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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归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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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人在南洋船局的乘客名单上找个人?”龟丞相将自家水君的话重复一遍,然后再问:“大人是要找谁呢?”

    水神大人终于从榻上起身,今日白河镇阴雨绵绵,白河之中的水晶庙也是昏暗少光,觉得如此好天气不困觉简直违天理的白河水君在床上懒了十几个钟头喝酒消遣,现在起床稍稍一动骨头便听到咔哒咔哒响。

    心中犹自感叹自己已老,他捏个法诀驱散身上酒气,将睡衣换成水神冠服,然后觉得不对再捏,变为布衣书生模样,几秒后再变为锦衣富家公子模样,这才觉得满意。

    做完这一切的他才慢条斯理地瞥一眼龟丞相,“季家的小子,是叫什么什么来着?锄头?”

    龟丞相:“启禀水君,季家小少爷名镰。”

    “不要紧啦,镰刀和锄头一样不都是农具么?”某水神挥挥手,“季镰,嗯,就是这个,你找关系查查看近期回国的船上有没有他的名字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帘微合,金眸转动间活似桃花飞舞,让看到的龟丞相觉得自己已经活了五百岁的心脏有些不好。

    “大人真的想取一凡人为妻,而且还是男子?”

    对着水晶庙中无处不在的反光物整理衣冠的余礼白手上动作一顿,转过头看向自家丞相的目光莫名其妙。

    “谁说本君要娶他?本君又不是有龙阳之好的凡人大官,当年那契约是怎么回事,你不也清楚?”

    “……”龟丞相。

    可是白河镇的妖灵鬼神之间一直传言季家小少爷是您的童养媳啊,就算那位小少爷已经十多年没出现过,可是上次青山来了个狐狸精想要给大人您自荐枕席都被白河镇的妖灵们以您有未婚妻的名义众志成城给打回去了啊,您现在说您不娶吗?!

    声声血泪控诉全部写在下属的脸上,余礼白心中好笑。

    “当年不过是个没断奶的幼儿你们也想得这么多,本君又没有特殊癖好,相比于小男孩什么的,还是季夫人那样肤白奶大的美人更符合本君的口味……”

    龟丞相有气无力打断,“大人,请慎言。”

    余礼白白了他一眼,“莫非你们是要本君一定将那个小子娶回来,算算年纪,季家小子现在不过二十岁吧,嘴上毛都没干净呢,再说现在不是开新风年轻人提倡自由恋爱了嘛,为什么大家一定要将那个契约当成婚契理解呢?”

    龟丞相:“……大人只是觉得出门玩乐猎艳不方便吧。”

    余礼白:“真相就不要说出来了。”

    龟丞相:“……”

    您的脸皮是有多厚啊!

    作为下属对于上司的腹诽显然不能说出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余礼白挥手,“收雨的时辰要到了,本君到天上去看看,有什么消息你尽快回报吧。”

    刚想应声是,龟丞相突然想起什么,“大人,万一季家少爷没有走水路……”

    已经招来一团雨云的余礼白回过头看他,“小乌龟你老糊涂了?季家小子好歹是被本君这个一方水神庇护的人,不走水路他要走哪里?”

    ***

    半个月后,大平洋西。

    “所以说为什么一定要坐船啊?!”裴吉缓下再一次的呕吐感郁闷低吼,脸色极差。

    “蓓姬小小姐?”在他身边,没有听清他说什么的一个西装绅士弯下腰,关切地着看他。

    裴吉嘴角抽搐,不耐烦的神色一闪而过,抬起头时却是一副娇羞模样,泛红的双颊落在一边的绅士眼里,味道好似今年葡萄酒庄出的新酒。

    绅士猛地觉得自己有些口渴。

    “船在今天靠岸,一想到要和蓓姬小小姐分离,我心中就万分不舍。”

    绅士这句话说的极为温柔,又极为真挚感人,他面前的小小淑女用折扇遮住脸庞,露出的眼角闪动泪光,显然被他的话感动。

    “先生是说真的吗?”

    他听到蓓姬问。

    上钩了。

    他没有像是个新手一样紧接着胡扯表明自己的心全属于眼前的女神,而是满脸忧伤,眼中流露痛苦。

    过了十几秒,他觉得时机成熟,才缓慢说道:“今天要离别,请让我请您喝一杯吧。”

    对面小女孩眼神湿漉漉仿佛幼鹿,语气七分期待三分犹豫,“可是,哥哥说我年纪还小,不应该喝别人给的饮料……”

    “我对您来说,原来只是别人而已吗?”

    “不,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小姐,我只想想请您喝一杯而已。”

    漂亮如同新鲜玫瑰花苞的女孩颤抖着,身体向他贴过来,一只手拿起酒杯,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柔软幼嫩的身体挂在绅士身上。

    扑鼻而来的玫瑰馨香。

    他们坐在船舱酒吧吧台内侧角落,灯光昏暗,空气浑浊,周围嬉戏娱乐的人们晕晕沉沉,没有一个目光投向这边。

    绅士感觉女孩的唇贴上自己的脖子……

    似乎,有点冷。

    但是,玫瑰的馨香让他不由自主的沉醉下去,以致他没有听到女孩对他说出一句非常重要的话。

    “那我就喝了,多谢款待。”

    尖利犬牙咬合,贯穿肌肉和血管,发出吸允声。

    十分钟后猎食完毕的裴吉回到他和季镰的房间,一打开门就闻到满屋血腥气,站在床边的季镰面无表情将一柄大镰刀捅入自己的身体,活似自杀。

    面对这一幕的裴吉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很忙啊。”

    “脏。”季镰回答。

    “各种阶层人混居,这艘轮船本身也不是有名气的贵族游轮,自然藏污纳垢……不过就算你是业内首屈一指的驱魔师,可船长又没付给你酬金,你管他做什么。”

    “不舒服,船费。”

    一大一小三观不同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裴吉不屑地轻哼一声,别过脸去,而季镰抿抿唇,微光打在他的轮廓上,身姿修长有力的年轻男人的线条看上去十分冷硬。

    这种分歧,在相依为命的十多年里两人都觉得没有什么沟通的必要了。

    将镰刀收回身体,稍稍活动两圈,闲不住的季镰开始打扫房间中的卫生,力求他们下船后没有人发现房间中曾经住过人,是的,显然,以季镰被通缉的现状,不会有哪家远洋航海公司愿意卖给他船票,他和裴吉自然是逃票混上这一艘开往中华临海省的小小轮船。

    中华南洋船局的入境名单上当然也不会有他的名字。

    尚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让某人给落个空,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房间打扫一遍,确定无什么遗漏,便带着吃饱喝足想睡觉的不知道该称为弟弟还是该称为妹妹的奇异生物上了甲板。

    站在太阳下的裴吉有气无力撑开一把蕾丝花边小洋伞,才吃饱的精神奕奕转变为被霜打过的茄子,盛装打扮一身拼缝大片玫瑰的粉红连衣裙,顺直金发梳成双马尾,像是贵族家女儿的“蓓姬”小姐要晕倒的模样吸引甲板上一大群绅士的目光。

    季镰站在他身边简直要被无数目光化作的利剑穿心,但是他浑不在意,而是看着一个被水手们从船舱中抬出来的男人。

    甲板上的人们议论纷纷。

    “哎呀,那是怎么呢?”

    “好像是晕倒了有人。”

    “船舱里的空气确实不太舒服,杰克,我有点头晕……”

    “没关系萝丝,我在这里。”

    听到周围人对话的季镰瞥一眼装死的裴吉。

    “小心。”

    “……”管的宽。

    船今日到港。

    两人提起行李准备下船,港口的人出乎季镰和裴吉意料的多,一眼望过去,全部是黑发黑眼黄皮肤,衣装打扮也不同于他们见过的哪一种。

    “中华国的头饰确实格外有特色。”裴吉首先从自己喜爱的领域发表感叹。

    你一个男人对这方面如此感兴趣做什么?

    有些想要叹气的季镰扯着东张西望的他混在人群中下船,脚下临时用木板搭上的通路摇摇晃晃,在无数双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中华国的人真多,看起来都很美味的模样啊。”

    “闭嘴。”

    “建筑风格很有趣,那边的木头雕花我要一个”

    “闭嘴。”

    “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你在中华国还有朋友吗?”

    “闭嘴。”

    夹在人群中下船,两人速度极快躲着收票人的视线出了港口,走在大街上的裴吉无论说什么得到的只有一个回应。

    “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吗?”裴吉嘴角抽搐。

    季镰终于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然后……

    “喂喂你抽我的伞做什么,太阳太阳太阳我要被太阳烧到啦!”

    眼看得发梢就要起火,某血族幼崽只能一边跳脚一边把自己藏在季镰的影子中,张牙舞爪大骂,“混蛋!你要杀了我吗?!”

    季镰:“……”

    太聒噪了。

    跟五百只鸭子似的,这家伙果然从内心已经被同化成女人了吧,要不要建议他到东南国联盟去一趟,听说那边的巫师有替人变性的秘术。

    不知道季镰想什么的裴吉身上一阵寒意。

    看着他终于安分下来,季镰动作极快地将他的小洋伞还回去,终于有闲余好好打量周围。

    这里就是……中华国吗?他出生的地方?

    他记得自己五岁被母亲带着来到翡冷翠,六岁母亲生病去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找到传说中的父亲家,没几年父亲失踪,只剩下一个变态小鬼头,两人流浪,不知何处为家。

    但是站到这片土地上,却有某种温暖的感觉……

    血脉相连,汩汩流动。

    大概……只是太阳光很舒服吧,季镰想。

    他按照原定计划说明:“去火车站。”

    “哎?中华国也有火车站?不是说这里的人都是站在剑上飞的吗?”

    “……”

    不学无术也有点谱啊混蛋。

    云港作为中华国东南部的海运中心,铁路修建却不过三年。

    若不是三年前先帝驾崩,只留下幼女继位,成为中华国至今为止第三位女皇,支持变革的女皇叔叔,摄政亲王掌权,恐怕贯通全国的铁路根本不好修建起来,哪怕是现在,不少百姓面对轰隆开过的钢铁长龙也抱着恐惧。

    车站售票员站在窗口后微笑。

    “啊,先生,您要买哪里的票呢?”

    “白。”

    售票员疑惑:“白?”

    季镰:“一个叫白什么什么的地方。”只记得这个字了,记忆中的故乡,是白什么来着?

    售票员:“……”你玩我呢。

    本着服务态度售票员打开地图寻找,突然有人在季镰身后插嘴。

    “是白河镇吗?”

    叮铃——

    季镰胸前的玉铃突然长长吟了一声。

    周围背景皆化为无色,季镰回过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温润眼珠。

    他的心跟随着玉铃响了一声。

    叮铃——

    是风起之音,是花开之音,是雨落之音,是江流之音。

    灰白背景中唯一有色彩的存在,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男人,容貌俊逸,温和平淡,和中华国的人们一样长发高束,周身衣物皆是一看就很昂贵的丝绸,蓝白两色,十分清爽,衬得男人样貌也让人舒服。

    但是……刚才在他身后的,是这个人吗?

    男人眼角微微上挑,说话时眼神里简直要飞出桃花来,初见的古怪悸动被按捺下,花花公子般的行为让季镰不由皱眉。

    “鄙人余礼白,”那人却微笑和他拱手,“听到小兄弟说白就忍不住插了句嘴,小兄弟不怪我吧?”

    季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