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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_85565暮秋时节,气温却骤升,烈日久久高挂不肯撤离天空,像无法忘掉前任苦苦不愿散场的人一样,热烈难缠。
唯有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阴凉舒爽,林初戈以手为扇,聊胜于无地在耳边扇了扇,余光睃向身旁的谢慕苏,未施粉黛,双颊白里透粉,清纯动人。
林初戈打趣道:“日子过得真滋润。”
她话里有话,谢慕苏涨红脸辩解道:“没你想得那么肉-欲横流,他很好,很少动手动脚,不像一般男人那样急色重欲。”
林初戈说:“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男人,除非他不行。”
未等谢慕苏说出替自家男友辩解的话,林初戈便三脚两步走到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先生,能否请你换个地方停车?”
前有墙,后有车,右边停有一辆宝马,再来一辆四面夹击,她的车该怎么取出来。
那男人没有急着回话,琥珀色的眼珠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忽地翘起嘴角:“林初戈。”
男人打量自己时,林初戈也在打量他,板寸头,双眼狭长,气质阴柔,两片嘴唇略厚——勉强算帅,但不认识的脸。
听他用确凿无误的口气叫出自己的名字,她愣了愣,难不成是谢慕苏的男朋友?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好友,后者云里雾里,摇头表示不认识。
“我是陈之兆。”男人自我介绍,“不记得了?”
林初戈哦了一声,脑海中并无任何印象,没兴趣多和他交谈,也无意来个校友相认举杯回首往事。
“陈先生,”她言简意赅,“我要取车。”
陈之兆略一点头,利索地打开车门,猫腰钻进车内倒车。
这一边,两个女人把一上午的战利品放进后备箱后也上了车,谢慕苏系好安全带,挤挤眼道:“长得挺帅的,说你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初恋男友。”
林初戈不屑一顾:“我初恋男友比他帅。”
车窗突然被人敲了两下,林初戈一面降下车窗,一面问:“陈先生还有什么事?”
“定中百年校庆,你会去吗?”陈之兆唇边泛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也许。”
“初戈,你的手机号多少?”陈之兆不紧不慢地掏出口袋中的手机,“很久没见了,有空一起吃顿饭?”
想起柳怡然的那番肺腑之言,林初戈不懂陈之兆有自己的号码,为何还要作秀,嘴中翻腾的刻薄言辞终是没能说出口。
她不说话,也没有升上车窗,思索着如何打发男人。
陈之兆面带淡笑,恍若没有看见她冷着脸蹙着眉,单手扶着车窗,另一只手拿着黑色手机,颇有不要到号码就不走人的架势。
一旁的谢慕苏看不过去,甘愿无偿担当媒婆,快速地报出她的号码。
陈之兆冲谢慕苏笑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跃动,保存好号码后,他笑着对林初戈点点头,转身离去。
“看他的车和打扮不像是八旗子弟纨绔少爷,长相也比那些追求你的老男人帅,似乎还是你的同学,你干嘛对他那么冷淡?”谢慕苏十分不解,“你真打算吊死在一棵树上了?”
谢慕苏大学时认识了林初戈,追求她的男人多如牛毛,无论多么英俊帅气的男人她也未接受过,鲜花钻石跑车摆在眼前她也不曾动摇过,仿佛全身的器官都是铜打的铁铸的。
林初戈莞尔:“没办法,我妈遗传给我唯一的优良品格就是长情。”
她发动引擎,银色汽车一溜烟跑远,只余下一股刺鼻的白色尾气。
长假还未结束,从阙城回来,方苓就被临时召回岗位,谢慕苏事业爱情兼收,忙得不亦乐乎。
林初戈整日的消遣只剩下“会周公”,偶尔夜间醒来,摸出手机翻看是否有未接来电,她笑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朝秦暮楚反复无常,决定远离他又时刻期待他的电话。
假日最后一天晚上,他的名字真在手机屏幕上闪烁时,她却不敢接通,像拿到试卷发现划错重点的学生般,大脑空白得一如拔掉天线的电视,沙沙地播放着。
林初戈在公寓里对着手机发愣时,莫行尧正坐在车里,唇间衔着半截烟,耳听着铃声,手把玩着戒指盒,打开,关闭,打开,关闭,机械地重复。
她会将钻戒还给他,在意料之中,却没想到在她眼里,他与别的男人并无区别。
尖厉平稳的“啪啪”声里,他听见电子女音说“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偏过头遥望住宅区七楼右数第二扇窗,有灯。
再次拨打,占线。
咚的一声,戒指盒生生跌落在座椅下,他俯身捡起,拇指撬开玫红盒子,钻戒纹丝不动嵌在盒内。
路灯忽然一闪,灯光变得晦暝昏暗,行人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摇摇曳曳宛若蜡烛的火苗。
等待几分钟,他又一次拨了她的号码。
“莫总,请问您有什么事?”她语气冷冰冰的,不输给电子音。
“之前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倚着椅背,垂直向上抛着戒指盒,方方正正的盒子升至车厢的最高点,再稳稳回到他掌心。
“没听到。”
“刚才是谁打的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林初戈原想说陈之兆,没来由的烦躁令她改口:“与莫总无关吧。您找我有什么事?”
莫行尧直截了当地挂断电话。
的确,他与其他男人一样,一厢情愿地献殷勤,挖空心思讨她欢心,可她却像弹簧一样缩了回去。每一次都是她先招惹他,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刻推开他。
扬手将钻戒盒扔到副驾驶座上,他转动方向盘,汽车疾速拐出小区,风驰电掣地开向弥赛亚俱乐部。
弥赛亚俱乐部是城里顶有名的私人会所,建在城郊,坐落在最繁华的商业区与最金贵的私人住宅区的交界处,远远望过去,玉砌雕阑的建筑仿佛是一只醉卧于闹市的白虎。
莫行尧将车随便一停,慢悠悠地踏上迂长的白石台阶。
两个门卫直挺挺地立在赭色铜门两边,认出他是俱乐部的常客,连出示贵宾卡一项也免去了,抬手弯腰,毕恭毕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地面铺的黑金砂大理石上浮现出朦胧的身影,枝形吊灯仿若开在天花板上的庞大的牡丹花,灯枝一如花蕊,水滴形尖端闪耀着一线金光,莫行尧垂下眼帘,移步踱进角落的电梯。
电梯在十一楼停下,梯门缓缓打开,一帧一帧现出雪白墙上的巨幅画作,画中的女人身躯肥硕,赤条条的,正在穿黑色丝袜。
认出是杜尚的《穿黑袜的*》,莫行尧牵了牵嘴角:“陆老板,好品味。”
陆江引以手臂为枕头,慵懒地躺在棕色沙发上,没搭理他的讽刺,扯着嗓子让站在暗处的侍者拿酒来。
他对面坐着一男一女,男人是周远宁,正襟危坐的女人则是他的妹妹,周方予。
莫行尧客气地同周家兄妹打了声招呼,便在赤金色单人沙发坐下。
弥赛亚俱乐部的侍者皆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脖子上系着黑领结,一位中等身量的侍者将红木推车推过来,便轻手轻脚地回到暗处。
陆江引站起身,从推车上的梨形冰桶中拿出一瓶红酒,食指敲一敲瓶身,说:“02年的拉图,周总莫总有没有兴趣来一杯?”
周远宁温和地笑:“待会还要开车,这杯酒无福消受。”
莫行尧闭目养神,没出声。
陆江引拿起两只郁金香杯,各倒了三分之一杯的红酒,端给莫行尧一杯后,又递给他一封大红烫金邀请函。
“定中百年校庆寄来的。”只解释一句,陆江引向着周方予扬了扬下巴,“周主编,人我给你喊来了,剩下的自己看着办。”
周方予乖巧地笑了笑,伸长脖子凑到莫行尧面前,圆亮乌黑的眼睛死死看住男人的脸,眼光炙热却诡异。
莫行尧视她为一只景泰蓝花瓶,任由她打量,一边饮酒,一边阅览邀请函上密密麻麻细小的字体。
“行尧哥——”
“等等!”陆江引满身鸡皮疙瘩,扫一眼神色不变的周远宁,“周大小姐,不说我,你连你哥哥都是直呼其名,却叫莫行尧‘哥’?”
周方予娇滴滴地说:“初戈姐的男人——”
“原来是沾了林初戈的光。”陆江引顿时笑开花。
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断,周方予警告地瞪向陆江引,后者笑得瘫倒在沙发上,完全没空跟她打眉毛官司。
她扬起明媚的笑容,看向莫行尧:“行尧哥不愧是初戈姐的男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气质儒雅帅得不像人,其他男人只配给你提鞋,全宇宙只有你配得上她!”
洋洋洒洒称赞了一通,周方予猛地握住莫行尧的手,有如基督教徒祈祷般,恳请道:“请你答应《花间集》的专访,杂志销量每况愈下,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一定能拯救——”
“周主编,”酒杯被她撞倒,红酒泼得满手都是,莫行尧后仰靠着沙发背,抽出水墨色口袋巾擦拭着两手,“你的初戈姐没告诉你,我回绝了贵社的专访?”
他蔑视的举动叫周主编当即变脸:“莫行尧,你傲个屁,再有能耐不也被初戈姐甩了,给你点好脸色,你就拿鼻孔看人?!你在资本主义待得好好的,回来干嘛……”
坐壁观望的两个男人,一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心知妹妹的嘴如同豌豆射手,一张开,言语炮弹就射个没完。
周远宁连忙捂住她的口鼻,歉然地说:“莫总,抱歉,她脾气不太好,希望你别介意。”顿了顿,“陆少,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莫行尧大度地点点头,说了句“慢走”。
周大小姐却没骂过瘾,模糊的呜呜声不断从周远宁右手的指缝中泻出。周远宁好看的眉毛拧成一个结,连拉带拽将她拖进电梯。
“笑够了?”莫行尧凉凉地看着陆江引,“有什么好笑的。”
陆江引揉着酸麻的下巴颏,笑道:“你的忍耐力天下第一,被林初戈训练出来的?”
莫行尧避而不答,只问:“温泉票是你给她的?”
“没给她。”陆江引摇晃着酒杯,酒香扑鼻,紫红色液体在杯中荡起层层涟漪,“给了人民公仆方同志。”
“别再做这种事。”莫行尧将空酒杯放在玻璃茶几上,迈步踱向电梯,“好酒,多谢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