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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二十五年,叶开失踪后的第八年。
上元节。
白帝城城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眼下时值冬去春来的当口,夜来得早,可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肃王府世子宋凝走在街上,望着接踵而至的白帝城老百姓们,对身边随行的友人不由得叹道,“眼下,也就白帝城还能这般天下太平了。”
“是啊,也不知道大梁内的这场闹剧何时才能收场。”余淮怅然回道,思绪回到了五年前。
天宝二十年,大梁皇帝宋胤突然得了怪病,躺在寝宫中昏迷不醒,由于没立太子,便由宰相赵启瑞暂时监国。
圣上昏迷的第一年,几位想要夺嫡的皇子们虽说有些蠢蠢欲动,但还算本分。
第二年,见圣上还是昏迷不醒,请了各方名医进宫医治,都不见起色,皇子们便将暗地里干的事情,摆到了明面上来,到处招兵买马,拉拢各方势力,以此来壮大自己。
宰相赵启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可从不出手干预,只是明哲保身,保持中立,说白了这大梁还是属于姓宋的,既然宋家人想折腾,那便由着他们去。自己这位监国者,只能在这夺嫡结果出来之前,尽力守护好这个大梁。
圣上一日未驾崩,皇子们便一日不敢起兵图谋皇位,这大梁还算安稳。
北夏如今国力微弱,虽说知晓大梁国内情况,但也只是在两国边境小打小闹起点小摩擦,并不敢真得大举起兵来犯。毕竟大梁国内的军权,还是牢牢掌握在几位忠心耿耿的大将军手里,这些为大梁出生入死一辈子的军方势力,对朝内的形势,也是保持中立态度,不加入,偏袒任何一位皇子。
大梁明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杀机四伏。
在没有人制约的情况下,几位皇子越做越大,开始将手伸进江湖里的大门小派。
不管你是何方中小势力,个人武功多高,只要你不是保持中立的肃王府麾下,你就得选择一位皇子加入,否则就要遭到其他皇子手底下江湖爪牙的围而攻之。
也只有那些超然大物,屹立江湖几百年不倒的大势力才能逃过一劫。
如今的九州大地上,江湖里共有一府二盟三山四教五庄六门派七宫八堂九帮。
一府,指得自然是肃王府。
二盟,指得是紫禁盟、顺天盟、这两个各方武林势力组成的联盟是这几年新起的势力,分别背靠二皇子,三皇子。
三山,分别是五延山神龙寺、东池山阴阳道观、峨眉山尼姑庵,这三个山头上的超然门派,明面上保持中立,但其内部已经有了争论要支持哪位皇子的声音。
四教,是天行教、黑龙教、五毒教、白教。天行教在西蜀,黑龙教、五毒教都在南越、白教则是近些来大梁内新出的神秘势力,很多人士都在猜测此教背靠其中一位夺嫡的皇子。
五庄,分别是铸剑山庄,问鼎山庄,避世山庄,梅花山庄,奔雷山庄。除了问鼎山庄在大梁内,其他四庄皆在其余三国。
六门派,乃五岳各派,加一个暗影门。五岳乃九州各地的五座名山,暗影门则是一个杀手组织,神龙见首不见尾。以前还有一个净目门,但净目门已经被北夏连根拔起了。
七宫,是修罗宫,问情宫,玄冥宫,五行宫,无相宫,天狼宫,青蛟宫、这七宫多为邪派,自打大梁圣上病危后,就纷纷冒出头来,明面上没有站任何一方,我行我素,但暗地里背靠哪位皇子,不得而知。
八堂里,除了靠火器出名的霹雳堂能够保持中立,背靠大梁军方,其余七堂皆被众皇子瓜分。
九帮里,除了丐帮,漕帮,盐帮,其余六帮也是纷纷选择投靠一位皇子以求庇护。
这些错综复杂的江湖势力,在肃王府因为皇子夺嫡之事而决定保持中立态度袖手旁观后,纷纷冒出头来,有仇报仇,有冤抱冤,依仗着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引发出抢夺秘籍,烧山灭派,屠尽对手帮派满门等诸多事件,在大梁的江湖中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肃王府作为原本悬在大梁众武林人士头上的那把宝剑,已经形同虚设。
那所谓的豪侠榜,肃王府也早已停榜,如今的江湖上,哪还有什么豪侠,除了真正超凡脱俗的绝世高手以及心高气傲,淡薄名誉之辈,剩下的八成豪侠榜在榜人士皆都不过是皇子们手底下的鹰犬罢了。
想到这里,余淮对并肩齐行的白衣翩翩俊公子说道:“如今这个江湖,可实在是太不讨喜了。”
“是啊……如果叶兄还在世,他肯定会对这发生的一切深恶痛绝。”宋凝望着远方街头上豪侠客栈的牌匾,不由得想起了失踪多年的友人。
“也不知道徐兄如今过得怎么样。”余淮也想起了那位沉默寡言的友人来。
自八年前从朝歌回到白帝城后,徐安敬在白帝城又待了五年,待自身武功练至五品巅峰后,便只身去了北夏。
宋凝,余淮问其原因,徐安敬只是淡淡回道“报仇”二字,就一去不返。
“话说前几日,府里的眼线来报,那位李剑纯去了华山,将华山派的掌门给一剑打趴下了。”余淮与世子宋凝讲起江湖趣闻来,三年前,他入五品后,就进入肃王府,跟着白玉尘处理王府在江湖上的一些事务,想来肃王是打算将这位白帝城余家的长子,培养成下一代专为宋凝服务的幕僚。
宋凝闻言,笑了笑,“也就这位李大侠,还能在江湖上给我一些惊喜了。”
“这已经是他从去年到今年年初踢馆的第五个剑派了,据说五岳剑派已经私底下商量好,要出钱请暗影门的人杀他,以此找回脸面。”余淮附耳细声道。
宋凝讥讽道:“这些所谓名门大派气量可真小,真要找回脸门,为何不让手底下的人去?居然还得去求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杀手组织,真是可笑。”
“需不需要飞鸽传书提醒一下李剑纯?”余淮问道。
宋凝停在原地,想都不想便直接点头,毕竟李剑纯是那位友人的远方亲戚,自己也十分欣赏这位依旧一心寻求剑道巅峰,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枯冢传人。
“徐兄弟,世子殿下,你们也出门逛街来了吗?”一道耿直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二人回头望去,正是抱着两位孩童同样出门行街的杜大虎。
自打那天镖局一行人回来,知道了叶开跳入大海失踪的消息,叶铸便一夜白头,精神不振。不久,便将叶家镖局的大小事务交给了这位与自己形同父子的杜大虎,
杜大虎后来在叶开二叔,叶挺的撮合下,娶了叶开曾经的婢女,小环,与小环生了一子一女。大的那位,都已经快三岁了。
杜大虎左右手各抱着一对儿女,走到自己小师弟的两位友人面前,对怀中已经会说话的大儿子哄道:“开儿,叫叔叔。这位是余叔叔,这位是世子殿下叔叔。”杜大虎的儿子,直接取名叫做了杜小开,估计是缅怀自己失踪多年,或许早已身故的小师弟。
宋凝闻言,微笑道:“叫宋叔叔就好了,哪来的什么世子殿下叔叔。”说完,伸手逗弄着杜大虎怀中一对儿女的柔嫩脸颊。
正与孩童玩耍之际,一位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悄悄走到了余淮身边,对余淮附耳说了几句话。
余淮闻言,向杜大虎,宋凝二人拱手作揖道:“世子,大虎哥,在下有事先走一步。”
“府里的事情?”宋凝问道。
余淮点了点头。
……
上元佳节,肃王府内。
余淮快步走进了府中大厅。
厅内,肃王宋珲坐在主位上,旁边站着三人,分别是润玉郎君陈玉尘,绵里藏针花三娘,巨力小将广大胆。
见这位肃王府的新幕僚赶了回来,肃王宋珲放下了手中用了许多年的玉茶杯,对余淮说道:“据最新消息来报,如今的白教很有就是当年净目门余孽在大梁内重新建立起来的势力,他们的右护法,近日来到了胶州境内,本王要你带着花三娘,广大胆去会会他,验明那位白教右护法的身份。”
余淮闻言,领命就要带着花三娘,广大胆二人告退,陈玉尘喊住了他,从怀里掏出折叠好的纸条,对其说道:“净目门的门人背后都会纹有一只眼睛,这纸你拿去,里面是那右护法的画像以及净目门的图腾,到时候好做对比。”
余淮上前取过纸条,与要与之同行的二位同僚,一齐走出了肃王府大厅的门槛。
肃王宋珲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对还留在厅内的陈玉尘说道:“你觉得此事是否靠谱?”
肃王宋珲指得,自然是那净目重立门户变为白教的情报。
陈玉尘拱手毕恭毕敬回道:“那白教这些年来行事诡秘,只知其教内高层职位,却不知其高层姓名,属下早已猜疑许久,此事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但属下还有一担忧……”陈玉尘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但说无妨。”肃王宋珲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玉茶杯。
陈玉尘继续道:“万一这白教背靠某位皇子,且真是净目门的余孽,王爷到时候要如何处理?”
肃王宋珲闻言,冷笑了一下,“真当我肃王府这些年来不插手江湖事,是怕了那些远房亲戚不成,如果哪位皇子胆敢与这北夏的邪教余孽有勾结,本王不介意先将那位皇子拽离开他梦寐以求的皇位,让他对这一决定后悔终生。”
听着自家主子说着大不逆的话,陈玉尘眯起了眼睛。
自从肃王宋珲知道自家未来女婿跳海去救那位净目门的余孽后,对净目门的追查就一日没有停下来过,已经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是,叶家镖局的叶开失踪那么多年,与郡主宋葵的婚约早该作废才对,江湖上的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言碎语。
但肃王宋珲一直将此事搁着,郡主宋葵的年龄如今也到了二十四,这放在大梁,已经是大龄。
可肃王完全不着急,也不担忧自家宝贝女儿的婚事,他在听闻那日李剑纯船上扔剑一事后,便一直在等。
他在等一个即将踏海归来的男子。
当年,他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肃王,曾经亲眼见过一位身穿蓝衣,携带着一位年轻女子从海的另一边踏水而来的中年男子。
那位年轻女子,最后成为了叶开的祖母,而他们来时的地方,老肃王称之为“蓬莱”。
这件事,肃王府案卷没有记载,只有宋珲本人,以及已经逝去的老肃王知道。
现任肃王宋珲,坐在大厅里,目光遥遥望着远方。
陈玉尘这位肃王府的幕僚见主子发呆,忽然想起一事,忙上前打断了王爷的思绪,恭敬道:“最近,除了白帝城以外,胶州其他沿海地区的倭寇又开始出没,是否需要属下派人去剿匪?”
肃王宋珲闻言,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找洛聖、李朗、令他二人分别负责胶州东南沿海一代的海防,一旦发现倭寇踪迹,务必当场歼灭。”
陈玉尘领命告退,等陈玉尘走后,肃王宋珲皱起了眉头,自打圣上昏迷之后的第二年,自己的辖地内就莫名出现了一股有组织有纪律的异国盗贼,在胶州沿海一带到处烧杀抢掠,杀人放火,前几次肃王派兵前去镇压,居然大败而归,最后只能派府中高手带兵前往,虽然大胜,但也没能将这群异国盗贼完全剿灭,杀了一批,隔不了多久又冒出一批,令肃王很是头疼。
后来,陈玉尘从各方打听,才发现这伙人来自远在海外的倭国,是其国内的武士集团,其背后是所在国家所谓的天皇在大力支持,于是便将这伙盗贼称之为倭寇,将这群倭寇的武器称之为倭刀。
有了肃王府的大力镇压后,那些倭寇虽不敢再踏入大梁这片土地,却将重心转移到了胶州的海域上,整个胶州的海运覆盖路线何其辽阔,根本防不胜防。
如今沿海一带的渔民,闻倭事变,特别是漕帮以及大大小小私人货船的船老大,每次出海走船,都向老天爷祈祷不要遇到这群海盗。
肃王府对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毫无办法,胶州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条商船,根本不可能每条船都派高手去保护,只能上报朝廷,与朝廷配合在胶州十几个重要的沿海地段建立起大大小小几十支抗倭军船队,好在发现倭寇的第一时间,出海前去剿匪。
而负责全权指挥这几十支军船队的,便是肃王本人。
想到这里,肃王宋珲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那些倭寇放着南越那边的沿海一带不去,非要到胶州来死死咬住自己,看样子分明是要牵制住肃王府,使肃王府分身乏术。明面上是那个狗屁都不是的天皇在支持着这些倭寇,可背地里谁又知道会是这九州大地上的哪股势力在暗中支持?
南越这些年来作为大梁的附属国,根本不可能有胆子在暗中耍这些小手段,最大的可能性是北夏,还有种可能性,则是大梁内的某些权贵在幕后操纵。
肃王宋珲希望最好是前者,因为如果是后者,那就十分让人心寒了,而且最好不要是姓宋的人在其中掺和,否则,肃王真的会想他所说的那般,不介意将这位皇子拽离开他梦寐以求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