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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周贞娘来说,宋乔儿是遥不可及的。从前时候,宋乔儿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她,哪怕她气焰嚣张,哪怕她种种挑衅,哪怕她抢在她前面生了几个孩子,然后还拿着老太太周氏来恶心她,宋乔儿从来都是仿佛没看到一样,这就好像是一拳头砸到了棉花上,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想激怒她,最后却只是让自己觉得有些憋屈。
那个时候她是想过要么就这么憋屈一辈子的,然后宋乔儿病了,再然后她就死了,只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她曾经的荣光,曾经的一切,都到了她的手上。可好景不长,孝期过了之后,她还在想办法磋磨沈玉娇弄死沈珉的时候,沈玉娇忽然就好像开窍了一样不受控制,弄死沈珉的也变得不切实际,然后一切都不再像她幻想中的那么美好了。
时至今日,她回想起从前,最后悔的仍然是没有在下手的时候更狠一些,哪怕是拼着一口气弄死了宋乔儿的两个孩子,如今她也不会这样狼狈难堪了。
她恶嫌地躲开了旁边那匹马摇来摇去的尾巴和嗡嗡的苍蝇,抬头看向了站在面前喜怒不辨的沈珉,清了清嗓子,道:“珉哥儿今儿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就是了,这么动手,啧啧,名声上就难听了。”
沈珉握着手里的鞭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周贞娘,嗤笑了一声,道:“名声是什么?难听又如何?我今日所做的,不过是要为母亲报仇罢了。”
周贞娘微微一怔,脸色有些变了。
沈珉满意地看着她脸色的变化,甚至还笑了一笑,道:“不错,你是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既然如此,就不用我来动刑了吧?当然了,你现在可以想一想,要不要把责任都推到老太太身上去,毕竟当年你是个姨娘,对不对?”
周贞娘惊疑地看了一眼沈珉,只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珉示意旁边的人把从前在周氏身边伺候的那些丫鬟婆子们都带了上来,闲闲笑道:“你们来告诉她,我在说的是什么。”
周贞娘脸色卡白,看着那些人狼狈地跪在地上,倒豆子一样把当年的事情往外吐,他们各自只知道部分,但拼合起来,就是一件完整的事情了。
她看向了沈珉,沉默了下去。
当初周氏对宋乔儿下了手,她是知道的——当年下药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那时候周氏已经忍不得宋乔儿,受不了她在沈家颐指气使,受不了自己明明是婆婆怎么过得比小媳妇还憋屈,更受不了自己宠爱万千的儿子竟然要给她低头讨好!然后周氏便把周贞娘塞到了沈淮身边做姨娘,再通过周贞娘的手给宋乔儿下了药,就是最普通的让身体虚弱的药,起初都不见有什么作用,天长日久了,渐渐地就显现出来,宋乔儿生了两个孩子之后,身子便垮了,缠绵病榻许多年,最后郁郁而终。
沈珉冷笑了一声,道:“人证物证都有,你既然不想说,那便直接去大理寺吧!”
“慢着。”周贞娘艰难地开了口,“珉哥儿,家丑不可外扬,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久之前的事情,有什么好追究的呢?倒不如往前看看,珉哥儿你将来一定会是前程似锦,若是被这件事情拖累了,反而不好了。”
沈珉看了一眼周贞娘,讥讽地笑了一声,道:“为人子不为母报仇,还谈什么前程似锦?”
周贞娘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了。
而就在这时,沈琇带着人进到府里面来了——他起初是想去大理寺的,可出了府之后只觉得愤愤不平,便直接去找了一群小混混来,要把沈珉打一顿出出气才好。
他带着这么一群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一进府,就被府中的家将们注意到了,他们一边不着痕迹地跟着沈琇,一边急忙派人去告诉了沈珉。
沈珉听着长随突然过来说了沈琇的事情,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是称得上是恶毒的表情,道:“让他们过来动手好了,正好就把他和他妈一起送到牢里去,老的会下毒,小的会买凶,果然是一脉相承。”
周贞娘呲目欲裂地瞪着沈珉,道:“你怎能这样算计琇哥儿!”
沈珉并不去看周贞娘,此时此刻他心中想的,全是怎么一口气弄死了周贞娘为宋乔儿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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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珉在府里面收拾周贞娘和沈琇的时候,沈淮却出了府,径直往陈王府去找沈玉娇了。
沈玉娇出嫁之后,沈淮从来没有去看过他——那个时候他已经经历了安西之战,满心都是颓废,攀龙附凤的心都淡了,沈玉娇再怎么与皇家关系亲密,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作用。
故而沈玉娇忽然听说沈淮来了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一面让人请他进来,一面向戴嬷嬷道:“也不知道他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戴嬷嬷帮着她换了常服,然后笑道:“我猜着呢,说不定是为了周氏的事情。”
沈玉娇不置可否,见到沈淮之后,父女俩分别坐下,然后便是尴尬的沉默。
沈淮清了清嗓子,道:“我们父女俩也许久没见面了。”
沈玉娇点了点头:“是,的确许久没见了。”
沈淮道:“今日过来,倒是十分匆忙,方才都在想若是你不在该怎么办。”
沈玉娇道:“父亲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不如直接说了吧!”
沈淮迟疑了一会儿,道:“珉哥儿在家中把周氏给绑了……说是要为母亲报仇……娇娇,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沈玉娇坦然地点了头,道:“知道,他手里捏着的那些下人还是我从吴郡给找来的。”
沈淮惊讶地看向了沈玉娇,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为母亲报仇,也是我的意思。”沈玉娇平静地说道,“父亲是知道为什么的,我便不多说了。”
“毕竟周氏这么多年的当家,对你和珉哥儿也算是好……”沈淮仔细斟酌着语句,“为着名声着想,倒不如小事化了,不要闹去了官府……娇娇,你觉得呢?”
“父亲的意思是,可以在家里面让周氏自己去死?”沈玉娇好笑地问了一句。
沈淮想了想,竟然点了头,道:“完全可以这样做,这样珉哥儿既报了仇,也全了名声,两全其美。”
沈玉娇道:“父亲大可以直接对珉弟说,若是珉弟觉得这样做好,我是不会有意见的。”
沈淮沉痛道:“这些年珉哥儿与我的关系也没有太亲近,若贸贸然这么说,珉哥儿反而还以为我不是为了他着想呢……”
沈玉娇道:“这话我是说不出口的,要是被有心人传到外头去,那便成了我和珉哥儿要逼死周氏,还不如直接去官府说个清楚明白,免得有人要颠倒黑白呢!”
沈淮沉默了一会儿,道:“怎么会呢,这样的事情……”
“当年都已经做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再做做这样的事情,也不觉得奇怪呢!”沈玉娇说道,“父亲可知道周氏对我母亲下手?”
沈淮不语。
沈玉娇嘲讽地笑了一声,道:“看来父亲是知道的了,我便不懂,若是当年父亲压根儿不喜欢我母亲,为什么还要娶呢?你若坚定地说了不娶,难不成我母亲还能强嫁?”
沈淮露出了一个难堪的神色,过了许久才道:“当年我……我也说服不了老太太。”
“所以坏事都是别人做的。”沈玉娇不咸不淡地说道,“父亲这辈子真是个大好人,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什么坏心眼都没有,走到今日,都是旁边的人逼的。”
沈淮干巴巴道:“娇娇这样说话,也实在让人难为了。”
沈玉娇道:“父亲现在既然是跟着珉弟一起,又不想自己分出去,那便听珉弟的吩咐吧,珉弟要如何,你只需要听从便是了。”
沈淮静默了一会儿,道:“周氏……周氏也不是什么坏人……”
“不是坏人所以杀了人?”沈玉娇觉得好笑极了,“这话您可别和我说了,回去与珉弟说,说不定珉弟会被父亲这样巧舌如簧给打动了呢?”
正说着,雷判从外面进来了,他现在是跟着沈玉娇身边的侍卫,又被派去注意沈珉身边的动静,于是沈琇做出的事情一下子就传到了他这边。他并不认识沈淮,这会儿看到沈玉娇和他这样说话,还有些不明白,倒是旁边的木樨低声提醒了一句,他才露出了一个有些难以形容的表情出来。
沈玉娇看到雷判,于是问道:“是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了吧!”
雷判也不去看沈淮,口中道:“是安乐侯被打了,这会儿闹去了大理寺……说是沈府的一个琇哥儿买凶伤人……”
沈淮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琇哥儿平时文文静静,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沈玉娇怒道:“文文静静?买凶伤人的文文静静?”顿了顿,她看向了雷判,又道,“去准备车驾,带着人,我们也去大理寺!”
一边说着,她不再理会沈淮,便回去换了全副的亲王妃装扮,然后摆了仪仗,往大理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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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娇这样动作就压根儿没有要瞒着谁的意思,宋国公府便也得了消息。
陆氏早早儿就知道沈玉娇在查宋乔儿的事情,这会儿一听说闹去了大理寺,心中便有了计较,于是去让人寻了宋颖来,道:“姑太太的事情恐怕是真有什么隐情,娇娇和珉哥儿这会儿闹去了大理寺,咱们要不要也过去?”
宋颖也知道这件事情,他当年也怀疑过宋乔儿的死因,但前前后后并没有翻出什么不妥来,于是只能不了了之,这会儿听说他们姐弟俩去了大理寺,于是道:“让人盯着那边,等他们出来了,请他们来府上一趟。若是为了妹妹的事情,到时候升堂传证据,说不得还需要咱们家配合一二的。”
陆氏急忙打发了人过去盯着,又道:“怎么不干脆我们过去一趟?这样倒是显得迂回了。”
宋颖苦笑了一声,道:“哪里不想去了?你方才都说娇娇是摆着仪仗过去的,咱们家再凑过去,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说不得又要说些风言风语。三弟在北庭被俘虏到现在还没个音讯,多少人盯着咱们家……哎,这事情真是……”
提到了宋悟,陆氏也是一叹,道:“前儿三弟妹还送信回来了呢,她倒是没有被俘虏,却是被咱们的人关押着,送信都费了好大的力气。”
宋颖道:“只能等一等了,等和亲之事定下来,陈王带着人去北庭,说不定就能吧三弟赎回来,到时候……到时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了……”
陆氏道:“除非三弟立个功将功赎罪,否则最好的下场也是罚银流放。”
宋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罢了,这都是之后的事情,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陆氏安抚了一句,“三弟毕竟这么多年立过不少功,说不定圣上也不会那么严办。”
宋颖摆了摆手,连谈宋悟和北庭的心都没有。
到了晚些时候,去大理寺外面守着的家人终于把沈玉娇和沈珉两人给请回来了。
沈玉娇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沈珉脑袋上还缠着绷带,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看到宋颖和陆氏便上前问了好。
“怎么没见小舅?”沈珉随口问道,“方才过来时候路上还碰到了小舅,小舅说他去买酒,还说会比我们早到一步呢!”
不等宋颖和陆氏答话,从门口就传来了宋惠的声音,只听他道:“这不就在你们后头?娇娇的仪仗太大了,我没好意思带着人往前超过去,于是就跟在你们后头。”
沈玉娇听着这话,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只记得说要过来,倒是忘了这事情。”说着,她便吩咐雷判先让仪仗回府与赵曦说一声,然后又道,“舅舅是不是为着母亲的事情?那事情已经交给大理寺了,人犯和证人证据也都一并交上去了。”
“舅舅放心吧,这事情妥妥当当,当年暗害了母亲的人已经被抓到,便不会让她有什么逃脱的机会。”沈珉接了话。
宋颖叹了一声,道:“当年我也曾怀疑过,但却找不到什么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幸好今日你们能找出证据来……妹妹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歇了。”
宋惠却是不放心,拉着沈玉娇和沈珉把这事情完完全全说了一遍,然后道:“这案子也还需你们时时盯着,这样迅速又妥帖,倒是让我觉得有些不踏实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又有些不放心了,于是又在一起把事情从头理了一遍,倒也没发现有什么漏洞。
到了升堂的那一日,却果然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周贞娘有孕了。
这原本就是陈年旧案,虽然证据确凿,但老太太周氏已经死了,周贞娘又是从犯,就算要判也不会是死刑,这会儿说是有孕,按照律例便要在刑罚上减一二了——且不说是要减,就连实施刑罚时候都要顾及到周贞娘现在有孕在身,执行时候恐怕还要等她生完孩子再过一百日。
沈珉顿时气结,大理寺的人看在王府和国公府的份上已经是分外迅速地办案了,这会儿遇着妇人怀孕这种特例,也只能按照律例来办事。
不过好在周贞娘虽然因为有孕逃脱,可沈琇却是结结实实坐实了那买凶伤人,又无可辩驳证据确凿,便依照律例判了死刑。
周贞娘在堂上要哭得晕过去,也又无计可施,一旁的沈淮却做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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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曦在听沈玉娇把这事情说过之后,很是唏嘘了一番,道:“不过这样,也能算是给母亲报仇了。”顿了顿,他又道,“只是你父亲……这样子倒是让人觉得很是……瞧不起。”
沈玉娇道:“他现在还和珉弟住一起呢,再怎么也要做出样子来给珉弟看,否则若是不能住在侯府,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曦无法理解地笑了一声,道:“不说这个……今儿宫里发生个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吧?太子哥哥又弄了个公孙良娣出来。”
沈玉娇一愣,诧异道:“不是说太子妃就要进宫了?怎么这会儿又立良娣?”
赵曦道:“这谁知道?我也就是恰好在父皇那里说事情,然后小椿跑过来告状,被我给听到了。”
沈玉娇道:“这下……太子妃进宫了恐怕也难过。”
赵曦道:“还有件事情,小八恐怕真的要去和亲了……她今儿进宫去见了父皇。”
沈玉娇皱了皱眉,道:“就没有转圜余地么?”
赵曦叹道:“小八说,她想为大周出一份力。父皇原本就在烦恼和亲究竟要选谁,要选出一个知书达理又能笼络住突厥人的宗室女出来也是很难,若是这人选没找好,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小八既然这么说了,父皇也就动了心……”
和亲之事当然不是只嫁个公主过去那么简单,那公主承担的并非只是一个妻子的责任,更像是两国之间的纽带,若是一个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公主送去和亲,恐怕两国关系便不能和睦安乐了。
沈玉娇道:“那……确定了什么时候要去北边么?”
赵曦道:“大约就是最近吧!父皇说到时候我和连尚书一起带着人送小八往北边去。”
沈玉娇觉得有些难过,一时间倒也不知要说什么了。她靠在了赵曦的肩膀上,闷闷不乐:“最近发生的事情,倒是没一件是称心如意的。”
赵曦搂住了她的肩膀,道:“要是我去北边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也别天天闷着,去国公府也好去侯府也好或者干脆去进宫陪陪母后也行的。”
“嗯,我知道。”沈玉娇握住了他的手,“反正我就等着你回来,回来了,我可以穿你想看的那件衣服……”
“不如现在穿?”赵曦惊喜地低头看向她,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角。
“不,等你回来再穿,就当是你凯旋的奖励好了!”沈玉娇抿嘴笑了一笑。
过了十日,赵曦和连乐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和赵暖离开了京城往北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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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晴好,起了风,太液池边的垂柳随风轻轻飘动着,赵旸蹲在水边的一棵垂柳旁,手里拿着长长的钓竿钓鱼。只见他脚上踩着一双木屐,身上套了一件淡蓝色的半臂,头发软软搭在肩上,也没束起来,脚边丢着一顶帽子。他抬头去眯着眼睛看天,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远远的,高有利急急忙忙地顺着太液池边长长的宫道带着一大群宫人朝着他跑过来。太液池边的宫道和别处不同,因是作赏景只用,修得十分曲折,平日里无视缓行其中自然是让人心情愉悦,可如果有事情又要快些从这边走过去,这长长的宫道就让人走得有些心情郁闷了。
赵旸一心一意钓鱼,把旁边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高有利跑到他身边扑通一声跪下了,才慢条斯理抬眼看他:“怎么了?”
“殿下,皇后娘娘找您好久了。”高有利低着头,命身后捧着衣裳首饰还有吃喝用品的宫人们上前来,然后抬头去看赵旸,“殿下,换了衣裳就过去吧?”
赵旸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可人动也没有动一下,只道:“你替我把头发梳一梳。”
高有利急忙起身,从身后宫人手里接过的梳子,然后绕到赵旸身后去,轻柔地捻起他的头发。赵旸的头发很长很黑,摸上去软软的,总是很服帖。高有利熟练地把他的头发挽起来,用发簪固定,然后戴上了发冠。梳好了头发,高有利问:“殿下,换件衣裳好不好?前儿您让织造给做的那件衣裳做好了,您看看合适不合适?”一边说着,他从身后的托盘中拿出一件玄色的衣裳,展开给赵旸看。
赵旸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点点头:“行,挺好看的。不过我今天一点也不想穿这件衣裳——前儿不是还说要给公孙良娣做一身?可做好了?”一边说着,他看向飘在水上的鱼漂,依然没有动身的样子。
高有利有些急了,道:“殿下,娘娘今日是让您去见太子妃的,您穿这身不合适。”
赵旸摸了摸下巴,又看了高有利一眼,丢了钓竿起身,自己把自己上下看了看,然后道:“我倒是不觉得这身有什么不好,想来太子妃也不会介意的。”顿了顿,他仿佛是被扫了兴致,颇有些不耐烦地把钓竿给踢开了,“母后现在在哪里?我现在过去就是了,这些衣裳没什么好换的。”
听着这话,高有利急忙让人把肩舆抬过来,口中道:“在重华宫等着您呢!”
赵旸口中应了一声,抬腿上了肩舆,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养神。高有利识趣地什么都不再多说,只带着肩舆一路往重华宫去了。到了重华宫门口,皇后身边的叶乐早早就等在外面,看到高有利,她正想说什么,然后看到肩舆上穿着随性的赵旸,顿时就愣住了。
赵旸看到叶乐倒是笑了一笑,从肩舆上下来了:“今儿你怎么在外头?一个舒氏这么重要?”
行过礼,叶乐道:“回殿下,娘娘已经等着您了。”
“知道了。”赵旸在宫门口站定,抬眼看向正殿方向,“罢了,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一边说着,他便朝着宫中走去。
在经过了一番波折的心理活动之后,赵旸最后还是选择了从女人身上来谋求安逸——面对自己的两个孩儿,他有心关怀,却无力给予。他的那颗百转千回的沮丧心,想要包容想要呵护,于是也只有找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宽容仁厚,柔情似水,方能有一两分的回转。
对于即将入主东宫做太子妃的舒氏,赵旸并没有太多的期待——他眼中的舒氏,只不过是他与今上之间关于东宫和太子的默契的交换。
进到正殿,赵旸便看到了此刻陪在皇后身边的那身段婀娜的紫衫女子。而皇后看了看赵旸的衣着,眉头紧了紧,没有说什么。赵旸摆摆手让人都起了身,自己则上前去见了礼,然后便随意择了张椅子坐下了。
叶乐端了热茶上来,赵旸目不斜视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看向皇后:“今日母后是有什么事情?”
皇后道:“这是我与你父皇为你选的太子妃。”一边说着,她示意了身边的紫衫女子。
听着这话,赵旸转而认真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舒氏,只见她面若桃花,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十分艳丽。
舒氏不卑不亢地笑了笑,上前来又一次见礼:“见过殿下。”
赵旸却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还是摆了摆手让她起身来。
皇后笑了笑,道:“方才听说你在太液池边钓鱼,这会儿便带着舒姑娘一起去转一转吧!”
赵旸却霍得起了身,硬邦邦地扔下了一句话:“不了,我想去看看小檀。”说完,他便踩着木屐往外走。
正殿中安静极了,赵旸木屐踩在地上咔嗒咔嗒的声音清晰得有些刺耳。
皇后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有些歉意地看向了身边的舒氏:“阿旸最近心情也不太好,不过你放心,他平日里并不是这样的。”
舒氏温和地笑道:“想来是太子殿下疼爱小殿下,所以才没得空闲。”
皇后微微叹了一声,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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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中赵旸用过了午膳,正打算小憩片刻时候,重华宫中来了人,说皇后请他过去一趟。虽然有些不情愿,赵旸还是应了下来,命高有利进来伺候自己换衣裳。
“你说母后找我做什么?难道还是舒氏?”张开双臂让高有利给自己穿衣服,赵旸从镜子里面看为自己忙来忙去的高有利,“我可不想见她,那样端正的样子,就觉得凶巴巴的。”
高有利低着头给赵旸打理身上的衣裳,口中笑道:“奴婢可不知道。”
赵旸歪了歪脑袋,道:“你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你什么都知道。”
“殿下是在逗奴婢呢!”高有利回身拿起一件外裳,小心地给赵旸套上,“殿下与娘娘商议的事情,奴婢怎敢多嘴?”
赵旸不置可否,见他把衣服给自己穿好了,于是放下双臂,道:“这算什么商议的事情,分明是母后自己定下的。”
这话一出,殿中大大小小的宫人们一瞬间都噤了声,连高有利的脸色都僵硬了一下,没有接话。
赵旸又道:“也罢,反正我也已经答应了父皇,此刻若是再推脱,也没什么意思了。”
“两位小殿下也需要人照顾。”高有利想了想,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太子妃来了,您也不用再烦心两位小殿下的事情了。”
“唔,如果是个心狠的,捧杀我的两个孩儿怎么办?”赵旸嘲讽地笑了一声,“若是个蛇蝎美女,倒是好玩儿了。”
听着赵旸这样说,高有利又沉默了下去,好半晌都不知要说什么好。
赵旸撇嘴,也不再说什么,任由高有利为自己把全身上下都打理好了,径直出了东宫就往重华宫去了。
对于赵旸早上那番不客气的态度,皇后心中是有颇多不满的。她精心教养赵旸这么多年,可不是想看到他那么一个没礼貌也没风度的样子。可一想到近年来赵旸种种折腾,她作为母亲的那颗心又情不自禁心软,想着他现在放荡一些也无妨,大不了舒氏进宫了,命舒氏管着他就是了。
可虽然是这么想着,接过了叶乐端上来的杏仁茶喝了一口,皇后还是满腹心思地开了口:“会不会是阿旸不喜欢舒氏?”
叶乐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后一眼,斟酌了会儿词语才慢慢开口:“舒姑娘的相貌应当是太子殿下喜欢的。”
皇后想了想,却也点了点头,道:“当初挑舒氏的时候,便是按照阿旸的喜好来的。”
正说着,外面宫人进来通报说赵旸过来了。皇后便让叶乐出去迎着。赵旸依旧是坐着肩舆过来的,看到叶乐在门口,便下了肩舆,口中笑道:“怎么母后今天一直让你出来,怎么没看到高春桥?”
叶乐笑道:“高公公今日告了假,于是便只好奴婢在外头了。。”
赵旸道:“母后找我做什么?”
叶乐一边引着赵旸往里面走,一边笑道:“娘娘就想找殿下说说话呢!”
进到正殿中,见了皇后,赵旸放松地笑道:“母后要说什么?若是要说那舒氏,儿臣可没什么好说的,接进宫来是没什么,可让儿臣一定要喜欢她,便太强人所难了。”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倒是没想到赵旸一进来就说这个,于是略有些尴尬。
叶乐及时地送了茶水上来,笑道:“那这么说,殿下宫里的公孙良娣一定比舒姑娘还好看了。”
这次换赵旸沉默了一会,也不知要怎么接话了。
皇后瞪了叶乐一眼,缓缓道:“东宫缺的也是个主持事务的人,你到时候不许委屈了她,也不许胡乱驳她的面子。”
赵旸道:“母后放心,这些我自然是能做到的。”
得了这么一句话,皇后也知道不宜多说,于是便与赵旸说了些别的事情,然后便打发了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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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日,舒氏以太子妃的名分被迎娶进宫来了。
赵旸安安分分地与舒氏行了合卺之礼,也没摆出那一日的浪荡姿态,一连三日都去了舒氏房中,也把赵椿和赵檀送到了她身边抚养。
赵椿已经懂事了,对薛氏是有印象的,他见着舒氏时候规规矩矩行了礼,只喊了一声娘娘;而赵檀这会儿也才六岁多,对薛氏的印象还不如赵曦来得多,这会儿见到了舒氏只有些懵懂,跟着赵椿喊了娘娘,然后便一团天真地看向了旁边的赵旸。
赵旸向来宠爱赵檀多一些,于是弯腰抱了他起来,道:“今后呀宫里面有什么事情,都来找这位母妃,知道吗?”
赵檀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问道:“那想找人玩的时候,可不可以来?”
赵旸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一旁的赵椿看了看赵旸又看了看舒氏,眉头却皱了起来,没有说话。
赵旸想了想,向舒氏温和笑道:“小椿和小檀恐怕还怕生,慢慢就会熟悉起来了。”
舒氏点了头,露出了一个慈爱大气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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