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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带着笑意,却有种怪异的冷,他猝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僵硬着抬起头,一大朵烟花恰好在窗外爆开,他看到凌小小的脸色奇异地白着,嘴角的笑容也有种形容不出的古怪,就好像正承受着某种痛苦。
他脊背发凉,整个人就像是从最炎热的夏季一下子被抛入了寒冬。
“小……小。”连声音都是哑而干涩。
“简哥,你不是一直希望长颈鹿妈妈再有一个宝宝吗?”凌小小仍然在笑,声音也是一如继往地温软,“其实有过……就在你那次出差回来的前一天,曾经有过,不过……”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那声叹息,有种眼睁睁看着时光流逝却又无力留住的无奈,“被我杀死了。”
又是一大朵烟花,像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劈开了浓重的黑暗,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他看到她脸上的汗,还有那种痛苦的表情。
他们以前在一起时,她的额头也经常被汗打湿,可是那不一样,那种痛苦的表情也不一样。
难怪他们现在结合在一起的部位,会跟以前有一点不同。他以为那是因为,因为……
不要,小小!你不要这么残忍!
可是他的声音发不出来,闷在了喉咙里,那种将知未明的恐惧紧紧地裹了上来,脑子里一片混沌。他仓惶地从她体内退出来,跌下床去找被他随手丢在一边的衣服。
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烟花仍在他们旁边一朵一朵地绽开着。
“我送你去医院,马上,你不要怕。”他这样说,好像是在安慰她,其实是在安慰他自己。
小小不会怕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令她恐惧了。
明明她以前那么胆小的。
是谁把她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脑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响,凄厉的,带着哭音。
“你还在帮她,你帮着她骗我,你说我妈走得很安心……简乔南,你还是不是人?凌小小已经疯了,你总有一天要被她害死的……总有一天,你等着吧……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的,即使小小说要和他重新开始,他也没有真正安心过,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安心过。
他做好了被她报复的准备,可是他没有想到,她选择了这种方式。
小小她,选择了这么一种决绝的方式,几乎连最后一点点和他的羁绊都彻底斩断了。
她以前,明明那么爱孩子,为了佑嘉,她受了多少委屈,她都没有放弃过。
他的手抖的太厉害,动作也僵硬,穿衣这样每天都要做的动作却怎么也做不好。好不容易穿好长裤,正在扣衬衣的纽扣,他听到一声陶瓷破碎的声音。
简乔南脑子中“嗡”得一下,机械地抬起头,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小……小。”
房间里忽然一亮,他终于看清了凌小小。
她已经坐了起来,一手拥着被子,另一只手中握着一块什么东西。他认出来,她握着的,是代表她的那个人偶,那个颜色,他认得出来。她把那块陶瓷碎片紧紧地抵在脖子上,声音在马上降临的黑暗里听起来十分的缥缈。
“我不会去医院……也不会有什么孩子了。”
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已经看清楚,她的手在流血,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个孩子,他们的孩子,马上就要离开他们了。
小小她真聪明,选了最有效的一种报复方式。他以前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她现在在一点点全部还给他。
可是,“他是无辜的……小小,孩子是无辜的。”他低低地求她,“让我送你去医院吧。”
烟花的光在他们面前一闪而过,凌小小的脸上一片水光。
“他不无辜。”她的声音很轻,呼吸却很重,夹杂着隐忍的痛楚,“简乔南的孩子……只要妈妈是凌小小……就是原罪。我恨他。”
“那么佑嘉呢?”他在黑暗中一步步靠近她。
“佑嘉?”她轻轻地呢喃了一句,“他是我的……他是我一个人的。简乔南放弃过他两次,第二次时,他都会动了……他不要他,他一点都不爱他……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他是天生不喜欢孩子,一直以为是我的错,非要生下这个孩子,才会让他那么生气,可是……”她停了下来,重重地喘着气,那种极力忍着痛的喘气,“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他不是不喜欢孩子,他只是不喜欢凌小小生的孩子……我的孩子他……他……”她好像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我有时候在想,要是这个孩子,投胎到那个女人肚子里,肯定会更幸福吧?”
简乔南流着泪靠近她,在凌小小说了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为他生孩子”的时候,猛地扑过身去,一把攥住她抵着脖子的那只手的手腕。
凌小小在黑暗中尖叫了一声,好像刚刚从恶梦中醒来,拼命地挣着他的手。两人力量太悬殊,她根本挣不脱,于是用力地一口咬到简乔南的手腕上。
一阵钻心的痛从手腕上传来过来,可是他不敢松手,只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另一只一直在用力抠开她攥着碎瓷片的手。
那块碎瓷片终于从她的手中被抠了出来,他用力将它抛到一边,用自由的这只手将她揽到怀里。
凌小小还咬着他的手腕不放,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没事了,小小,没事了。”他不断地抚摸她的头发,“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她只是那样紧紧地咬着他,身体一直瑟瑟地抖着。
“我们去医院……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让我先送你去医院……你好好地活下去,才能有机会报复我……小小……”
他不会再奢求多一个孩子,不再奢望得到她的原谅,他只想她好好活下去,就算要报复他,也不要再选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法。
***
凌小小终于慢慢地松开了口。
他的手腕已经觉不着疼,只心口却像开了一个口子,灌着冷风,像刀在刮一样。
“简哥……”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衬衣,声音很低,像梦呓一样,“我好疼。”
“我知道。”他弯下腰,在黑暗中亲她的脸。他的动作很轻很轻,“我帮你穿衣服,我们去医院。”
凌小小好像听不到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在说着,“活着……好痛苦。”
他的泪滴到她的脸上,“我知道。”
“可是佑嘉他……那么小……那么小……”她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么小”三个字,好像有无限的眷恋。
他也知道。
如果不是有那个孩子,凌小小或许早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他对她的伤害,比他原先想像的要大得太多了。
***
他最终还是把她送到了医院。
抱她下楼时,他的手还不觉得疼,可是到了楼下时,才发觉根本不能再开车了。
他让酒店的人给他安排了司机,然后抱着已经半昏迷的凌小小坐到了后面。
那些烟花还在绽放着,一颗,一颗,在他们的身后,越来越远,终于完全看不见了。
这件事不能惊动简伯年,所以简乔南在下楼前就给张立仁打了电话,要他马上帮忙安排。
车子驶到了半路,他听到她低低地说了句“好冷”。简乔南忙将她再抱得紧一点,却在这时听到她低低地叫了一句“妈妈”。
简乔南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他想到她妈妈去世那一天在医院里的那一幕,知道纵是再多的懊悔也已经没办法挽回和弥补。他父亲那天明明那么郑重地警告过他的,他还是心存了一丝侥幸。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做事喜欢投机取巧,没有责任心,喜欢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他错得太离谱了,根本是不可原谅。
还有那一天,钟母去世时,他还试图去阻拦小小。
可是根本不需要。小小远远比他善良的多。
她让自己恨的人的妈妈走得那么安心,所以那一天,她才会那么失态。这么多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发火。
凌小小在他怀里动了一下,这一次,他听到她低低地叫着的是“佑嘉”。
她这辈子,最亲的人,就是他们两个了。
假如不是有佑嘉绊着她,她应该不会活到现在。
他紧紧地握着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生怕一放手她就真的离他而去了。
她在这时又轻轻地动了一下,然后用更轻的声音叫了两个字,“简哥。”
简乔南忙应了一声,“小小。”
她却没了下文,在他等了一会儿过后,忽然又听到她叫了他一声,隔了一会儿,又是一声。声音一声比一声轻,渐渐地几乎听不清是哪两个字,只是一点含糊的音节,却不断重复着。
简乔南忽然明白过来,她其实并没有清醒。
他的泪汹涌而出。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恨简乔南这个人。
***
到了医院后,张立仁已经在停车场等他们。他虽然平时很不正经,不着调的样子,但其实很有分寸。
简乔南将凌小小交给他之后,忽然全身脱力一般跌进了旁边的椅子里。
张立仁站在他旁边,低声问他,“你的手腕要不要去处理一下?”
简乔南置若罔闻,只是抬起头看着他,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一样,“小小不会有事的?”
头顶走廊的灯光逼了下来,将简乔南脸上的恐惧,悔恨,无助照得一清二楚。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何曾见过简乔南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虽然他不是妇产科的,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凌小小受点罪是在所难免,但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得到了他的保证,简乔南好像稍稍安心一点,垂下眼去,怔怔地坐在那里,再不发一言。
已经是深夜,外面还积着厚厚一层雪,寒意更是重了几分,他上身只是一件沾了血的衬衣,坐在那里竟好像不觉得冷。张立仁想到自己办公室里还有一件厚外套,于是默默地折回去拿了过来披到简乔南的身上。
简乔南好像受了大惊吓,一下子站起来,“小小出来了?”
“没有。”张立仁按了按他的肩,“你不用着急,很快就出来了。”
简乔南噢了一声,很是怔忡的样子,看了看面前紧闭的门,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好像是过了很久,凌小小终于被推了出来。简乔南一下子扑过去,连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凌小小已经稍稍清醒了一点,半睁着眼看了看他的方向,却马上将脸偏了过去,又闭上了眼睛。完全已经是不愿再多看他一眼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这样冷淡过他,连恨都不算了,只是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似的。
“怎么样?”张立仁小声问那位医生,那人只是摇了摇头。刚刚开始的生命,太脆弱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张立仁也略微有点黯然,想着医院里人多嘴杂,最是流言集中地,虽然叫得都是信得过的人,但难免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再叮嘱了她们几句,这才陪着简乔南将凌小小送到顶楼的病房。
凌小小躺在床上闭着眼,简乔南坐在一边发着呆,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张立仁在那里停了片刻,终于还是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然后默默地走了出去。
张立仁一离开,这里好像又静了几分,空气都好像凝固了,胶着了,吸不动,呼不出。
凌小小只是安静地躺着,脸色雪白,表情却并没多少痛苦之色,只是一种无动于衷地沉静。有一绺头发贴到脸上,简乔南想帮她拔开,手伸到半空,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刚刚那个医生摇头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动摇了。在送她来之前,他其实已经知道那个孩子不可能留得住了,小小她流了那么多血。
可是心中总觉得这件事不像是真的。
她以前多么爱孩子啊,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他让她去打掉佑嘉时,她是怎么拼命反抗的。玄关昏黄的灯光下,她死死地抠着鞋柜,在他的阴影里尖叫着,那么用力地往后爬,试图逃开他的伤害。
结果现在,她自己主动结束了这个孩子的生命。
他连这个孩子都拿来作为报复他的工具……
他现在才算是真正明白她心中的恨意有多深,他们两个,是真的完全的不可能了。
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凌小小从小就那么软,最好欺负,他无论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从来都不需要真正付出什么代价。
人性就是如此的卑劣,因为知道就算做的再过分,自己也不会真正损失什么,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有恃无恐,潜意识里甚至会想,大不了到时候随便哄一下就行了。
可是他却忘了,她也是个人,也会痛,也会伤心,也会失望,也会有自己也承受不了的东西。
她大概已经再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为他开脱,所以,只能恨了。
她在恨他,他知道的。自从那一天,他父亲告诉他小小对钟以晴做的那一件事之后,一直到今天,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安心过。就连那天在天台上,小小那么激动地说着要“重新开始”,他也只是高兴,觉得有机会可以弥补,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了理智。
小小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恨意,那么这么快就原谅他,也太轻松了一点。可是他不想打破它,就好像一个人在做梦,因为太美好,因为醒来就要面对残酷的现实,所以宁愿自欺欺人的继续睡着。
可是心中却始终很明白,那只是一个梦。
现在梦终于醒了。
可是他心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心。
他想到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他就是故事中那个等待第二只鞋子的人,等了那么久,那第二只鞋子终于掉了下来,“砰”地一下,很大声,让他心惊肉跳,但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他终于可以安心的赎罪,只要一心的赎罪就行了。
***
凌小小在床上轻轻地动了一下,嘴中嗫嚅了一声什么。简乔南凑近一点,凝神细听,她却又没了声音。
她的呼吸软软地扑到他的脸上,并不有很大的热度。离得这么近,他可以看到她睫毛还是湿漉漉的,眼角都还有一点水渍。
他轻轻地,非常轻地用指尖点了一下,那点泪沾到他的指上,泪中的盐分蛰到他心底最深处。
十指连心,果然是真的。
***
凌小小在第二天早上终于真正醒了过来,简乔南见他要进洗手间,想伸手扶她,却被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手又缩了回去。等出了洗手间,凌小小就坚持着要回家。简乔南实在没办法,只能将她带回家里。
因为怕吓着家里的人,他已经事先将两人的衣服都换了一遍,等到了家,简佑嘉见到他们,立即扑了上来,要妈妈抱抱。
简乔南把他抱起来,说妈妈不舒服,爸爸抱。
他在说这话时一直留意凌小小的表情,她的眼中虽然仍然有一种厌恶的神色,但却没有阻止他去抱孩子。
阿姨却紧张了,直问小小怎么了,简乔南忙拿话宽慰她,“着了凉,有点感冒。可能是昨天在雪地里走太久了。”
阿姨念了句“菩萨保佑”,“难怪脸色这么差,那快点上去睡一会儿。”说着向简佑嘉拍拍手,“婆婆抱,好不好?”
简佑嘉的小身子在简乔南怀里扭了扭,眼睛却是盯着凌小小的。凌小小伸出手在他的小脸上摸了摸,又捏了捏他的小手,笑眯眯地哄着他,“跟婆婆玩一会儿哦,妈妈等一下就抱你。”
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懂了,眨着大眼睛看了看她,竟然真的像阿姨伸出了双手。
***
他陪着她上楼,看着她木木地爬到床,却没有躺下,只是拥着被子靠坐在床头。他刚想开口,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他的助理打来的,对方在那边很着急地问他,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现在到了哪里。
简乔南看了眼凌小小,她只是坐在那里,神色淡淡的,根本未曾再看过他一眼。
“我有点不舒服,你帮我跟我爸爸说一声。”
助理在那边说了声好,挂了电话。他看向她,她仍然只是那样木木地坐在那里,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简乔南走近一点,站在她的床边,迟疑了一下,轻声开口劝她,“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我马上就离开。”不会惹你讨厌。
凌小小却在这时抬起眼看他。
两人离得那么近,视线撞到一起,简乔南忽然发现,她的眼睛长得真好看。即使经过了这么多的变故,她的眼神仍然纯净通透得像一个孩子。
她看着他,蹙着眉头,好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紧紧地抿起了嘴唇,又低下头去。
简乔南等了一会儿,见她并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于是直起腰,“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仍然不吭声,只是那样默默地坐着。简乔南知道这一会儿,他说的越多,只会让她越反感,于是只能一言不发地往门边走。
他到了门边,刚将手放到了门把手上,却听到身后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我想和你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作者再重申一次,这篇文的节奏非常拖沓,作者心里很清楚,可是作者已经说过很多次,不会砍大纲,不会改结局。
所以对于性子比较火爆的姑娘,作者的建议是等完结或者直接弃文。
如果实在觉得太憋曲,要发泄一下才弃文,作者想说的是,*的负分不是摆设。真的,作者对这篇文,真的已经到了放弃治疗的地步了。
当然,假如姑娘们愿意继续追,作者感激不尽,也完全接受你们的吐槽,但只有一样,请不要攻击作者本人。
另:看到有姑娘对于作者写了某部分情节的质疑,作者的确才疏学浅,所以就用仅有的一点知识和常识作一点说明吧。
原则上,孕期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的确是不宜房事的,但如果在特殊情况下(比如刚开始还不知道已经有了宝宝的情况下),真的那啥了,并不是一定会弄出人命的,所以真的不用那么恐慌(更不用因此嘲笑浅薄的作者)。
当然,为了对孩子负责,还是按原则做比较好(可参考本文小小怀简佑嘉时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