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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波未平(中)
姑苏林氏,江南豪族之一,虽比不上皇商这种政治商人的存在,但也在江浙一带占有一席之地。
林氏之所以能够与欧洲的圣殿骑士团搭上关系,事实上主要还是因他们在太平洋对岸的新大陆的生意,这个年代能够漂洋过海来到美洲的中国人不多,而清廷对这种做法也并不持支持态度,因此海外华商的处境可谓是举步维艰,想要在当地立足,就必须要找到靠山来获得保护。
作为新大陆最大的受益者,大英帝国在北美与中美洲地区都对其他国家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作为每年的积极纳税人,马恩岛大公的公司在林氏做生意的北美西部,拥有英军的全力支持,而林氏想要在这个地方推销他们的糖与香料,自然要傍上马恩外贸这条大腿。
后来,在维克托-肖的操持下,林氏就成为了西方圣殿在东方扎下的钉子之一。
当然,相较于一般都不怎么联系的圣殿骑士团,还是每年都与自己互惠互利的马恩人更亲切一些。
林家大院的门外今天特别热闹,肖枭让巴托斯与胡安暂且离开到城中下榻,他则向着大门口走去,看着这挂满了白绫黑幡的宅门,皱了皱眉头,他的内里还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这种丧葬场面他还不至于不认得。
林家大院门口人来人往,多半人都是递上帖子后,说句节哀顺变,入到内里拜一拜,没多久就出来了。
肖枭看着站在大门口的那个老头子,犹豫片刻,走上去,拱了拱手:“这位老大人,请问能否帮我禀告一下林如江先生,就说是有故人来访。”
林如江,字如江,单名一个江字,乃不惑过半,将至知天命之年,然而发鬓已然斑白,稍显干枯佝偻的身形亦不能支撑起那身宽大的员外服,他的面色有些憔悴,显然已经操劳了几天,必是与林府大办的丧葬有关。
“林员外,节哀顺变。”虽然不知道死了谁,但肖枭还是入乡随俗地拱了拱手。
“让阁下见笑了,”林如江有些憔悴地一笑,“可怜我那堂兄,年方不惑就已经是堂堂一品兰台寺大夫,本应是在朝堂大展宏图之时,却不料命途多舛,几日前驾鹤西归,只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女图留在这世上,悲哉,叹哉!”
“林员外,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您已经清楚了吧?”肖枭觉得他不必再继续陪着这位老大人劳时伤神了,于是就开门见山地问道,“那支漕船队……”
“船队今日到达宁波,后日一早发船,届时路过苏州外海,我林家也有一批货物要入队,还望阁下动作之时高抬贵手。”
“恐怕不成,林员外最好找个理由,走运河。”肖枭摇了摇头,“东海上的清夫人已经预定了这支船队,您如果参与其中,我也无法保证您置身事外。”
“可是……”林如江自然是有些不愿,毕竟为了让自家船只入队,银两早已经打点好了,现在退出,之前的银子必定是拿不出来的,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林员外,您三思。”肖枭摇了摇头,这林如江一点都不果断,实在是不适合在这家主的位置上坐着,以后恐怕要在苏州扶持另一个线人了。
“我要走了,谢谢你的消息。”肖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要走出去,林如江急忙站起身,一把攥住了肖枭的手臂:“阁下,我们走运河。”
“嗯,”肖枭舒展了一下刚刚紧皱的眉头,“今年美洲那边的利润,可以多让你半分。”
“老朽感激不尽!”林如江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也是在最后才下定决心,这次入队,原本是为了在之后顺理成章地介入到漕运之中,然而现在每年美洲的盈利才是林家的根基,为了区区漕运得罪这位美洲生意的合作伙伴,还是不值得。
半分利,别看仅仅只有半分,但是那可是整个西部的利润,半分利就已经有百万两白银上下。
“没什么,你家里刚刚去世了一位要人,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比以前为难,”肖枭摆了摆手,“权当是补偿,林家是个好伙伴,我也从不做那卸磨杀驴的事情。”
当晚,肖枭住在了林家院子的客房中,胡安在来拿到消息之后,就与巴托斯一起去找方兴云报信去了,他们住在外边。
林如江派来几个十几岁的小丫鬟服侍肖枭,巴托斯临走之前还非常暧昧地拍了拍肖枭的肩膀,做了一个“大家都懂”的手势。
“你们不用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又不是什么都不会干……”肖枭有些无奈地看着两个拿着大衣外套发傻的小丫头,她们虽然见过马甲这种对襟小衫,然而大衣这种东西她们还是头一次见。
但是如果不让她们干,这些小家伙又会以为你嫌弃她,必然要哭唧唧地哀求别把她们赶走,否则在府里下场不会好到哪去。
没有办法,肖枭只能“命令”她们站在一边看着他“示范”,然后再交给她们做,看着小姑娘们跟一些洋玩意闹在一起,一副副蠢萌蠢萌的样子,肖枭有些阴翳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来到清国的一路过于顺畅了,他总是觉得不对劲,世界9的小鞋从来不会迟到,如果自己这边没事,那就说明是柳小蝶那边出了问题。
所以他从接近大陆岸边的时候起,心情就不怎么样,无论是巴托斯还是胡安,对他说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在什么地方惹怒了他,这位主可不是普通的东家,无论是来着马恩的巴托斯还是曾经是托雷斯住宅侍卫的胡安都大概知道圣殿骑士是什么样的人,胡安更是目睹了肖枭那天在哈瓦那街道上的战斗,可以说心里多少对他有些恐惧。
但是恐惧总是不顶用的,肖枭的心里也有些恐惧,他甚至会在私下里埋怨柳小蝶为什么要去“管闲事”,但是他还是相信自己的未婚妻的,女人就是用来包容的不是吗?
他信任她,包容她,但不代表他会原谅她,这次事件之后,一定要抓紧时间回马恩结婚,而后好好地执行家法教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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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港内停泊的某一艘漕船中,柳小蝶默默地坐在牢笼内的干草堆上,她的身上锁着铠甲样式的甲枷,从头包到脚,好在透气性是不错的,盔甲内只能闻到因为几天不洗澡而产生的异味,而胳膊上的伤口也已经结痂愈合,幸运地没有留下疤痕。
柳小蝶被抓住了。
至于是如何被抓住的,是一段非常狗血的剧情:
广州港里,柳小蝶被一个小姑娘寻求帮助,作为一名刺客,她自然是在不耽误跟踪的情况下提供了帮助,并且在晚上与王静一起留宿在了小姑娘的家中,受到了母女二人的热情招待。
食物是无毒的,她们没有喝酒,也没有人在夜里向房间内吹迷幻气,但是分开的时候没有毒,却不代表和在一起也没有毒,当食物中的药物遇上蜜水中的催发剂时,这种隐形的麻沸散就发作了。
柳小蝶头一次感到恐慌是在肖枭失踪生死不知的那段时间,而这一次,她害怕他可能会永远失去自己了。
第二天,回来这里的马小灵与李玉环也被抓住,她几乎已经绝望了。
第三天,他们出海了,平底漕船的稳定性非常差,所以才不得不靠着海岸不远处的近海海域画地图,曾经拥有纳米机器强化身体的柳小蝶可以轻松地将这些从耳蜗和中庭传来的眩晕精神信号屏蔽掉,但现在她强壮而敏感的身体则必须直接承受这种眩晕感。
她几乎每天都会被从广州上船的那个带着孩子的女性乌衣使拉倒船舷边,打开面盔上的口挡大吐特吐,这一个周下来她已经瘦了很多,并且还在继续瘦下去。
但是这里没有人存在怜悯,与她关押在一起的是已经被锁死了琵琶骨的王露,事实上赵刚也准备给柳小蝶穿锁琵琶骨的,只是女性乌衣使说她这么好的皮囊,怕不是会浪费,说不定可以在药翻了之后先给皇上。
柳小蝶宁愿她被锁了琵琶骨,或者是弄花了脸,她死也不愿意被一个能够当她爷爷的老头子玷污,纵使这样可能可以活下来,甚至还有机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宫之主。
她不稀罕这些,所以在冷静思考了之后,她决定蛰伏下来,在机会到来的时候,鱼死网破。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又如何能做到呢?呕吐了多天,几乎是粒米未进,哪里还有力气撑得起身上的这套重铠枷?心中果然还是期待着肖枭能够找到正确的船,就像一个拯救世界,拯救自己的英雄一样,踩着五彩的云霞降临,将身边的一切敌人都杀得丢盔弃甲……
呵呵,这么多天了,看来自己的脑子也开始渐渐坏掉了……竟然会有如此荒谬的,之前从来都不会出现的想法,如今理所当然一般地浮现在脑海中。
柳小蝶低声地啜泣了起来,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姑娘,一边的王露眼神越发得黯淡、惭愧,她的身子被锁在了一边的墙壁上,以往能轻松抬起来的手臂,如今却纹丝不动,只是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安慰一下自己的女儿,却连这等简单的事情,都无法做到。
赵刚坐在临近的一艘船上,船舱中的灯火摇摇晃晃,桌子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将身体与面容隐藏在兜帽斗篷下的男人。
“为什么我要放走到手的猎物,无名氏先生,您的理由也太牵强了吧?”赵刚一边在昏黄的灯光下翻看着一本经书,一边不屑地问道,“只是因为她是那个……什么恩岛大公的未婚妻?”
“绝非如此,赵。”黑影阴恻恻地笑了笑,“当然还是为了你们之间的和气啊,你难道不知道吗?那位大公与你一般,是圣殿骑士团的骑士大师?”
“东西圣殿早在宋时就已经决裂了,没有什么和气可言。”赵刚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黑影,脸色很是阴翳,“而且……这么隐秘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得到了天谕。”男人将他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来一张肖枭非常熟悉的面孔,“我可是圣者啊!”
“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圣者,”赵刚抽出手铳顶在圣者罗伯茨的胸口上,“我只想知道,你说的海盗劫船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绝无虚言,赵,我们是朋友嘛,我怎么会骗你呢?”罗伯茨冷冷一笑,“那位大公阁下可不在乎你船上其他刺客的性命,硬要说的话,他们可是敌人,虽然说都是骑士大师,但是赵,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柳小蝶,就是你保命的手段。”
“我可以让苏州的水军……”
“别傻了,赵,当一个人能从300米开外取你性命的时候,他不需要冲上来与你拼命,你除了一直将那个女人带在身边做挡箭牌之外……没有别的活路,明国的水军用数倍力量才击败了荷兰人,但是你们清国连这样的水军都没有!而对方是有一百多艘船的海盗舰队,你们……只可能是待宰的羔羊!”
“……”赵刚沉默了,他的确有些被面前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说得有点心虚,但他还是不甘心地问道,“船队,保不住吗?”
“保不住。”
“那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你只需要如此这般……”罗伯茨微笑着凑过去耳语了一阵子,随后两个人都开怀大笑,似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已然被解决了。
“圣者,你何以与那位大公这么大的仇恨呢?”赵刚斟出两杯高度的白酒,给罗伯茨递过去一个杯子,有些感慨地问道。
“不不不,赵,这是天谕。”罗伯茨接过酒杯,指了指天上,“可是上面的神仙想他疯掉,可没有我的责任,你这个朋友,可不要诬陷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