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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长沙黄花机场于1989年正式运营,到2009年旅客吞吐量已实现1128万人次,成为全国第11个跨入"千万级机场俱乐部"行列的机场,每周航班执行密度超过2700余架次,2010年11月4日,台湾华信航空启用397座的波音747-400型宽体客机执飞长沙-台北航线,使长沙机场成为名副其实的4E级国际机场。
走出出站口,透过密麻攒动的人群,覃武略一眼看到大哥正向他摆手,他有大半年没见到他了,过年回长沙的时候,他们一家去了海南度假,偌大的别墅里没有孩子们的嬉笑显得格外清冷,一向不苟言笑的覃老爷子叹气:"过完年,跟蓁蓁把离婚手续抓紧办了,好好找桩婚事生个孩子,这次只要你喜欢就行,我绝不干涉。"
母亲是在覃武略十二岁时出车祸去世的。父母是改革开放第一批下海赶潮的人,最初两人从市内二级批发市场批发衣服鞋帽在天心公园附近摆地摊,后来有点本钱租了店面,再后来雇了售货员看店,两人开始到广州深圳批货卖,钱象滚雪球似的越积越多,依旧是背着货袋坐火车,下了火车雇三轮,从不乱花一分钱,最后的那次是进皮夹克,母亲瞧准了商机,货量比平时翻了倍,下了火车花了双倍的价格才雇到三轮车,不幸在蔡锷路的拐弯处与一辆拉建材的大货车相撞,母亲危机时刻推了父亲一把,父亲得以逃生,母亲却永远离开他们,弥留之际她对父亲说了两句话:"让两个孩子上大学,找个温良的女人善待孩子们。"父亲一一兑现。
继母没有子嗣,生性也不冷暗,只是不善言谈交流,父亲独自一人在创业路上艰难举步,根本没有时间陪孩子成长,所以在覃武略青涩褪变的过程中大哥承担了严父慈母的角色,成了他通向彼岸的传输带。
大哥接过覃武略的行李,拍拍他的肩膀眉开眼笑的说声好样的。大哥比他稍矮,1.76米的身高,一副年轻版三浦友和的脸相,在当年与路桥徐氏(修桥筑路起家)结姻的时候,嫂子一见倾情。世上有多少人幸福就有多少人不幸,同样是父母指办,大哥的婚姻踏实而温馨,覃武略的婚姻飘摇而苦涩,不过两次联姻的结果,的确使覃氏资产弹棉花般的膨胀起来,难怪有人说覃家二公子是佐尔国际最赚钱资产。
说不清现在是厄尔尼诺还是拉尼娜现象,长沙几个月阴晴无常,上午还光芒万丈,下午就翻脸为雨了,天气预报说还会持续一个多月的阴雨天气。
打开车窗感受着比东北还要凉爽的天气,覃武略心情也极好,问了问父亲的健康情况,侄子侄女的学习成绩状况,哥俩又随意聊了聊东北的风土人情。
晚上一家人齐聚一堂,只有过年才点的龙凤宫廷玉屏灯五光十色的亮起来,照在新添进的银杏、罗汉松盆景上婆娑斑斓,覃老爷子高兴的拿出珍藏的十五年茅台,还不顾"三高"身体频频举杯,颇有万贯缠身也难买良宵一刻的豪情,兄弟俩小心地附和着,既怕失了气氛又担心他的身体。
覃奋覃冕俩孩子在傍边连珠炮的问二叔"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东北?""东北的雪有多大?有狗拉爬犁吗?""人参长着人脸么?吃了之后就百病不得么?""天池到底有没有怪兽呀?"嫂子徐丽奇小声斥喝:"覃奋覃冕别闹了,让二叔安生的吃会饭,懂点事啊。"
覃老爷子面色酡红,眼睛里噙满慈祥的光彩,染过的头发齐刷刷根根站立,刮得干精的下颚呈现出凹凸有致的棱角,仅从面相上看覃武略遗传了父亲更多的基因。
老爷子向儿媳摆摆手:"让孩子们问吧,他们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二叔了,小孩子勤学好问是好事。"
覃武略视侄子侄女为己出,在儿子覃朝早逝的那段日子,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填补了他不少惆怅和寂寥。他耐心的一一作答,至于长白山天池他还没去过,温和的许诺明年如果他们得到父母的许可,一定带他们登长白山走十五道沟,提供军用望远镜看天池怪兽,不过事前申明是否能看到天池怪兽他无从考究不打包票的。
两个孩子得到许诺欢喜雀跃,缠着老爸提前派发通行令,覃文韬无奈的说看你们的学习表现。
吃过饭覃老爷子少有的让覃武略陪他到屋外走走。
顺和庄园坐落市区南郊,依山而筑,面朝镜溪。虽山似土丘,溪为人造,在喧嚣繁密的都市中也是难得静谧养生之处。顺和庄园最招摇显贵的地方,在于种植许多大规格的胸径在30厘米左右的珍贵树木,每棵高达几千乃至上万元的三角梅、紫薇、桂花、女贞、七叶树、杜仲、白蜡、香樟等比比皆是,其中胸径在30厘米的银杏和日本红枫褎然举首,据说每颗价值都在几十万元不等,五彩斑驳的鹅卵石徜徉其中,犹如绿衫上一条条钻石项链,蜿蜒旖旎,几十座古希腊雕像象恭谦尽责的卫士矗立于绿树丛前。
如果说古罗马人学会了奢华,有了名利庄园;英国人看透了工业,有了乡村庄园;俄国人得到了农奴,有了贵族庄有了园;法国人创造了葡萄酒,有了红酒庄园;那么中国人则是摆脱了贫穷,有了招摇过市的别墅庄园。
望着雨后新翠,覃老爷子感慨万千:"这一晃你们都长大了,现在都能独挡一面了,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啦,到阎王爷那报到可以底气足跟你们母亲讲话了。"
"爸,您身体这么爽朗,好日子还长着呢。"覃武略纠正着父亲。
"天有不测风云啊,我这老毛病说犯就犯,阎王老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想起我来呐,事情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两人走到一块亭台楼榭景观带的空地处,覃老爷子两腿微躬打了一套太极拳,然后擦擦微汗的额头点头示意覃武略和他一起坐在亭椅上。
"你这次拿下全粮国际干的很漂亮,这对以后殷田地产打开东北市场大有益处,至于地产业务还能做多久咱们也只能小孩上楼梯走一步看一步了。听你大哥说,这次中标当地政府不垫付项目资金?"
"对,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您和大哥商量这事,现在殷田账面上盘活的资金有6个亿左右,还有4个亿的缺口,想从佐尔拆借些。"
"嗯,本来我就想趁自己还能理清断明的时候,找个机会给你们兄弟俩分个家,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绝不会因钱财大打出手对簿公堂,也不会出现过河拆桥互看笑话的事,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各自抓住主业有所侧重,这样才能实现佐尔持续扩张的战略目标,保证家族事业长青不衰,你说呢,小武?"老爷子对家族企业富不过三代的说法有自己的看法,佐尔国际是他与亡妻的并肩战斗的老照片,尽管岁月风霜染黄了底片,老爷子仍希望它能像挂在书房的家谱一样,分枝散叶之后还能追根索源找到发达的初始根茎。
其实老爷子的心中蓝图正是兄弟俩的宏伟抱负,这么多年来在佐尔同进同出,他们有过投资经营中的不同意见,有过决定决策上的面红耳赤,却从未想过将这块宝石一分为二,各藏私囊。覃武略深刻了解大哥为了佐尔做出的牺牲与让步:就读本市大学,毕业后就进佐尔辅佐父亲,为佐尔联姻,而对他这个弟弟,则力排众议为他自由翱翔开疆拓土,送他出国深造,许他倦鸟迟归。
"我和大哥都没想到分家的事,不论您在与不在,佐尔是永远的佐尔,大哥是永远大哥,我作为覃家的一份子,希望佐尔站得更高走的更远,您就放心吧。"覃武略宽心的解释道。
"你们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我和你们妈妈的苦没白吃…"老爷子语音哽咽。
"但我又想,你们现在不分,将来你们的子孙也要分,风物长宜放眼量,晚分不如早分,何况你们兄弟俩看待问题处理问题的思维方式如此不同,互不干涉内政,互不成为羁绊是最好的发展道理,李嘉诚就很聪明,为防止他百年后倆儿子没兄弟做,现在就给他们分好了家,明智之举啊。"
覃武略知道老爷子说的是网上盛传的长子得股票,次子得现金的李嘉诚"□□家"一事:长和系资产由大儿子李泽钜管理,原本由李泽楷持有三分之一权益转予李泽钜,为李嘉诚的上市王国旗舰,是长和系资产的终极持有公司,按最新持股量计算,李泽钜在上市公司的账面身家,已超越父亲。李嘉诚将筹措资金资助二儿子李泽楷发展自己的事业。
为了打消父亲的后顾之忧,覃武略说:"如果您心意已决而且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我没意见,佐尔国际大哥投入的心血多,您就按照李嘉诚"□□家"法分吧。"
老爷子欣慰的看了覃武略一眼,这个小儿子身上传递出的宁可白手起家也不争兄弟碗食的豁达,令复杂繁琐的遗产分配变得轻而易举。
"哎,你们兄弟俩倒总是相互惦记,我跟你大哥提这事的时候他也是这语调,看来这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啊,老话讲的好:积金遗子孙,子孙未必守,积书于子孙,子孙未必读,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中,此乃万世传家之宝训也!"老爷子说的得意,覃武略听得一脸春光。
"我寻思来寻思去,不如趁殷田这次缺周转资金给你们拍板定夺了,你短缺的4亿资金就算我给你分得家产钱,我给你算了笔账,如果这个项目盈利你大概能赚近3个亿,加上先前投入回笼的,也有十几亿的资金了,虽然与你大哥佐尔国际的资产比还差一些,但你也知道,佐尔国际身上的包袱也不是说卸就卸下的,你有了这十几亿资金,将来地产业务萎缩,转行也能伸展拳脚了,你看呢?"老爷子用征求的口吻问覃武略。
"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办,都听您的。"看着儿子低眉顺耳的样子,老爷子的心似甩干机甩过的衣服又涩又皱,一向顽劣不恭的毛躁小子在家破子亡的暴风骤雨下,弯下了腰,敛去光芒,没了昔日骄子的桀骜不驯,多了一份谙熟世事的城府老练和顺其自然的无为无争,是一种人性的升华还是一种生命的摧残呢?
"小武啊,你和蓁蓁的事处理好了吗,不能再拖了,你也老大不下的,该有个安稳的窝了,嗨,一想起这事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个耳刮子,老叶家把我们坑苦了。"覃老爷子眼中燃起火焰。
"这也不能全怪叶家,蓁蓁也不知情,覃朝走后蓁蓁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我不能逼她,她心里其实很苦…何况覃叶联姻我们不也是受益非浅嘛。"覃武略耳朵里又响起叶蓁蓁在覃朝火化时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覃老爷子心坚如铁,沉声说道:"你这是妇人之仁知道吗,是,我承认当初联姻有为佐尔开疆拓土的念头,可双方都是受益者,谁都不能说谁欠谁,我生气就气在那叶狐狸泯灭良心,捂着盖着隐瞒家族病史,你说他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的把姑娘嫁出去呢?…不行,你必须痛下决心,要不你这辈子就毁了,我已经跟叶狐狸把事挑明了,他理亏着呢,无条件同意你们离婚,所以你这次回来抓紧把这事办了吧,啊小武?…你要是不把这婚离了,我就得早死十年。"
覃武略望着父亲两鬓露出的雪丝银发,眼眶有些潮湿。他所经历的婚姻是长在体内的毒瘤,他知道保住肌体健康的最佳方案就是一刀割除,什么放射疗法、介入疗法、中医疗法都是延缓生命不得已的办法,治标不治本。只是最初的愤怒与苦恼已被时间的悲凉和无奈所淹没,剩下的唯有浪花侵蚀后的沥沥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