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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下堡送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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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对的实力,产生绝对的傲慢。

    当宋金之间实力的差距大到以数量级论的时候,即便如完颜宗弼这般宿将,也难免生出一些傲慢的做法。

    比如,没带干粮。

    金人觉得自己打宋人,就该是以一敌十,十万人能追着宋人一百万人揍。

    应天府总人口才几十万人,段段时间只能顶多能凑出十万人马。

    一比一,金人觉得自己是大优势。

    再加上开封府距离应天府太近了,于是完颜宗弼便安排了每天都有人送饭。

    从开封府做好了饭,运到应天府前线。

    当然了,并不是十万大军全都是这么送饭,这样的待遇仅限于高级军官。

    对于完颜宗弼来说,他只想喝开封府的羊汤。

    由辎重兵在开封府用木桶将熬好的羊肉羊汤装好,运到前线时尚且温热,只需要热一热,再配上胡饼,便是一顿畅快的晚餐。

    遇到脾气急的人,连加热都省了,直接拿碗在木桶里抄上一碗就喝。

    哪曾想,就这么短短几十里地,用来运羊汤的粮道,竟然被劫了。

    劫了一辈子粮道,金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粮道也会被劫。

    金人起家的时候,最爱劫粮道,就是靠着这个简单的战术,打得辽人顾此失彼。

    辽人也劫过金人的粮道,不过没劫住。

    不是辽人战斗力不行,而是金人压根就没有粮道。

    金人往往随身带点干粮,剩下的就地补给,从来不需要运粮道。

    而今天,他们攻宋的时候,竟然在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上吃了亏。

    真真是没处说理。

    可见人一旦失去了初心,若是行动上还没有及时做出改变的话,必定要吃大亏。

    完颜宗弼没有慌乱,而是故作淡定,与士兵没一同开始吃稠粥,顺带刷了一波体恤士兵的好感。

    能够化劣势为优势,化被动为主动,是一个政治家的基本素质。

    被劫的粮食虽然不多,但完颜宗弼还是选择了封锁消息。

    事儿虽然不大,但是造成的影响很坏,这会让金人士兵们觉得自己的后方并不安全。

    士气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对军队战斗力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大到能让人绝地反生,也能让人阴沟里翻船。

    士兵们的干粮还有一些,劫粮道主要影响的还是高层军官的特殊待遇。

    没吃上羊汤胡饼,完颜宗弼派出了一支人马,去粮道附近巡查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尽然敢劫金人的粮道。

    押送粮草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活着到前线,给完颜宗弼布下了战争迷雾,让他看不到敌人的虚实。

    也正是因为看不清,所以完颜宗弼派出的,是精锐中的精锐。

    虽然只有一千人,领队的却是一个猛安(万户),王伯龙。

    王伯龙虽然有一个汉人名字,但却是出生在双城。

    双城在现在的黑龙江,自古以来便是金国的地盘,女真人活动的领域。

    所以很难说王伯龙到底是金人,还是汉人,亦或是契丹人。

    或者是金国汉人。

    此人一生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号称金人第一猛士。

    不过这个第一猛士并不是真正的排行第一,而大概是一种称号,因为金国有好几个第一猛士。

    即便不是第一,起码也能位列前十。

    若是让李申之知道这事儿,完颜宗弼竟然派王伯龙去保护粮道,恐怕立马得惊出一身冷汗。

    吃惊之余,大概会不惜一切代价给岳银瓶造几支定装子弹的现代枪出来,纯手工打也得打出来。

    可惜他不知道,岳银瓶也不知道。

    此刻的岳银瓶,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赶着一队马车在前面走,岳银瓶打了一个饱嗝,说道:“陈大哥,这金人也不厉害么,咱们只一个冲锋他们就散了。反倒是追杀逃兵费了不少功夫。”

    刚才劫粮道非常地成功,金人一触即溃。由于金人跑得太快,他们差点没能实现全歼。

    老陈说道:“二娘万不可轻视金人。打仗重在士气,咱们有备而来,又全都是精锐,自然气势如虹。金人见咱们气势汹汹,感觉打不过,心里便生出了胆怯,自然一触即溃。”

    岳银瓶忽然想起了李申之讲过的那些故事,诸如:一双草鞋,一个钓鱼钩,一个扁担,一个破碗,一颗苹果,一个冻芋头之类的故事,好像有些理解了这些话。

    “陈大哥,若是这些金人没有被咱们吓倒,选择了奋死抵抗,能给咱们造成多大伤亡?”岳银瓶问道。

    老陈说道:“不好说。如果他们奋死抵抗,咱们的战术也得跟着改变。兴许只能烧了他们的粮草作罢,杀不了几个人。”

    劫粮道可以,但是杀人不行,这是老陈对双方实力对比的判断。

    岳银瓶深深感慨一番,自家夫君明明没有上过战场,却对战场之事样样都很精通,真不知道这个纨绔子弟是怎么就突然开了窍。

    众人各自想着心事,又朝前走了一阵,老陈说道:“二娘,你带的那个小伙子不错。”

    岳银瓶喜道:“你说魏胜?”

    老陈说道:“有勇有谋,至少能当个统领。”

    岳银瓶一听自己挑选的护卫有这么大能耐,顿时心里喜滋滋的:“等回到城里以后,我就让我家相公提拔他。”

    对于提拔将领的事情,老陈不置可否,而是说道:“这许多羊肉和胡饼,二娘打算如何处理?”

    按照李申之的说法,他们在外面是打游击来着,不宜带这么多的随身物品。

    游击战,就是要快速灵活,能少带点东西就少带一点。

    带的累赘多了,就没办法快速机动,效果会大打折扣。

    他们随身带着李申之特质的干粮,光吃干粮就足够他们消耗大半个月。更何况他们在外面不只吃干粮,还兼顾着打些野味,吃些果子充饥。干粮是在极端情况之下保命的家伙,能省一点是一点。

    今天劫到了这许多的羊汤胡饼,众人全都吃得滚瓜溜圆,看来明天中午之前是不会感觉饿了。

    可即便他们放开了吃,超水平发挥,也不过才消耗了一小半。

    这些金军高层特供的伙食还剩了一大半。

    留是不能留,好不容易劫下来,留下来就是资敌。

    可若是倒掉吧,又太可惜。大家都是刚刚摆脱饥饿的穷苦百姓,还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让他们这么糟蹋粮食,就像是不孝顺父母一样,他们的良心受不了。

    岳银瓶说道:“前面好像是张牧之他们的堡垒,给他们送过去吧。”

    老陈点头道:“老张他们确实不容易,守着对金的第一线,成日里提心吊胆的。”

    小分队的几个领队碰了下头,很快完成决策部署,队伍朝着张牧之的堡垒开去。

    离着老远,张牧之便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是岳银瓶来了,还赶着好几辆马车。

    待走近了,李铁牛也爬上了城墙:“二娘,这马车里拉的是甚?是给俺们的好东西吗?”

    岳银瓶笑道:“你个大黑牛,这下你有口福了,赶快开城门。”

    “好嘞!”李铁牛二话不说,从城上跳下来,吆喝着小兵开城门。

    等岳银瓶进城的时候,乡民们呼啦啦地围上来一大圈,张牧之站在最前面。

    “二娘,这马车上拉的是甚?可是需要俺们给你保管住?”张牧之问道。

    岳银瓶说道:“马车上装的是羊汤和胡饼,刚从金人那里劫来的。离你们这里近,就送来让你们饱饱口福。”

    一听到有羊汤喝,乡民们脸上露出的兴奋的神色。

    皇帝喝一碗羊汤都要回味好几天呢,更何况是老百姓。

    这时候的羊汤,是比和牛肉,黑松露都要珍贵得多的珍馐美味。

    有心急的乡民,已经转身回家,拿大碗去了。

    张牧之知道些战略部署,说道:“你们在外面这么辛苦,你们该多吃些才对。”

    岳银瓶恰到好处地打了个饱嗝,说道:“我们刚吃过,实在是吃不完了,你别嫌弃。”

    她倒是也不客套,直接实话实说。

    虽然这些羊汤是人家岳银瓶剩下的,张牧之不仅不嫌弃,还满心的感激,说道:“二娘说笑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俺们也不至于纠结这些。”

    读过书的人都有些臭毛病,比如说自以为气节的假清高,有人就不食嗟来之食。

    岳银瓶虽然说话直来直去,但并不是缺心眼。担心张牧之多想,才多解释了一句。

    两人在这里客套,李铁牛围着马车转了好几圈,还时不时地掀开马车上的木桶看一看。

    这一看,可把周围的百姓吓了一条:“李铁牛,这胡饼你随便吃,俺们不跟你抢,可这羊汤你不能喝,必须等大当家的分配才行。”

    他们山寨里原些的规矩,有些类似于原始社会的分配制度。

    缴获的东西全部交给大当家,然后由大当家张牧之统一分配。

    偶尔有私自藏了些缴获的,若是一些粥饼饭菜也就罢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把珍贵财物给私藏了,被张牧之发现了就是砍脑袋。

    是以乡民们才说出这样的话,胡饼算李铁牛私藏了大家不计较,但是羊汤是珍贵财物,必须统一分配。

    李铁牛出溜了两下鼻子,悻悻地盖上了盖子,说道:“嘁,谁稀罕这点羊汤,俺铁牛甚好东西没吃过。”

    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怀里到底揣了两个胡饼,拿出一个大大地咬了一口。

    张牧之叱责道:“铁牛,修的胡闹!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李铁牛的脸色立马拉胯下来,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就指望刚才顺的几个胡饼垫吧垫吧。

    张牧之的一声命令,引来乡民们的一顿哄笑。

    他们都拿李铁牛没办法,不管是原先在寨子里,还是现在的堡垒里,李铁牛仗着自己一身蛮力,活脱脱就是一只孙猴子,谁也管不住,只有张牧之这个如来佛能降得了他。

    一听到晚上不能吃饭,李铁牛的肚子跟着叫唤了一声,狠狠地咬了一口,吃掉剩下的半个胡饼,将另一个胡饼藏好。只有一个胡饼了,这是晚上救命用的,现在不能吃。

    岳银瓶送完了温暖,便要告辞离开。

    他们出去之后还要找地方隐蔽,天黑之前找不到一处稳妥的地方,怕是要被金人发现踪迹,那可就麻烦了。

    李铁牛苦恼地送走了劫粮小分队,忽然猛地一拍脑袋,大喊道:“二娘稍等,俺要跟你们去打金人!”

    后知后觉的他忽然想起来,这些羊汤是岳银瓶他们带来的。那岂不是说,只要跟着岳银瓶走,就能每天都能喝到羊汤,而且还是尽饱喝的那种。

    想想就兴奋。

    岳银瓶说道:“跟着我们可是要吃很多苦的。”

    “二娘放心,俺能吃苦!”对于李铁牛来说,哪怕穿了一身破布片子,亦或是晚上睡柴禾堆,全都不是事儿。只要能让他吃饱,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岳银瓶知道李铁牛打的什么心思,却不道破,而是问张牧之道:“张将军可愿割爱?”

    李铁牛毕竟是张牧之的妹夫,要人之前还是打一声招呼比较好。

    张牧之没有李铁牛那么心大,他知道劫粮是干什么的,也知道在外面肯定是饥一顿饱一顿,断没有妹夫想的那么好。

    但想到自己的处境,虽说自己是李申之的班底成员之一,却并没有立下什么大的功劳。

    虽说他的堡垒处在宋金交战的第一线,却并没有真正地打过一仗。

    照此来说,让李铁牛跟着去劫粮,倒也算是表忠心的态度。

    张牧之心思转得很快,短短一两秒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说道:“铁牛太粗俗,一路上还请二娘多多包涵。”

    很委婉地说自家妹夫脑子不好使。

    岳银瓶朝着张牧之一抱拳,表示感谢,再朝李铁牛喊道:“还不骑马跟上来!”

    说罢,小分队扬长而去,空留李铁牛笨拙地骑着马在后面拼命追赶。

    “把缰绳攥手里,屁股抬起来。”张牧之隔着老远,朝李铁牛大喊着。

    李铁牛照做之后,速度果然提高了不少,回头留给张牧之一个憨厚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