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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霜”用入梦印的时候,花向晚便有了感知。
那毕竟是她的东西,她熟悉程度远胜于这些剑修。
本来就打算好如果谢无霜自己不来,她就亲自去找他,如今他来了,那正好。
于是花向晚搭建了一个花灯节的梦境,在人来人往中等着他。
这是她很喜欢的梦境场景,想着这些问心剑自幼修行,大多对人世有一些美好向往,这样热闹的场景,他应当也喜欢。
她提着花灯过去,谢长寂握着伪装过的问心剑,垂眸看向花向晚手中花灯。
花向晚笑起来:“接着呀。”
听到这声催促,谢长寂终于抬手,迟疑着接过花灯。
“既然来了,”花向晚背对着他,走在长街上,“一起逛逛街吧。”
谢长寂不说话,花向晚领着他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
其实他该直接把剑给她,试过剑,是与不是,都结束这个梦境。
可是看着女子的背影,他一时竟开不了口,只是提着灯,默默跟随在她身后。
她的梦境很热闹,各种杂耍斗诗,花向晚一路走一路看,走到最后,两人来到一条小河边上。
此处幽静,河岸对面是正街,热闹非凡,花向晚似是累了,她坐到石墩上,望着对面花灯长街,温和询问:“谢道君入梦,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谢长寂没回答,他有些不想太早回答。
花向晚见他不言,想了想:“莫不是来同我道别?”
对方也不回声。
花向晚叹了口气:“也是,等我与沈修文成婚,回了西境,你我大约也不会再见了。之前说帮你用清心铃稳定心智,你不要,现下也没机会了。”
说着,花向晚带了几分担心:“不过你入魔这事儿,你师父知道吗?”
听见花向晚提起自己,谢长寂终于侧目看过来,花向晚见他神色坦然,便点了点头:“应当也不知道的,若知道也不会不管你……”
“他管不了。”
“谢无霜”终于开口,音调很淡,花向晚轻笑:“还有清衡上君管不了的事儿?”
谢长寂没应声,花向晚察觉这话似乎有些阴阳怪气,正打算道歉,就听他开口:“他也是人。”
“问心剑修至渡劫大圆满,”花向晚转头看向河水,带了几分叹息,“他便不是一个人,是天道了。”
“没有人,”谢长寂在这件事上异常固执,“能成为天道。”
两人静默下来,花向晚笑笑:“也是,你应当比我更熟悉你师父,反正我也没见过他,都是听说。”
“没见过,”谢长寂重复了一遍,平静看着她,“当真没见过吗?”
“我应当见过吗?”
花向晚反问,谢长寂不言,花向晚想了想:“我是不是还应当会许多事?”
谢长寂听她这么问,便明白她已知自己来意。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问了一遍:“你真的不会用剑?”
花向晚笑了笑,她伸出手,温和开口:“道君可否将剑借我一用?”
谢长寂没说话,花向晚当他默认应允,伸出手去,握住他手中长剑剑柄。
就在花向晚想要拔剑刹那,谢长寂突然用花灯一压,便拦住她拔剑动作。
谢长寂压着她的手微微发颤,花向晚抬眸:“谢道君?”
该有个结果。
谢长寂明白,他艰难抬头,看向花向晚的眼睛,好久,才在对方疑问的眼神中,艰难放开拦着她的手。
花向晚握着剑柄,用力拔了一下。
剑纹丝未动,她愣了愣,疑惑抬头:“这是你的本命剑?”
剑修的本命剑,只有本人和结了血契的道侣能拔出。
之前谢无霜拿的都不是这把,没想到这把才是本命剑?
谢长寂没有出声,他静静看着花向晚放在剑柄上的手。
花向晚一时有些尴尬,她讪讪放开剑柄,道歉:“抱歉,我没想到你带本命剑来梦里,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是没法用剑的。”
谢长寂没回应,他愣愣看着被花向晚握过的剑柄,勉力听懂她的话。
他艰难抬头,看见花向晚站起身,从旁边随便捡了一根掉在地上的棍子,在手中挽了个剑花。
剑花很好看,但只要是学剑的人就能看出这剑风生涩,握剑没有半点力度,完全是个花架子。
“我年少时也想跟着师父学剑,但我于剑道一途没有天赋,就学了个空架子,后来手上受伤,更是彻底放弃了。你一直固执觉得我会用剑,”花向晚抬眸轻笑,眼中全是了然,“是因为我像让你入魔那个姑娘吧?”
听到这话,“谢无霜”终于有了反应,他盯着花向晚,花向晚打量着他的神色,猜测着:“她也是合欢宫中的人?用剑?当年来过云莱,还见过你师父?与你结了血契?然后把你抛弃了?”
谢长寂没说话,花向晚叹了口气,便搞清楚了情况。
这在合欢宫倒也常见,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人会搞到谢长寂的徒弟头上。
她颇有些头疼,但作为长辈,她还是决定劝一劝谢无霜。
“我给你用了惑心印,此印惑人心智,会悄无声息让人对施咒者产生好感,将过往对另一个人的感情移情到施咒者身上。看我犹如看她,从我身上找到蛛丝马迹让你喜爱的证据。”
说着,花向晚带了几分抱歉:“我本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现下看来,你大概还是受了这法印影响。不过你也看到了,”花向晚看了一眼他的剑,“我拔不出你的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至于那个人……”
花向晚迟疑着,试探着劝道:“既然她已经走了,你也不必留在原地。问心剑求天道,本就不该有私情,把她忘了就好了。”
“你能忘吗?”
谢长寂突兀开口,花向晚一时有些没听明白,就看谢长寂抬头:“若你诚心实意喜欢一个人,你答应过喜欢他一辈子,你能忘吗?”
听到这话,花向晚笑了。
“当然能忘。”
花向晚说得洒脱,将木棍扔进河水:“我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为他把命都丢了也无所谓,可两百多年过去,如果不可以提醒,我都不记得他了。”
花向晚转头看向对岸灯火,语气温和:“人都会变,我当年喜欢你这样高冷仙君,现在喜欢沈道君那样小意温柔,你再多活几年,就能看开了,没有谁会喜欢谁一辈子,既然她抛弃你……”
“她没抛弃我,也不会忘记我。”谢长寂突然开口,打断花向晚。
花向晚一愣,她转头看向“谢无霜”,就看他看着河面,语气很轻,“她只是去了往生之界。”
“她说过会喜欢我一辈子。”谢长寂覆在眼上的白绫飘在风中,声音中满是坚信,“和你不一样。”
他的晚晚说过,她活着一日,便喜欢谢长寂一日。
她不是晚晚,是惑心印迷了他的心智,是他太渴望她活过来让人扰了心神。
谢长寂收起心中一地狼藉,片刻都不想待下去,他看着花向晚诧异的眼神,微微俯身,将花灯放在旁边石墩,低哑出声:“我祝花少主与沈道君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天亮了,”他直起身,语气很轻,“梦该醒了。”
说着,谢长寂提剑转身,他前方化作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一片黑暗。
花向晚在石墩上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点什么,她站起身来,大呼出声:“谢道君!”
谢长寂顿住步子,转过身去,就看花向晚站起来:“我送你个东西吧。”
花向晚说着,手上结了一个法印,手腕一翻,一只只蓝色蝴蝶凭空出现。
谢长寂目光落在这些蓝色蝴蝶上,花向晚抬手画了个圈,便提了一盏灯琉璃灯。
这些蓝色蝴蝶飞入琉璃灯中,宛若萤火。
她朝他伸出手,将蝴蝶递给他:“这叫幻梦蝶,日后当你想你那故去的心上人,就可以触碰它,它会让你见到你最想见的人。”
谢长寂不说话,他静静凝视着这些幻梦蝶。
花向晚将一灯幻梦蝶交在“谢无霜”手中,两人握着琉璃灯的长杆,趁着他愣神间,她开口,灵力灌在语音之上,施展咒术:“谢无霜。”
她叫他的名字,施展咒术第一步,就是要确认对象。
听到她的呼唤,对方神色恍惚起来,他愣愣抬头,花向晚和他一起握着幻梦蝶的灯笼,周边梦境因为她的灵力震动不稳,她开口,字字真言。
“你不记得灵虚幻境中发生了什么。”
谢长寂茫然看着花向晚,周边梦境坍塌,他看着面前女子施咒,听她一字一字灌注着灵力,清晰告知他:“你不记得瑶光,不记得晚仙师,不记得桃夭,不记得祭河神。”
“灵虚幻境中的一切,你都不会记得。”
音落刹那,谢长寂站着的梦境骤然碎开。
谢长寂抓着装着幻梦蝶的灯笼坠落虚空,他愣愣看着她站在高处,神色平静看着自己。
而花向晚看着坠落下去的“谢无霜”,心里重重舒了口气。
把最后一个隐患解决掉,明日成婚,她就可以带着沈修文和“那东西”安心回西境了。
想到西境那些人,花向晚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带了冷。
她在床上抬起手,指尖出现一片薄刃,她用指尖灵巧翻转着寒光凛凛的刀刃,用以锻炼皮肤下那一段一段被缝合的筋脉。
翻转不过片刻,她便失了手,刀锋划过指尖,血液滴落在脸上。
闻着脸侧陌生又熟悉的鲜血味,花向晚目光变暗。
等回了西境……
她早晚,会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少主,”她想着,门外传来灵南高兴的呼唤声,“嫁衣和凤冠都赶制好了,您快起来试试。”
听到这个声音,花向晚指尖伤口瞬间愈合,她撑着自己起身,扬起笑容:“好,我这就来。”
梦境破碎之后,死生之界,风雪骤大。
谢长寂猛地睁眼,气息微乱。
灵虚子赶忙上前,焦急开口:“怎么样?她能拔出问心剑吗?”
谢长寂不说话,他呆呆看着地面。
灵虚子皱起眉头:“你说话啊,你怎么了?”
“她……”谢长寂茫然转过头来,愣愣看着灵虚子,“她想改我的记忆。”
灵虚子也是一愣,随即察觉不对,他赶紧道:“你再把灵虚秘境中的事给我说一遍。”
谢长寂直觉有什么不对,他尽量回忆着灵虚幻境的一切,开口:“我和她掉进度厄境,我入境就认出来,这是根据我的记忆构建的记忆,当年我和晚晚一起救下瑶光……”
“不可能,”灵虚子打断他,皱着眉头,“这不可能是你的记忆。”
谢长寂愣住,灵虚子抬眼看他:“你因入魔心智不稳,我早担心你会误入度厄境,所以和掌门用了秘术,遮掩了你的神魂。你入度厄境,度厄境只能窥探到无霜的记忆,不能窥探到你的,这样一来,就能保证度厄境对你没有影响。你没发现吗?”
灵虚子转头看他,颇为奇怪:“你以为那是你的记忆?”
“那……”谢长寂克制着情绪,问得谨慎,“我如何确认,灵虚幻境中,到底是以花向晚的记忆为基础构建的幻境,还是无霜的记忆?”
“看身份。”昆虚子答得认真,“如果构建这个密境的记忆来源是花向晚,她一进入幻境就会是她记忆中那个身份,你以谢无霜的身份进入她的记忆,你就是个外来人。当然,如果记忆来源是无霜的,那情况就刚好反过来。”
谢长寂说不出话,一瞬之间,灵虚幻境一切纷涌而来。
进入密境后,瑶金秋先找到的是花向晚,叫她“晚仙师”,而他像一个外人,是由花向晚介绍给瑶金秋,瑶金秋根本不认识他;
整个过程里,瑶金秋都是在和花向晚交谈,密境的一切,都围绕花向晚展开。
那不是他记忆构建的密境,也不是谢无霜……
谢长寂心跳得飞快,清晰意识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
那个他以为独属于他、他和晚晚相遇的记忆所构建的密境,根本不是他的!
是花向晚……
是花向晚的!
所以她拿着清心铃却深陷度厄境不能自拔,而他明明心智有失却能从容抽身。
因为花向晚才是度厄境针对之人,所有得记忆,都来源于花向晚。
意识到这件事那一刻,他气息急促起来。
如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可以是巧合;
如果口味也是巧合;
如果她拿剑的姿势也是巧合;
那记忆,也可以是另一个人拥有的巧合吗?
但如果是她,如果她真的还活着,那为什么她拔不出问心剑?为什么感应不到锁魂灯?
为什么两百年都不曾出现,留他一人在死生之界苦等。
青松已作满山桃花,死生之界再无妖邪,她说会喜欢他一辈子,她怎么就不回来?
如今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为什么不说?
她身处困境,明明这么需要一个强者跟随她回西境,明明知道云莱第一人清衡道君是他谢长寂,她为什么宁愿和一个元婴期的沈修文结亲,都不肯说一句,她回来了?
他脑海中闪过度厄境中她手执断旗,满地血水的场景;
想起西境那些修士嘲弄的口吻;
想起方才梦境中,她艰难舞动的那根树枝;
想起许多年前,弟子向他禀报:“上君,西境边防大破,十万魔兽入境,围攻合欢宫,少主花向晚领弟子苦守宫门一月,至金丹碎尽,剑折旗断,方得援军。合欢宫精锐于此战近乎全灭,其他宗门对其虎视眈眈,天剑宗可需过问?”时,他淡然回应那一句:“西境援军已至,后续皆为内斗,与我们无关,不必过问。”
他呼吸急促起来,觉得有什么狠狠划在心上。
她丧师丧友,她金丹半碎,她被一群宵小欺辱不得不远赴千里,低声下气向他人求亲。
可哪怕这时候,她都不肯和他有半点联系,不肯承认一句,她就是当年的人。
她说她从不用剑,她说她不曾来过云莱,她骗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惑心印,她甚至还打算和他师门其他人结亲,哄着他说那句:“我祝花少主与沈道君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她说她忘了,她喜欢过许多人,她已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是她?
怎么可以是她?
他呼吸渐渐急促,因为胸腔处的剧痛忍不住微微佝偻,旁边昆虚子察觉不对,一把扶住他:“长寂,怎么了?!”
“师叔……帮我一个忙。”
“什么?”
昆虚子不明白,这种情况他还要做什么。
谢长寂没说话,他仿佛什么都顾忌不了,什么都看不见,神色涣散,沙哑出声:“合欢宫还有谁留在宗内?”
“灵北,”昆虚子茫然,“怎么了?”
“我要见他。”
他死死抓住昆虚子,抬起头来,通红的眼里带了几分祈求:“师叔,让我见他。”
夜里有些冷,乌云聚在高处,似乎会有一场小雨。
可这并不影响灵北的兴致,他同江忆然对过明日婚礼细节后,正高高兴兴往客院走。
刚走到半路,他就听到一声呼唤:“灵左使?”
灵北闻言回头,就见昆虚子站在不远处,手持拂尘,笑意盈盈看着他。
灵北愣了愣,随后赶紧行礼:“昆长老。”
“叨扰灵左使,”昆虚子笑了笑,从暗处走出来,“我有点事儿,想请你帮个忙。”
听到这话,灵北心中打了个转。
昆虚子与他地位悬殊,能有什么忙要越过花向晚直接找他?
他迟疑着开口:“不知昆长老需要晚辈做什么?”
“没什么大事,就是明日就要成婚,宗内想再了解一下花少主,想请灵左使去聊聊。”
“如此。”灵北心上一凛,笑了笑,“那容晚辈同少主禀报一声,毕竟事关少主……”
“一点小事,”话没说完,昆虚子便抬手搭在了灵北肩头,灵北瞬间觉得周身都动弹不得,他僵在原地,听灵虚子和善开口,“不必劳烦花少主了。”
说着,昆虚子提着灵北纵身起落,没一会儿就到了一个房间,开门把灵北扔了进去。
“问什么答什么就是,”昆虚子笑了笑,“别紧张。”
灵北滚落到地上,缓了片刻,便觉得身上柔软下来,又能动弹。
他撑着自己起身,看了一眼周边。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客房,中间放了个屏风,屏风后灯火通明,旁边门窗紧闭,周边都设了结界,昆虚子守在外面,他想逃走,难入登天。
他站起身来,想去寻找出路,然而刚一动弹,他就听见了声音。
他转过头,便见屏风之上出现一个人影,那人生得高瘦,头戴玉冠,不知怎么进的房屋,缓缓走向屏风中间。
随着他入屋,威压铺天盖地而来,灵北身体根本不受控制,“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绝对征服,灵北已是元婴期以上,仅凭威压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必须要化神……不!至少渡劫!至少要渡劫才能做到!
渡劫期的强者,这当世能有几人?
灵北跪在地上,冷汗涔涔。
对方缓慢落座,隔着屏风凝望着他。
“晚辈……晚辈灵北……见过……见过前辈……”
灵北一句话说得极为艰难,开口之后,才开始慢慢适应这种程度的威压。
对方没说话,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灵北也不敢出声,跪在地上拼命思考着对方的来意。
两相僵持之间,一只蓝色蝴蝶穿过屏风,翩飞而来,停落在灵北眼前。
“这是你合欢宫独有的法术?”
对方出声,灵北有些掂量不清对方意图,颤抖着声开口:“是。”
“每个弟子都会使用此术?”
灵北不敢出声,想着到底要如何撒谎。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对方出声警告:“有些问题答案我知道,你若撒谎,我会直接搜神。”
这话让灵北脸色沉下来,屏风后的人又补了一句:“我只是想知道一点事,不会伤害合欢宫的人。”
灵北没说话,咬牙神色几转,屏风后的人似乎失去耐心,平静开口:“说话。”
音落那一瞬,便有威压当头而下,灵北感觉仿佛有千金压在脖颈,他支撑不住,一个踉跄,赶紧用手撑住身子,急急出声:“此乃秘术,仅有宫主和少宫主会此术。”
听到这话,屏风后的人沉默,灵北心中忐忑,努力克制着微乱的呼吸。
过了好久,对方重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今年几岁?”
“二百三十有余。”
“在合欢宫待了多久?”
“从出生至今。”
“花向晚可离开过西境?”
“未曾听说。”
“上清元年,花向晚在哪里?”
“不……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那时候少主在外云游……”
“她何时回的合欢宫?”
“合欢宫被围困前半个月……”
“上清三年,十一月。”
对方确定了日期。
灵北惊疑不定,这些消息都不重要,他不明白对方问这些做什么。
而对方喃喃出这个时间后,便安静下去。
上清元年,晚晚出现在云莱。
上清三年十月中旬,死生之界大破,晚晚以死封印魊灵。
十一月,花向晚回到合欢宫。
十一月中,合欢宫被困,苦守一月,方得援军。
屏风后的人似是在控制情绪,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锁魂灯是合欢宫的东西?”
“是……”
“为花向晚所有?”
这个问题灵北不敢回答,而对方见他沉默,便肯定:“为花向晚所有。”
“这位前辈,”灵北听到这些,大概明白对方是冲着什么过来,他抬起头,颇为激动,“锁魂灯的确为我家少主所有,可如今我家少主已经无法操控锁魂灯,如果您打的是解开魊灵的主意,就不必多问了。”
“为何无法操控?”
“因为,”灵北深吸一口气,“少主的血,早就不是自己的了。灵器与主人血脉相连,少主连血都不是自己的,何谈操控?”
“她的血……”屏风后的人声音有些抖,“为何不是自己的?”
“合欢宫当年被魔兽围困一战,”灵北破罐子破摔,说的有些艰难,“少主不仅金丹半碎,筋脉尽断,还身中上百种剧毒,为了保命,只能去血池重新换血,十年一次,如此往复两百年。如今……除了心头精血,她身上,没有一滴血是自己的。”
“所以,”屏风后那人,声音带哑,“她握不起剑了。”
“是。”
灵北眼眶微红:“我家少主当年,天资卓绝,于剑道一途前程无量,是当年西境最顶尖的剑修之一。上清三年一战后,少主的筋脉花了十年修补缝合,期初连筷子都握不住,后来她成为法修,说没有什么不甘心,可我好几次在后院都看见少主试着练剑,但她拿剑的手一直在抖,她根本做不到。”
“本命剑呢?”
如果本命剑在,就算不能握剑,也好一些。
“她身体中血脉尽换,”灵北压抑着情绪,“灵器不识得她,本命剑自然也不识得。”
本命剑都不认识的一个人……
更何况是他?
谢长寂坐在屏风后,轻轻闭上眼睛。
“那这两百年……”他疲惫出声,“她都不曾想过,来天剑宗求援?”
“前辈说笑,”灵北苦笑,“合欢宫与天剑宗非亲非故,为何会出手帮忙?此番若非走投无路,合欢宫也不会贸然造访天剑宗。”
非亲非故……
听到这话,谢长寂忍不住想笑。
拜堂成亲,双修结契,生死相诺,最后只是——非亲非故?
灵北说完这些,自知失言,他跪在地上,侯了一会儿,恭敬跪叩在地上:“前辈,锁魂灯与我家少主真的已经没什么关系,若前辈是为魊灵而来,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少主。”
屏风后的人不说话。
好久,他才出声:“我不是为魊灵而来。”
灵北愣愣抬头,就看他站起身,往外走出去:“我是为她。”
说着,他如来时一样,缓缓走了出去。
这一次灵北终于看清,这个人竟然是直接穿过了墙壁走了出去。
灵体!
灵北终于反应过来,那个屏风后面的,根本不是本人,对方只是来了个灵体,威压就能强大至此!
这岂止是渡劫?怕是早已接近天道,渡劫大圆满才能有的能力!
而这世上渡劫大圆满有几个人?
难道不是只有那位……
灵北愣愣看着对方离开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清衡上君,谢长寂。
“灵北,今夜之事,不必记得。”
对方开口,每一个字都化作符文飘入房中,径直窜入了灵北脑海。
灵北脑中瞬间一空,闭上眼直接倒在了旁边。
而青年走出房间,站在长廊之上。
旁边昆虚子见他出来,赶紧迎上来。
“问完了赶紧回去吧,你这个情况出死生之界容易出事,就算是灵体,没有死生之界阵法压制,你心智也容易迷失。”
“我还要去找她。”
谢长寂声音很低,他转过身,朝着长廊往前。
昆虚子愣了愣,追着上去:“你要找谁?花向晚?她现在在山下,你灵体去不了这么远!”
谢长寂不回声,径直往前,昆虚子冲到前方,抬手用法阵拦在他身前:“长寂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疯了?!”
“师叔,送灵北客房,到死生之界等我。”
谢长寂没听他的劝告,低着头穿过法阵,走出长廊。
天下下起连绵小雨,他走在雨里,声音很低,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别人。
“既然当真是她,既然她活着,那我——”
“总得要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