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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知道,我是他值得信赖的人。
可嘴好笨，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是能掏心掏肺就好了。
——《捕戎获彻行动计划》
陈歆野不了解戎彻的过去。
他的现在,她其实也一无所知。
哦，她知道他会数独、会做饭、会射击,还是MMA职业选手。
可这些仅仅是一个人最外在的名片,连标签都算不上。
但即便如此，陈歆野还是因为戎彻的这句话莫名失神,甚至,隐隐有些伤感、心疼。
两人在射击室耽误了些时间。
回到院子时，其余人都吃的差不多。
盛静因为被盛冲批评了几句,这会儿不再多嘴,但脸上对陈歆野的不喜多少外露。
陈歆野懒得计较，大家顺利结束今天的活动。
回去的路上，陈歆野几次想问糖糖关于戎彻的“过去”。
可她没有。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去，哪怕那个人是善意,这种行为也终究缺乏尊重。
车子停在名扬道馆外。
盛冲给糖糖和李老师摘了些山里的果子，戎彻去后备箱拿。
糖糖跟着陈歆野下车，杵了杵她的手臂。
“大小姐，你和戎叔叔……”
“叫我名字。”陈歆野打断,“或者,叫我姐姐也可以。”
糖糖惊讶：“你想我叫你姐？”
“……”
不然呢？难不成是阿姨么。
这时候，戎彻拎着水果过来。
“我就不打扰你爷爷了。”戎彻说，“不重,自己拎进去。”
糖糖点头,自然道：“戎叔叔再见。”
说完,她又一脸别扭的看向陈歆野,憋了会儿，说：“再见，陈阿姨。”
“……”
一口老血差点直喷三米高。
陈歆野克制着险些抽动的嘴角，问道：“我在你眼里，这么老？”
糖糖咧嘴一笑，一边转身往家跑，一边喊：“在我这儿，二十岁以上的都是阿姨。”
阿——阿——阿姨。
绝对不是错觉。
那一刻，陈歆野听到这两个字的回音。
*
车里，陈歆野琢磨该怎么纠正那个熊孩子。
她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标准的漂亮姐姐好不好？
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阿姨！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哪怕她二十岁以上了，也不行！
戎彻从一上车就察觉她的不快。
虽然极力维持风度，但时不时噘起的嘴巴，不知道在无声嘟囔什么。
联想之前她居然让蚊子帮她出气，这会儿，怕不是又在麻烦谁。
“一个称呼而已。”戎彻说。
陈歆野唰地扭过头，双目有神，说：“这是身为女人的尊严。”
“……”
“就算是我七老八十了，我也希望我在年纪比我小的人面前是姐姐，在年纪比我大的人面前是妹妹。”
“……”
“这是原则问题。”
戎彻觑她一眼，女人明亮的杏眼写满认真。
他轻哂：“小孩儿。”
陈歆野并没有听到这句点评，因为她手机响了，来者正是那个给予她一万点伤害的人。
苦苦：[你是不是傻？]
Cindy：[你伤害了我，还说我？]
苦苦：[我不仅说你，我还一笑而过呢]
陈歆野：“……”
她当孩子的时候善良竟没有一丝留在这残忍的人间吗？
苦苦：[你自己想想]
苦苦：[我管戎叔叔叫叔叔，管你叫姐姐，那你俩不就差着辈分了？]
苦苦：[你本身就追不到我戎叔叔，还想再给自己挖坑吗？]
苦苦：[这军师，我不当也罢]
戎彻余光看到陈歆野的表情映着手机屏幕的光，一会儿一变。
想了想，女孩子在意这些是人之常情。
于是，等红灯时，戎彻开口。
“下次见糖糖，我会跟她说。你不用……”
“不用！”
“嗯？”
陈歆野收好手机，微微一笑。
她这样笑的时候，从不会让人觉得假或者敷衍，而是那种既有礼仪又让人舒服的笑容，十分具有亲和力。
“我觉得，孩子这样叫也是表示尊重。”
“……”
“毕竟，我和你同辈，也是她的长辈。”
“……”
不是八十了也想人家喊姐姐么？
*
回到陈歆野的公寓，将近十点。
戎彻表示送陈歆野上楼，陈歆野说不用那么麻烦，她到了就发微信报平安。
不过，临下车前，她踌躇了下。
“有什么事吗？”
陈歆野抿抿唇。
“没什么。”她顿了顿，“我就是忽然有了些感悟，人生感悟。”
戎彻看着她，脸上仿佛写着“你不上楼原来是想和我看雪看月亮谈人生理想”。
陈歆野也觉得自己中二似的开了话题很羞臊。
可能怎么办？
已经都说了，不继续，未免太怂。
“我不知道你玩没玩过经营类的游戏？”她说，“这种游戏呢，前期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掌握多的技能，就像练级似的，一点点加固。等到后期，不费吹灰之力躺赢。”
戎彻望着她的眼睛，问：“所以呢。”
陈歆野别了下头发，错开视线，说：“再好比，就比如我。我之前的人生几乎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很平顺。但现在问题就显现出来了。”
“比如？”
比如什么比如！
她陈家小公主本来就该坐享荣华富贵的人生。
“比如曾经有一部不错的戏找到我，但是要求我有一点戏曲功底，我不会，就错过了。”
这还真不是瞎编的。
给她发试镜通知的还是国际知名导演呢。
然而，说了这么多，戎彻的脸上又是一副“你这些人生感悟不如安静地看雪看月亮来的好些”的样子。
陈歆野叹气。
垂下头，她轻声说：“我是想说，人生前期经历的多，那是上天的馈赠。因为那些经历会在你人生后期回馈你。就像是存了定期，熬过几年，就可以获得利息。”
说完，戎彻半天没说话。
陈歆野捏着裙摆，也没再说什么。
车里的沉静衬出风声阵阵，一楼的那户人家，客厅的灯开开灭灭几次，好像是一对夫妻在吵架。
陈歆野其实不是多话、多事的人。
更何况成年人的世界很多情况下要秉持的一点就是：看破不说破。
但一对上戎彻，她忍不住。
她不想让他对自己有一点误解，更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精致利己的人。
她想让他知道，她懂。
如果有什么事，他可以和她倾诉。
沉默良久。
陈歆野有些熬不下去，说：“我先上去。我刚才的话……”
“你还会打游戏？”
“……”她表情有些呆，跟不上这位全能小天才的思路，“啊。”
戎彻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身来。
他今天穿的相对休闲些，黑色POLO衫搭配黑裤子，精英范儿少了，但气质在那儿摆着，怎么看怎么还是英俊不凡。
“玩的哪款？”
“……”
聊了半天聊了个寂寞。
她说这些话的本意是想谈游戏么！！！
“我也不记得了。”陈歆野嘟囔，“很小的时候玩的。”
戎彻也没再问，但执意要送她上楼。
她想着这位工作达人也是一向负责，乐意送就送吧。
刚刚的插曲也随着她回家而就此过去。
十分钟后，戎彻回到车里。
他启动了车子，却没有急着开走，而是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
望着不远处的一颗随风拂动的树，他陷入沉思。
*
陈歆野正式进入《天影碧空传》剧组。
拍摄的第一站定在距离宜城几千公里外的一座古城。
这是宋志明亲自采风，过后又与财务再三核算选定的地点。
古城还没被过度商业开发，保持着质朴素简的样子，周围的青山绿水更是原生态，美不胜收。
总之，十分适合拍摄。
剧组在当地包了一座民宿。
而陈歆野，则直接买了民宿旁边的一座带庭院的三层小楼。
她的工作室工作人员，包括私人厨师、营养师、美容师、按摩师，全部入住，随时听候差遣。
在吃穿住行这方面，陈歆野就不知道“低调”和“将就”两个词怎么写。
对此，剧组有些人颇有微词。
达到古城后，所有人中午稍作调休，下午行进第一次碰头会。
陈歆野所扮演的“莺雪”是一位家族落魄的女杀手。
她一心为书中的第一反派做事，渴望反派能看到她的好，但到头来，反派一直只是利用她。
顿悟了的莺雪最终一剑刺死反派，抱着反派的尸体诉说自己埋藏十余载的真心。
最终，抱着反派跳崖。
莺雪并不是《天影碧空传》的主角，但却是无数书迷的意难平。
陈歆野充分剖析过“莺雪”，有信心把她演好。
可没想到的是，厄运在第一天就降临在她头上。
“莺雪”是顶级杀手，俞老先生描述“招如雪，柔带杀意”，所以，动作戏必不可少。
但陈歆野以为刚进组，怎么也得走走内心戏，没想，宋志明上来就要拍打戏、吊威亚。
“歆野，我听说你练过舞蹈。”宋志明说，“待会儿和咱们的武指聊聊，今天就拍你水上行走的那场。我相信你。”
“……”
谢谢您了。
陈歆野找到武术指导和相关工作人员。
丁雯珊瞧她脸色有些白，便问：“你行吗？要不我去和宋导协调下？”
陈歆野摇头。
操作完毕，陈歆野先上去试试。
武术指导十分专业，并且，大概是受了宋志明说她练过舞的影响，对她的动作要求很高。
陈歆野真想说：她练的是那个“舞”，不是那个“武”。
“注意注意。”武术指导对着对讲机指挥，“起——”
陈歆野深呼吸，双脚离地。
腰部和肩部瞬间传来钝钝的勒痛，但也还好，可以忍，就是……
“莺雪睁眼。莺雪？莺雪……”
别莺了！
我快吓死了好么！！！
在下面跟着揪心的佟悠悠和郝聪也为陈歆野捏把汗。
陈歆野恐高啊。
在他们眼里，她不过离地三四米，可对于真在上面吊着的人来说，宛如凌迟。
戎彻安排好场地之外的保镖走位，来到陈歆野这边。
看她跟晴天娃娃似的在空中飘着，微微愣了下。
“姐行吗？要不还是和宋导说说吧。”郝聪道。
佟悠悠说：“你觉得歆野姐会同意？”
陈歆野的性格就是这样。
要么不答应，可既然她答应拍，就一定会克服自己的问题，做到最好。
“老师，我OK了。”
终于，陈歆野睁开眼。
武术指导还以为小姑娘上了威亚就傻了，搁那儿表演浮尸呢。
“好。”武术指导点头，“莺雪注意，工作人员注意。现在，莺雪做一个上下转体。注意！两边一定配合好，找到那个巧劲儿。”
陈歆野咬咬牙，身体发力，做了一个东倒西歪，很不漂亮的转体。
十分滑稽。
但现场基本没有人笑。
武术指导也没说什么，拿着对讲机继续指导。
“戎队，你是第一看人吊威亚吧。”佟悠悠问。
戎彻在国外有过攀岩经历，为确保安全，也会系上钢索，但两者是否一致，他并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挺简单。
然而，事实是，吊威亚是每个演员的噩梦。
刚一开始，出于新鲜或者其他，可能没那么难受。
但是这种违反地心引力的事，一下还好，久了的话，尤其还要配合动作，钢索勒住的地方就会特别疼。
而且，一次比一次疼。
陈歆野经过初步调试后，从威亚上下来。
佟悠悠和郝聪赶紧跑上前去，递水的递水，披衣服的披衣服。
戎彻跟过去，也是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到陈歆野额头上全是汗，密密麻麻。
“姑娘，第一次吊吧。”武术指导问。
陈歆野点头。
武术指导笑笑：“知足吧。这是拍古装戏。待会儿换上服装，里面一定多垫几层垫子，这样还好些。”
陈歆野想说“谢谢您”，可她实在没劲儿，腿抖得厉害。
*
换上服装后的陈歆野真正进入角色。
宋志明很挑剔，她比宋志明更挑剔。
每拍完一条，她都必须过来和导演一起看，但凡找出来毛病，又或者她觉得还能更好，她都会请求再来一遍。
哪怕是吊威亚的戏份。
几轮下来，之前对她有微词的人都改观了。
“我还以为是个娇气的，没想到这么能吃苦。”
“人家分的清呗。该享受的就享受，该认真的认真，绝对不含糊。”
“这性格，不错。比有些人可强多了。”
“诶，你那边的光往左打点儿。咱们给莺雪拍得更漂亮！”
*
一直拍到晚上，陈歆野的戏过了。
古城里开不进去汽车，郝聪就租了三轮拉陈歆野回去。
这会儿的陈歆野别说是三轮了，就是拖拉机，只要能靠着、坐着，她都上。
“姐，你今天那几个动作太帅了！说不定啊，这部戏会让你比《绝杀》还出圈！”
郝聪瞪着自行车，后面驮着佟悠悠，小嘴照样叭叭。
陈歆野没劲说话，她就想安静地躺着。
对，一会儿再叫按摩师给她做个马杀鸡！全方位的那种！
呼口气，陈歆野挪挪身子，头不小心碰了下戎彻的肩膀，她赶紧弹开，但又扯到腰部，疼的“嘶——”了声。
“怎么了？”
陈歆野摇头，手下偷偷揉了揉，说：“没事。”
戎彻也没话，只是往旁边侧了侧。
夜风微凉，周边灯火通明，照亮古旧的街道。
陈歆野瞄了眼身边的男人，咬了咬唇。
“那个……”她抬头笑笑，“你觉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戎彻其实并没有多关注什么。
这种没有后期加成的拍摄，对于他这种外行人来说，比较奇怪。
“还好。”他给了个中肯的回答。
“……”
没有鼓励、没有关心，就一句“还好”！？
哪怕你像郝聪那个没文化的说个“帅”也行啊。
“我不懂你们的专业。”戎彻好死不死又补充一句，“但看着，很假。”
“……”
她接这部戏的初衷全喂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