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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高义,我等有礼了!”楼下几人,竟然对着李申之拱手作揖,唱了个大喏。
楼下的人一副江湖人士打扮,李申之也抱拳唱喏道:“恕在下眼拙,敢问几位高姓大名?”
为首之人阔步上楼,说道:“在下太行山梁兴。”
“可是忠义社的梁兴?”李申之惊问。
“正是。”梁兴走到李申之身边:“公子不请梁某进去坐坐吗?”
李申之这才回过神来:“快请!快请!”
刚才之所以神情恍惚,是因为梁兴是一位不甚出名的爱国英雄。
自己当年在太行山乡村游玩的时候,看过他的英雄事迹。
这位抗金名将在太行山上修建的兵寨,直到八百年后日寇侵华之时,依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帮助当地百姓一次又一次地躲过日寇的扫荡。
话说当年金军南下,大破宋军,北方国土大片沦陷。
但是不屈服的百姓们,自发地集结起来,组成了好几股抗金势力。最大的三支便是梁兴、赵云、李进。
他们三人转战南北,数度收复通都大邑。
岳飞的北伐策略中,有一条叫作“连接河朔”,其实就是与他们里应外合,互为策应,共同伐金。
为表彰他们的功绩,抠门的赵构朝廷甚至给他们封官以示嘉奖。
从理论上来说,他们都是岳家军中的“统制”,光明正大地吃空饷。
只恨那宋庭不给力,让河朔义军在一次次地失望中消耗自身实力,最终被金军逐一击溃,再形不成大气候。
梁兴生性风流潇洒,在河朔之间名气最大,人们都叫他“梁小哥”,据说《水浒传》中的浪子燕青就是以他为原型。
梁兴越过李申之,对岳银瓶拱手道:“见过岳家二娘。”
岳银瓶下拜还礼:“梁小哥向来可好?”
咦?他们居然认识?
也对,梁兴与岳飞来往密切,他们认识也正常。
梁兴跟着李申之回了房间,剩下几个好汉守在门口和楼下,各自找地方坐下,假意吃酒。
最郁闷的要数陆游,眼看着就要去酿酒了,忽然又回来了。
那委屈的表情,像极了小孩子站在游乐场的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母亲跟熟人聊天,在她们口中一次又一次的“再见”中,从失望逐渐绝望。
不过岳银瓶接下来的话,让陆游彻底忘记了酿酒。
几人分宾主坐定,岳银瓶率先开口:“李申之,你说过要帮我救父亲,还记得吗?”
李申之正襟危坐:“当然记得。”
岳银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几位是我找来的帮手,你准备安排吧。”
“蛤?”李申之瞠目结舌。
安排啥?啥安排?啥叫我准备安排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找来帮手了?
梁兴含蓄地一笑,说道:“好叫李公子知道,忠义社的兄弟们知道了岳帅的情况,都想出份力,便悄默声地来到临安。前几日去岳府拜见之时,恰逢银瓶姑娘要谋划救岳帅。
“忠义社的几个老伙计听了银瓶姑娘的分析,哦不,应该是李公子的分析,觉得救岳帅刻不容缓,势在必行。但是我们几个又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便跟着银瓶姑娘来到此处,听听公子的章程。”
李申之忽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之前担心岳家的人太大意,故意把局势说得万分紧急。
这下可好,用力过猛了,人家立刻马上就要开展劫狱行动。
李申之开门见山说道:“你们是打算劫狱?”
梁兴与岳银瓶对视了一眼,说道:“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那劫狱之后呢?”李申之追问道。
劫狱很简单,聪明点的打个地洞偷人,蛮横点的领上一帮人直接杀进去,然后再一路火速出城。就古代这种落后的通讯设施,只要你跑得足够快,前面就不会有堵截。
可是劫狱之后,岳飞以什么身份活着?是隐姓埋名,还是落草为寇,还是投靠金人?
三条都是死路,哪一条都走不通。
投靠金人绝对不可能,落草为寇恐怕也不是岳飞所愿。
排除了两个选项,难倒岳飞就愿意隐姓埋名了吗?
刚烈如岳飞,必然不会苟且地活着。
“这……”梁兴一时语塞:“那也要先保住性命吧。”
“那岳家上下几十口呢?”李申之继续追问。
劫走岳飞容易,但是想把岳家上下老小全都送出去,难度可就大了去了。
如果岳家的人想早做准备,悄悄离开,恐怕还没出临安城的城门,岳飞就被带上了刑场。
岳银瓶紧咬着嘴唇:“若是能救出父亲,我宁愿不要性命!”
李申之看着她一阵无语。这刚烈的小妮子,岳飞死后她也跟着投井自尽,小小年纪如此大义,让人不胜唏嘘。
李申之劝道:“我相信岳帅不愿意看到你们这样,不愿意自己的家人受到连累。你们这样做,不是帮他,而是害他,是陷岳帅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说到这里,李申之忽然有点懂岳飞了。在狱中的他,未必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但是最终选择了慷慨赴死,大概也是为了给家人留一条后路。
赵构知道岳飞是被冤杀的,岳飞也知道赵构知道岳飞是被冤杀的。赵构还知道,岳飞以后一定会平反的。岳飞死后一家老小北方发配到了福建,生活上却没受什么刁难,他的子孙也都相继入朝为官。只不过赵构当太上皇的时候,曾叮嘱过自己的继任者赵昚:我死之前,不许给岳飞平反。
或许当岳飞写下“天日昭昭”的时候,这一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君臣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吧。
岳银瓶的年纪和阅历理解不了这些,她倔强的小脸已经泪流满面,像是咆哮,又像是质问李申之:“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申之说道:“岳帅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什么危险,咱们慢慢想办法,兴许能让岳帅脱罪出狱,官复原职呢?
“再说,若是真的发生了最坏的结果,咱们再去劫法场也行啊。”
劫法场的难度,比劫狱要小多了。劫法场算野战,劫狱就是攻城战。宋军野战打不过金军,金军打不过岳家军,于是岳家军跟宋军打野战救岳飞,逻辑上没有瑕疵。
岳银瓶哽咽着嗓子:“你说的要跟我一起劫法场,不去是小狗!”
李申之郑重地点头:“不去是小狗!”
梁兴说道:“若是劫法场,我带的这点人手恐怕不大够,还需要传信回太行山,多调些人手过来。”
忠义社鼎盛时期不过才四千人,与金人斗了十几年,早已被冲得七零八落,能集齐的人并不多。
“如此甚好。”李申之暂时将他们劫狱的冲动遮掩过去,顺着话锋答应下来。
这时,薛管家提出了一个疑问:“这些河朔义士来到临安,如何隐瞒身份?”
薛管家跟着李纲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是以为忠勇之士,真心实意地题这些忠义之士考虑。
陆游难得插嘴:“临安城中本就多的是南下的北人,别说梁小哥几个人,就算来个百八十号的,也根本不起眼。”
话是这么说,理却不是这么个理。
陆游的话没有引起大家的共鸣,显然是他没有考虑到大家的顾虑。
劫法场是谋逆之事,必须要谨慎应对。一百多河东义士进城,万一真让查出端倪,救岳飞之事怕又要胎死腹中了。
而他们,容不得失败。
岳银瓶妙目一转,想到一个好主意:“你不是要开酒坊吗?到时候必然需要招募许多工匠,把他们编入你的工匠中不就行了?”
李申之心想:我真的不需要招募工匠了,自家就有那许多闲汉用不完,又何必再花冤枉钱。
可是看到岳银瓶那杀人一般的眼神时,还是故作坚定地说道:“没问题!”
“所以,现在要去酒坊了吗?”陆游小心翼翼地问道,仿佛手里捧着一个肥皂泡泡。
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这位大诗人高兴得差点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