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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完颜宗弼领着一票骑兵从开封府出发,一路马不停蹄来到了应天府。
在宁陵县一刻都没有停留,直奔应天府城而去。
远远望着应天府的城墙,完颜宗弼缓下了马速,细细打量起了远处的城墙:“这宋人当真是个个怂包,咱们不过来了两千人,就把他们一个个地吓成了缩头乌龟。”
随行的副将跟着奉承道:“还是大帅威名远播,将他们震慑住了。这一路走来,竟然连个照面都不敢打,全都躲城里去了。”
完颜宗弼轻蔑地笑了一声:“哼,宋人就是一只羊领了一群狼。只要他们的头领是一只羊,任凭手下有多少头狼都没用。”
随行副将继续奉承道:“大帅神机妙算,这一次定能将宋人逼降。”
完颜宗弼没有理会恶心的奉承,他的思绪飘到了那个宋国的年轻人身上,说道:“可笑那个李申之,还以为杀掉秦桧就能万事大吉。殊不知最该杀的,其实是赵构。你能取代秦桧,可是你能取代赵构吗?!哼!”
完颜宗弼,金兀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他这次来应天府的确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劝降的。
真要打仗,他就不会只带着两千骑兵。
开封府作用数十万大军,放着大军不带只领了两千人去攻城,如此托大的事情,完颜宗弼作为一个成熟的将领,是不会犯这种愚蠢的失误。
在宋金和议中尝到过不少甜头,金兀术忽然发现,通过吓唬赵构就能达到的军事目标,何必打打杀杀呢。
金人本身人口就少,金国已经打下了偌大的地盘,统治起来有些力不从心。金人的本部力量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来应天府之前,他就已经给临安府送去了书信,向赵构陈明了厉害,不仅书面军事威胁,还拿三圣的安危作要挟。
过了这么多天,想必赵构传给应天府的诏书应该到了。
赵构会怎么说,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无非就是让应天府这方面全力配合,以确保三圣能够平安归来。
三圣的政治价值,完颜宗弼未必懂得,但他身边不乏懂得其中利害的汉人。
如此重要的政治筹码,不好好拿捏赵构一番,简直暴殄天物。
缓缓地靠近应天府城,完颜宗弼已经开始盘算,该向应天府要些什么好处呢?
听说应天府最近着实搞了不少好东西,又是羊毛衣,又是水泥砖的,听说还积攒了不少钱财。
转念一样,完颜宗弼又摇了摇头,跟宋人要钱财太便宜他们了,干脆跟他们要两个县回来,宁陵县和楚丘县就不错。
虽然金人要这两个县也没什么用,但是可以恶心宋人啊。
身为金国排名第一的将领,完颜宗弼早已看透了秦州的形势。
秦州就是块狗都嫌弃的硬骨头,宋人把秦州单独划出来,纯粹是为了恶心金人。
真要铁了心地攻打秦州,倒也不是打不下来。
那么难打的太原城都打下来了,没道理一个小小的秦州城打不下来。
然而打下秦州代价太大,秦州又没什么太重要的战略价值,得不偿失。
既然拿下秦州不合算,那就通过别的途径来解决这个问题。
宋人变相地扣住秦州不割让,就是想驳了金人的面子。那么自己绕开秦州不管,从应天府割回一块肉来,岂不是又把面子给找回来了。
这样一想,完颜宗弼觉得自己除了是军事天才之外,还是个外交天才。
心情大好之下,胯下的战马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
再说李申之,在望楼之上拿着望远镜,时不时地朝金人的来向张望。
终于,金人骑兵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全是拐子马。”岳银瓶解释着金人的阵容。
金人的骑兵作战部队,分为拐子马和铁浮屠。
其中拐子马是轻骑兵,负责偷袭敌军,切断敌军粮道和后路。
铁浮屠是重甲骑兵,负责正面突破敌军防线,在战场上分割敌人,亦或是直接突入敌军中军,实施斩首行动。
完颜宗弼带着两千拐子马前来应天府,而没有带铁浮屠,图的就是个轻便。
随着金人的逐渐靠近,站在城墙上的守军也纷纷紧张起来。
尤其是那个口中含着哨子的士兵,紧张地盯着二百米外竖起的几根桅杆。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想让因紧张而干渴的咽喉稍微舒服一些,目光看向了望楼中的李申之。
那几根桅杆是给回回炮设置的距离标度尺。
每根桅杆都有近十米高,每隔五十米立着一根。
这些桅杆除了标识距离之外,在洪水中也有着极大的作用。不仅能在洪水之中指示水位高度。甚至于被水冲走的人若是有幸遇到了一根桅杆,能够攀附在桅杆上等待救援。
李申之的目光也落在了竖起的桅杆上。
眼巴巴地看了半个多时辰,举着望远镜的左手都酸得麻木了,才终于看到金人的到来。
“来的人有多少?”李申之问道。
“约莫两千人。”岳银瓶看了一眼金人的规模,估了个数字。虽然头一次上战场,但自带天赋的她竟然将金军数量估摸得分毫不差。
忽然,岳银瓶又疑惑道:“奇怪,金人是想凭借这两千人就打下应天府吗?还是后续还有增援部队?”
自问自答一番,岳银瓶又喃喃道:“也不对啊,宁陵县传来的消息,没说金人还有后援部队。”
只要一涉及到战场上的形势,这丫头的智商还是在线的。
末了,岳银瓶仿佛找到了答案:“莫非金人是来谈判的?”
按说两国之间的谈判,往往都是先发一封帖子,大致沟通一下,然后再派使者来回跑上几趟,吹吹风,摸摸底,然后两国的话事人才会坐在一起正式开始谈判。
从没有说一国的将军直接领着一队士兵去别人家地盘上谈判的。
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就是显得有点欺负人罢了。
李申之与岳银瓶有着同样的猜测。
既然金人是来谈判的,那就可以稍稍放松一些。
谈判么,打嘴仗而已,李申之最擅长了。
好久没开嘴炮了,技能都有些生疏了,今天正好活动活动。
想到完颜宗弼是来谈判的,李申之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兴奋,与岳银瓶上阵杀敌同样的兴奋。或许这里才是自己擅长的战场吧。
夫妻二人一个擅长上阵杀敌,一个擅长谈判桌上勾心斗角,二人完美地互补。
只不过女主外,男主内,名声有些不好听罢了。
好在李申之是受过现代平权教育的人,不会在这种伦理纲常的事情上过多纠结。
金人即将进入设在二百米外的桅杆,李申之抬起右手,从左手里接过了望远镜。
刚才观察金人的时候太过紧张,不觉得左胳膊有多难受。
现在心情放松下来,只觉得左胳膊酸痛异常,就像不是自己的胳膊似的。
左手交出望远镜后,李申之艰难地活动着肩膀,又疼又爽,一阵龇牙咧嘴。
活动了几下肩膀,李申之将左手放下,将掌心的汗水在裤子上擦了擦。
忽然,几道沉闷的声音从头上滑过,吓得李申之一个激灵,差点没把手中的望远镜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李申之赶紧朝头上看去,声音从背后传来,消失在前方,让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岳银瓶急问道:“回回炮怎么射了?”
“哎……呀……”李申之大脑闪过一瞬间的空白,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额头上冒出了一排汗珠。
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他与传令兵,与回回炮阵地提前约定好的信号。
按照防御部署时的约定,当金人前进到二百米桅杆的时候,传令兵就等李申之的信号,若是李申之高高抬起左手,然后狠狠地放下,那么传令兵就通知回回炮阵地发射石弹。
在这一瞬间,岳银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与李申之一同跑到了望楼门口,看着天空中数十颗石弹朝着完颜宗弼飞了过去。
经过背嵬军调教的应天府厢兵,虽算不上有多精锐,但已经可以做到令行禁止。
当回回炮发射的指令下达之后,整个应天府顿时进入了战争状态。
城下的民夫严阵以待,休整的士兵和预备队穿好了盔甲,拿好了武器,随时准备上城墙与敌人搏杀。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与金人打过仗,现在心情紧张且兴奋。
城墙上的士兵将上好弦的弩架在城墙上,等候着发射的命令。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在屏息凝视。
虽然回回炮早已演习过许多次,但是能不能打中金人,大家心里依然没底。
士兵们默默地在心中计算着石弹的轨迹,预测石弹的落点,忽然患得患失起来。就算石弹能够击中金人,到底能造成多大的杀伤,他们依然心中没底。
再说金兀术,刚刚看到路边竖了这么多桅杆,心中还在纳闷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脑子还没开始转,就忽然听到一道道的“嗡……嗡……”声从应天府城中传来。
完颜宗弼也是天神的战神,对战场上的危机有着近乎野兽般的本能预警。
只一瞬间,完颜宗弼便下令停止前进,并拨转马头准备后退。
完颜宗弼打仗功夫一流,事实证明他逃跑的功夫更是超一流。
这个超一流的逃跑功夫并不是贬义。
能在岳飞和韩世忠的重重包围之中突围,放在整个宋金时期,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敏锐、果决,是金兀术打了败仗以后还能保存实力的秘诀。
然而完颜宗弼只是刚刚把马头横了过来,便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片石弹从应天府城中飞了出来。
眼看着来不及逃跑,完颜宗弼急令金兵下马,躲在了马后面。
如果就此逃跑的话,石弹很可能会砸在他们的背上,必死无疑。
若是在马的身后躲着,石弹砸在马身上多少有点缓冲,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完颜宗弼暗骂李申之不讲武德,心中默默祈祷着能够在第一轮石弹攻击中存活下来。
不论是哪种投石车,都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发射速度慢。
回回炮也是一种投石车,逃不掉同样的缺点。
完颜宗弼打算抗过第一轮石弹攻击之后,立马整合存活的骑兵逃跑。
他只带了两千骑兵,原本是来谈判的。
没想到宋人这么刚,直接谈都不谈就开战,打了他一个大大的措手不及。
完颜宗弼觉得自己对应天府的形势有着巨大的战略误判,导致他这次轻敌冒进。
真要是打起来,他这两千骑兵根本不够看。
经过三百米飞行之后(城内一百米,城外二百米),五十颗石弹仿佛喀秋莎一般,呼啸着斜斜地砸向地面。
有二十颗砸入了金军的阵中,有十颗砸中了金军的战马。
被砸中的战马,瞬间变成了一朵血花,连带着躲在战马身后的金兵也跟着被压成了肉饼。
而落在阵中并没有砸中人的石弹,在落地之后靠着惯性继续向前滚,也砸断了几匹金军的马腿,连带着金兵也被滚残了好几个。
第一轮石弹攻击,虽然造成的杀伤有限,但作用是巨大的。
回回炮的精准打击,极大地鼓舞着宋人的士气,而同胞惨烈的死状对金人也产生了强烈的心理冲击。
三百米外,五十颗中十颗,当然算得上是精准打击。
现在的金兵,早已不是当初随着完颜阿骨打起兵的那一批金兵了。
一代目的金兵是最能吃苦,最顽强的一代金兵,战场上一个顶十个。
他们可以一天不喝水,两天不吃饭,徒步泅渡冰冷的河水,不要命地长途奔袭,然后还能向敌人发起致命的冲锋。
这样的士兵是值得被尊敬的,不管他们来自哪个阵营。
而现在,距离完颜阿骨打起兵早已过去了三十年,现在的金人是坐在宋人战利品上长大的金人,他们虽依然英勇善战,但早已没有先辈们那种对生死淡漠的心态。
没有理想信念加持的人们,只有真的经历过生死,才能看淡生死。
一代目的金人在起兵抗辽之前,就每天都在生死的边缘摸爬滚打,三代目不是。
当完颜宗弼大喊着“撤”的时候,金人纷纷上马,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回回炮来不及发射第二波石弹,只能眼看着金人离去。
完颜宗弼就像一只狡猾的泥鳅,让李申之有一种无力之感,只能被动地应对。
看着逃走的金人,李申之长长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还好,这次失误没有酿成大错。看来自己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适合指挥战斗,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这样的主将上了战场,简直就是士兵们的祸害。
刚想与岳银瓶讨论一下心得,只见岳银瓶转身下楼,大喝道:“骑兵准备,开城门!”
这虎娘们,要追击?
李申之刚想拦住岳银瓶,忽然想到自己那同样渣到家的军事能力,强忍着选择了闭嘴,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瞎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