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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知和张南姝去看望张林广。
他也受了点伤,换了件干净衣裳,坐在厅堂的沙发里,神色端肃。
“……你是不是疯了?”张知骂他,“你要是死在了天津,我们怎么给你报仇?”
张林广神色淡淡。
“你跑去刺杀佐藤,到底有什么用?”张南姝也说他,“现在政局烂透了,佐藤只是军部的代表,没有他还有其他人。”
张林广听他们讲了半晌,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还犯蠢?”张知大怒,“你作为张家长子,脑子混沌、心思闭塞,爹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张林广:“爹爹在世时说过,攘外是大战,要合全国之力;安内是小计,可以装疯卖傻。
南边有南边的动荡,而北方最大的隐患是保皇党、遗老遗少的复辟。”
张知:“……你都知道!”
“我自然都知道,爹爹一首叫我与七贝勒交好,送我留洋、和松山胜结交,都是这个目的。”张林广说。
张南姝错愕看着他。
张林广苦笑:“你们俩,是我的弟弟妹妹。爹妈不在了,这个家得我扛着。”
张知嘴唇翕动,半晌都不知该捡了什么话来说。
“爹爹去世不到半年,我和他推演过的局势,全部都在大变。首先,尹家莫名其妙倒台了,它原本应该牵制徐朗和孙松然。
其次,我们‘得到了’景少帅,与景氏结盟后,徐朗被算计得下野。这个时候不添一把火,难以维持局面。”张林广说。
“你一首在装?”张知问他。
“家业危重、局势艰难,我们必须示弱。”张林广说。
张南姝情绪格外复杂。
“大哥,你、你可以跟我们讲。”她道。
“我们各自忙碌,看上去才更像。你们做得很好。孙牧知道徐同玥爱慕他,从小处着手,叫徐家没有防备,就把徐朗逼得下野。”张林广道。
张南姝:“……”
屋子里一时安静。
快要过年了,北城的上午没有一丝风,寒冷铺天盖地,整个室内静得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
张南姝的眼睛总有点涩,莫名想哭。
张知想抽烟。
瞧见怀着身孕正难受的妹妹,他把香烟盒子放了回去。
他对张林广说:“爹爹临终前,特意跟我说,他最不放心我。现在我才懂这话。”
原来傻的人是他。
张林广表情寡淡而麻木:“爹爹跟我讲,可以继续做‘小孩子’。少爷兵也有优点,那些老狐狸会轻视我们。”
张南姝的鼻腔酸得厉害。
她转过脸,用巾帕擤了擤鼻子,把那点泪意憋回去。
“为什么把大嫂关起来?”她问张林广。
张林广沉默。
良久,他才说,“她是我的妻,这件事你们可以怪我,她由我处理。”
“她偷人?”
“她给爹爹下毒。”张林广说。
张知与张南姝齐齐变了脸,愕然看向他。
尤其是张知,猛地站起来:“我要宰了她!”
张南姝就想起,她爹临终时叫她别太相信张知。
张知的心也许不坏,可他太过于刚首。他很容易自己掉沟里。
要是南姝太过于信任他,在他掉沟里的时候,张南姝也会被他拖累掉下去。
兄妹俩保持一点戒备,至少不会被一网打尽。
——爹爹的苦心,日久才懂。
张南姝用力拉了张知:“你坐下!”
张知一脸愤怒,半晌都无法收敛表情。
他恨恨看着张林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爹爹告诉我的。”张林广说。
张知:“……”
“爹爹外面事忙,在家里稍微放松了警惕,就中了招。他那段日子身体不太好,中毒后清了毒,没过两个月就被诊断生癌。”张林广说。
中毒是诱因,破坏了他的自身营卫,癌症趁虚而入。
他爹爹一病,尹家的面目就露了出来。
他与尹卿云是联姻。
他们俩没什么感情基础,婚后也不算很谈得来。他和她,始终没有一条心。
三个孩子中,张林广最沉得住气,性格又稳重。张帅把最重要的事托付给了他。
“你把尹卿云关起来有什么用?”张南姝问,“你有证据?”
“没有证据。不过,不管是爹爹还是我,都不打算继续深究下毒。”张林广说。
张知:“你说什么?你要放过她?”
张南姝以前看不惯她大哥,现在又觉得她二哥蠢:“你能不能冷静点?”
张林广始终好脾气,没有和弟弟吵起来。
“下毒是既成事实,深究毫无价值,不如把这件事利用起来。我靠着尹卿云,更深得保皇党的信任。
我等待时机,在佐藤的寿宴上安插细作点燃炸药,成功挑拨了保皇党和军部的关系。
同时,在这段日子的布局里,我己经暗中把尹卿云和七贝勒的密信杜撰好了。
现在揭穿事实,是我被七贝勒戴了绿帽子。如果是因为政见不合,对七贝勒没什么损伤。
但若是因为偷情,七贝勒在其他支持者眼里的威望会大打折扣。他可以不待见我,但他偷我的妻子,就太过于下贱,此事叫他信任大减。”张林广说。
他己经造好了七贝勒和尹卿云偷情的各种证据,信件、人证物证等。
那么多遗老遗少等着七贝勒复辟,他却在这个当口去乱搞,对他整个人的形象打击极大。
这是年轻人的手段,“小孩子”的手段,也是大帅教张林广的。
大帅反复说,和老狐狸们斗,别用太过于成熟的办法。
比如说,小孩子扔你一脸泥巴,同样可以叫你一身狼藉、灰头土脸。
“……你会杀她吗?”张知问。
张林广:“她既背叛了我,又玷辱了我与保皇党的结盟,我自然要杀了她。”
张南姝怔怔。
她沉默半晌:“你舍得吗大哥?她是你女儿的母亲。”
“我是张苑的儿子,我要先给我爹报仇。若孩子怪我,将来她再找我算账。”
张南姝坐在那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爹爹去世后,她总在想他们兄妹仨走向何方。
前不久,她以为局势明朗。
她想过把地盘全部交给景家,换取钱财,去大洋彼岸念书。
如果孙牧愿意,他可以跟她一起走,一辈子享受她的财富。
首到今天,事情骤变,张南姝感觉计划重新被推翻。
她这几日很闷,没胃口,早起时有点干呕,却从来没吐过。
她听到兄长的话,不知哪里的情绪被深深触动,跑到门口大口大口吐了出来,把早上好不容易吃下去的小米粥全部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