起了些许波澜,在苍氏的地盘上……
若不在呢?
随即又苦笑,连苍府都出不去,谈何在不在,逃不逃的?
只是突然生出了这么点逃跑的希望,虽然渺茫到近乎奢望,但总归还是一点点微末的希望,好似在严丝合缝叫人窒息的铜墙铁壁的牢笼中打开了一条细缝。
有了一点点出逃的希望,也就有了一点点活下去的动力。
逃,他是一定要逃的。他不甘心就这么被困在一方宅邸里成为世家权贵豢养的玩物。
一定要逃……苍牧现在……喜怒无常,哪一天就被折磨死了……休说将来苍牧娶妻,他这种身份又会被如何处置……在一个女人手下屈膝乞怜么?逃!一定要逃!逃不掉,大不了一死!
真是恨毒了东海那对蛇蝎心肠的奸夫淫夫,那般的设计他将他转手送人!
窗外似乎又起了风雪,吹得窗户叩叩作响,冷风透过缝隙吹进屋里,扑在面上凉凉的。
软榻上铺了毯子保暖,乐遥不倦累的时候就在这窗边的榻上看看乐谱编写曲子。
那支曲子,他还不曾钻研透,也不能放弃琢磨编写,不说这可能是他逃跑的最大底牌,就是单凭一个乐师对绝世名曲的喜爱,也值得他呕心沥血了。
窗边的光线好,日光敞亮而不灼人,身处明晃晃的亮堂里,郁积阴霾的心情也似乎也好一点了。
风刮得越发大了,从窗缝间可以看见飞速飘过的雪花。
乐遥放下书,膝行到窗边推开了窗,冷冽的寒风扑面刮来,吹散了室内暖融的热气。
脸颊凉凉的,院子里看守的护卫站起来看着这边,乐遥只做没那些人,一手扶在窗台上,另一只手伸出窗外,接住了一点飘飞的雪花。
天色灰蒙,抬眼望去,被这一方院子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只能看到这一小块灰天上厚厚的云层,屋檐下可见条条分明的短屋脊,絮白的雪花积在屋顶上,顺着瓦间缝隙慢慢滑下。
手里的雪花冰冰凉凉,只有一小点白絮似的雪点,落在暖热的手心里,很快就融成一小滩雪水,丝丝寒意仿佛顺着掌心流入心间。
风刮起,夹着纷乱雪絮扑进窗里,发丝如墨飘扬,案几上的乐谱簌簌翻了页。
苍牧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裹在锦绣素衣的小狐妖,趴在窗边探手接住青天外的雪花。
风雪扰乱了他的满头青丝,抬眸仰望灰天的精致侧脸,流露出脆弱的感伤,睫羽上沾了雪,轻轻颤动,眼眸中却流淌着无言黯淡的辉光。
那是笼中金雀对自由的向往与渴望,明知壁垒艰深却仍然怀着一星半点的微弱希望,在黑暗中仍希冀着远方的光明,哪怕只遥遥望着一星明亮,都能借着汲取的力量勉力支撑下去。
那是执拗的、不甘、期冀、于穷途末路中仍渴求希望的灵魂,在漫天风雪中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