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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申之一行人一路上闷头赶路,都想着尽快赶到陕州宣诏,然后再一路折返到应天府。
筹建应天府,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搭建衙门,安抚流民,构建防线,治理水患,样样都是迫在眉睫之事。
张浚之所以迟迟没有动身北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调集资源和人手。别看张浚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其实一天都没闲着。
李申之上路之后依然有些不踏实,宣诏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如何处理这些意外,他依旧没有个头绪。想了一天没想通,索性不想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是自己一人单身前往,或许还真的没有底气。但现在身边文有陆游,武有五十背嵬军,让他有了足够的底气,可以抵御一切风险。
再不济,领着背嵬军跑路呗。
反正身边的人各个武艺高强,李申之自己在岳银瓶连日的操练之下,上了战场也有了一战之力。
就算是来上一小股金兵偷袭,他也有十足的把握反杀对方。
别小看这背嵬军只有五十人,若使让他们穿上重甲,在关键时刻投入关键战场,足以改变一场十万人级别大战的胜负。
能力大,却又非常珍贵。真要到了战场上,非到事关生死的关键时刻,主将也舍不得把他们派上场。
这便是背嵬军真正的价值。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能力越大的人,往往脾气也越大。这五十个背嵬军一路上少言寡语,对李申之也是客客气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仿佛他们只是结伴而行的旅伴,与李申之没有半点隶属关系。
除非真的有事需要交流,他们就连吃饭都懒得跟李申之来打一声招呼。
当李申之看到背嵬军中走出一个汉子,朝着他过来的时候,心中竟然有一丝激动。
还没等那背嵬军汉子靠近,李申之便跳下马车,问道:“陈大哥,可是有事吩咐?”
老陈抱拳道:“公子,前面不对劲,请公子定夺。”
李申之把手搭在眉毛上,朝远处望了望,问道:“陈大哥,你说的不对劲,是指什么不对劲?”
背嵬军老陈在军中习惯了,说的话都是日常交流的惯例,也就是黑话,他们军中之人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倒是忽略了李申之不懂。
其实李申之也大概猜到了些端倪,只是怕自己自作主张搞出误会,所以才特意问个清楚。
老陈重新组织了下语言,说道:“据俺们观察,前头大概会有埋伏。这个地方离临安还很近,不应该是金人,很可能是小股的土匪。”
“哦,原来是土匪啊。”李申之的镇定博得了老陈的一丝好感。
李申之问道:“打仗的事我不懂,陈大哥全权负责就行。需要我怎么配合?”
配合?老陈也不知道该让李申之怎么配合,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公子莫要乱跑便成。”
李申之点了点头,感觉有被侮辱到,然后乖巧地回到了马车上,习惯性地去拉手刹。
原来他最大的价值,就是不要添乱。
老陈回到了开路的背嵬军中,进行了一番简单的部署,然后装模作样地吃了点干粮,检查了下马匹,晃晃悠悠地重新上路。
仿佛刚才停下来就是专门为了休息一般。
等走到一片小林子的时候,一阵锣声大响,果不其然跑出了一路土匪,约莫百号多人,人人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有几人脑袋上还带着头盔。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若是牙缝里蹦出半个不字儿,嘿嘿……”
“管杀不管埋。”
带头唱词儿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提着一把长斧,想必打小以程咬金为偶像吧。
老陈一抬手,李申之的车队陆续停下:“敢问山上是哪家大王?俺们做点小生意路过宝地,还请行个方便。”
长斧壮汉正要说话,身边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挺身而出,把壮汉拉到了身后,说道:“兄弟是个敞亮人,咱也明人不说暗话。俺们寨子里寨主要嫁闺女,可惜那闺女不爱俺们这些糙汉子,就想找个细皮嫩肉的读书人。我看后面马车上那个小公子就很俊俏。”
土匪头目远远地朝着李申之指了指,继续说道:“不如让俺们把小公子带上山去成亲。等成完了亲,小公子就是俺们的少寨主,只说吃香的喝辣的便是。若是小公子想念父母要回乡探视,俺们也不阻拦。”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李申之都差点动心了。
老陈故作疑惑,问道:“从未听闻此处有山寨,不知好汉是哪个山头上的?”
“这是你该打听的事儿吗?”土匪头子面露怒色。道上的人,最忌讳别人打听他们老窝在哪。
老陈到底是老江湖,来回话说得滴水不漏:“好汉莫怪,俺家公子已经成亲,实在是不方便。不如赔上一些银钱,好汉另外在此寻摸一个合适的公子如何?”
土匪头子哪知道这些花花肠子,刚才的那番说辞还是林一飞教给他的。现在被老陈给怼了回来,把他给怼的没词儿了。
土匪头子见刚才的漂亮说辞没用,怒道:“今天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钱财不要,就要那小公子。你们若想过去,先问问俺手中的钢刀同意不同意。”
刚才与土匪头子交谈的时候,老陈已经仔细观察了土匪的队伍,把土匪的战斗力目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现在看到土匪们当真要动手,老陈也不含糊,伸手探到身边的马车里,刺啦一声抽出一把朴刀:“动手。”
只见刚才还散乱站立的四十个背嵬军顷刻间分成了四队出阵,每队十人。
三队人马组成了锋矢阵朝前面直冲过去,第四队的十人各自找了一匹马,竟然是要绕后兜了个圈子。
极强的战术素养,让土匪们顿时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只一瞬间,他们一百多号人仿佛要被这四十个背嵬军给包围似的。
然而土匪头子也不是吃素的,能在乱世之中拉起这么大一支队伍,必定有着过人之处。
其实当好一个土匪头子,跟当好一个将军没有多大区别。
无非是打仗的时候身先士卒,分赃的时候赏罚分明罢了。
土匪头子深知两军相遇要勇字当先的道理,大喝一声,领着兄弟们跟背嵬军对冲了过来。
背嵬军三十人组成的锋矢阵宛如一道人形洪流一般,精准地插入到了土匪群中。
那土匪头子很身边的长斧壮汉搭档多年,一人持刀一人持斧,刀刺斧砍同时杀向了老陈,这一招配合不知要了多少好汉的性命。
老陈不慌不忙,只是舞动手中刚到格开了土匪手中的刀,全然不理劈下来的斧头,身边的同伴帮他挡下了斧头。
老陈一步近身,抬胳膊夹住了土匪头子的脖子,大喝一声:“把刀放下!”
一招制敌。
那壮汉的斧头被格挡开,还未来得及变招,只感觉眼前一闪,膝盖猛地一痛便跪在了地上,然后肩膀被人猛怼了一下,一脸横肉便埋进了土里。
跟在后面的土匪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只一个照面,便死伤了好几个。
土匪只一个照面便被击败,要怪也只能怪林一飞的情报不准。
在朝堂上被孤立的林一飞,他哪里知道李申之身边的人是背嵬军?还只当是寻常的仆役罢了。
在林一飞原本的计划中,一个回合被击败的,应该是李申之的车队才是。
眼看着大头领和第一猛将被人一招制服,土匪们止住了冲锋的脚步,纷纷往后撤出了一小段距离,静观事态的发展。
土匪头子也算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看到大势已去,说道:“好汉饶命。”
老陈提着土匪头子转了半圈,从背后扣住了土匪双手,麻利地绑了起来,说道:“想活命简单,回答我几个问题就成。”
土匪头子说:“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这是道上的规矩,还请好汉高抬贵手。”
老陈说道:“是谁指使你们的?”
土匪头子说道:“一个姓王的公子,临安人。”
老陈问道:“他人呢?”
土匪头子说道:“先前还在,说要亲眼看到你家公子的人头,现在恐怕已经跑了。”
话音还未落,只听到一阵马蹄之声从远处传来。
老陈说道:“恐怕跑不了了。”
众人眼光朝着那十个骑兵望去,果然为首一人的马背上还绑着一个富家公子。
土匪壮汉凑到头子身边,说道:“大哥,你不是说道上的规矩,不能乱说话呢?”
土匪头子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他的傻老弟:“那姓王的公子能是真名儿吗?”
“哦。”土匪壮汉应了一声,转到一边去慢慢咀嚼大哥的话。
骑兵归来后与老陈打了个照面,便拎着那个富家公子去了李申之面前,把绑好的人扔到了地上。
李申之上前一看,便认出了林一飞:“好久不见啊,秦公子。”故意戳破对方的真实身份,没有给他留半分情面。
林一飞知道大势已去,说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
李申之摇了摇头,说道:“你?还不配被我杀。”
说着,李申之走到老陈身边,对着土匪头子问道:“想活命不?”
那土匪头子说道:“没人不想活命。”
李申之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林一飞,说道:“杀了他,提着人头去报官,你们就能活命。”
杀林一飞很容易,手起刀落的事儿,李申之干过。只不过他不想沾染这层因果。
有些事儿,是做给别人看的。
如果李申之就这么杀了林一飞,会给人一种赶尽杀绝的感觉,不利于他日后在临安城中立足。
毕竟秦桧死得早,大家并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有多坏。李申之若是对秦家的人赶尽杀绝,反倒显得自己太嗜杀,无端地让自己失去了许多潜在的合作伙伴。
但是由土匪亲自去报官,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这样一来林一飞便会暴露其真面目,事情的可信度也会高很多。
有时候吃瓜群众们并不在意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们的情绪很容易被感染。
因此,同样是一件事情,其前因后果展现的顺序稍稍改变一点,形成的效果会天差地别。
那土匪头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壮汉,说道:“俺去砍了那鸟人头,俺的兄弟们都能活命吗?”
他身后的一百多号土匪一个都没跑的,也不知是真的讲义气,还是被背嵬军的雷霆手段给吓破了胆子。
李申之郑重地点了点头:“都能活命。”
土匪头子一咬牙,说道:“把刀给俺。”
旁边壮汉努力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嘴巴里还在吃着土,喊道:“大哥不可!让俺去砍那鸟厮的人头。”
“你闭嘴!”土匪头子瞪了他一眼,说道:“照顾好俺妹子!”
李申之给他的条件,是砍了林一飞的脑袋后去官府报官。可以想见,报官的人大概率是活不了的。
不管林一飞做的什么恶,至少目前还是朝廷命官。要处置林一飞,只能朝廷来处置,这是寻常百姓不能触碰的红线。
若是真的由李申之砍了林一飞的头,或许不会有什么后果。而对于官府来说,几个土匪主动自首,杀了也就杀了。
是以土匪头子和壮汉两人互相包揽责任,都想自己抗下所有,让对方活命。
在乱世之中能看到这一抹人性的光,李申之竟然莫名地有一丝丝的感动。
他本就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寻常刷着小视频时便时常湿了眼眶。
李申之轻叹一声,说道:“得了,你们砍了他的脑袋便成,报官就让我的家丁随你们一起去吧。”
“陈大哥,待会麻烦你跑一趟。”李申之掏出自己的符印交给老陈,看样子是要保下这对土匪兄弟。
老陈接过符印,没说什么,他只把李公子当雇主,东家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干。
解开土匪头子的绑手,递了一把刀过去。
土匪头子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林一飞的身边,将林一飞拖到了路边草地里,高高地抬起钢刀猛地挥落。
再看时,手上已经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公子,请头前带路吧,俺这就跟你去衙门。”土匪头子提着人头,在草地上揩了揩刀上的血,然后将朴刀扔回了地面,主动解除了自己的威胁。
前方府衙还有一段同行的路,李申之朝着土匪头子招了招手:“你过来,咱们聊聊,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