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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难耐地沉寂着,天边发着微光,太阳却迟迟挣扎不出地平线,远处的风忽忽悠悠地吹着。
苏瑾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她怕那个心碎的帝王,在料峭的春风中,会寸寸风干皲裂,被风吹散,因为他一直一动不动地静立着,若不是能感觉到他起伏的胸膛,几乎会以为这是一尊石像。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轻说:“姐姐的意思是说,因为我爱着的是过去的那个苏瑾,但是因为我的努力不够,没有得到她的认可,所以她没答应我,所以现在我需要更努力,才能让现在的苏瑾喜欢上我,是么?”
苏瑾一顿,不能理解她说得这么清楚了,刘寻为何还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刘寻却继续道:“所以我现在需要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来追求和感动这个新的苏瑾。”
苏瑾有些无奈地看向刘寻,刘寻却将目光从遥远的天边收了回来,那里已经红光一片,太阳将升起来了,他认真地看向苏瑾:“不管是经历过十年前的苏瑾,还是没有经历过那些年的现在的苏瑾,对我来说,都是姐姐,是同一个人,没有变。我是亲眼看着她变成那样一个人的,她和我一起成长,教导我,抚育我,指引我,为我付出了一切,甚至不肯接受我的情意;但是,我更希望是反过来,是我照顾她,宠爱她,把一切都捧在她面前,让她永远无忧无愁,让她永远不需面对丑恶。对于我来说,忘记了那十年的苏瑾,是十年前的姐姐给我的一个机会,让我实现我的诺言,让我重新有机会,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在她面前,感动她,征服她,而不再是十年前脆弱的,意志薄弱的,保护不了姐姐,一直依赖姐姐的那个人。”
苏瑾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服面前这个一意孤行的帝王,他神情空落落的,目光淡漠,仿佛刚刚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依然那样认真地说出执著的决定。
刘寻伸手轻轻揽住苏瑾:“回去吧,姐姐病才好呢,可不要着凉了。”
苏瑾没有推开他的手,这个时候她已不忍心再做出更冷酷残忍的举动,二人默默而行,到了隐凤院里,苏瑾吓了一跳,满院子的宫人全都跪在院中,看他们被露水打湿的衣服,显然已经跪了一夜,她转过脸去看刘寻。
刘寻淡淡道:“起来吧,下次留心伺候主子。”
宫人们全都战战兢兢地谢恩摇摇摆摆地起来,如秀苍白着脸仍上前要伺候苏瑾,苏瑾连忙摆手:“不必了……我只是出去走走散散心,对不起,你们下去休息吧……”又看了看,担心地问:“严霜呢?你不要老迁怒于人,她们没什么错。”
刘寻道:“出去找他那些鼠道狗门的人去想办法找你去了……你病着,规矩是每个时辰要进去看你一次有没有异样,睡得安稳不,所以发现你不见了,朕那边立刻就得了报了。”连夜封了四门和宫门,全城所有禁卫军和六扇门捕头尽出,四处搜寻,最后还是宫里巡查的暗卫发现了宝塔那边的苏瑾。且不提这一夜如何心力憔悴,五脏似焚,以为十年前的那一夜又重演,又悔恨又愤怒,好不容易在宝塔那儿找到了人,却又得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苏瑾居然是自己申请清除记忆的!他内心犹如地狱中业火熊熊灼烧,却仍滴着血咬着牙,按捺着情绪将人好好的接了回来,送回院子。
他看着人端了热水来给苏瑾浸泡手脚,梳洗头脸,又传了太医那边过来诊脉开了药,督着人去煎了送过来,看着苏瑾喝下了,又用了些点心,才按着她的肩膀,轻轻道:“姐姐不记得我的从前没关系,记得我的现在就成。我喜欢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不管你有没有记忆,你可以现在慢慢地喜欢上我。”
苏瑾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说道:“皇上也去好好歇息吧……我以后出去会和人说一声的。”
刘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吩咐了如秀她们进来伺候苏瑾睡下。
刘寻出了院子,心情抑郁,却仍是强撑着去上了朝,然而他原是个意志坚忍的人,并不会随意认输,苏瑾这个词在他心中辗转数年,早已成了执念,无论什么人,哪怕是苏瑾本人,都没有办法阻止他留住她。
至于任务,他自会等着苏瑾上头的人来。
不过,他确实把苏瑾逼得太紧了些,万一又使出从前诈死那一招,他实在没办法防范,苏瑾来历神秘,奇怪的武器层出不穷,他需要松一松,缓一缓。
这是一场持久战。
刘寻心念之下,决定要稍微松动松动,改变在苏瑾面前的强势的形象,苏瑾这个人是遇强则强,逼紧了她就反弹厉害,比如今晚,反过来捅了自己一刀,痛彻心肺,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他深呼吸了一下,按了按自己心的深处,发现自己受了这样的重创,居然还活着……居然还有理智,没有伤害最心爱的姐姐……他稳重如常地处理了一些朝政大事,又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西南军务,批完一些奏折,便唤高永福:“传封太医过来。”
然后补眠到中午醒来的苏瑾,便得到了陛下高烧不退病倒在床的消息。
她心一跳,刘寻每天坚持冬泳和大强度训练,身子壮健,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睡一觉起来仿佛没事人一样,如今病起来,难道是昨晚刺激太大……这么多年的情意被她直接斩断,心无处寄,病就生了……
她心下恻然,午膳也没顾上吃,换了衣服便去探望刘寻。
她这才发现到了古代这么久,刘寻的寝殿她居然还是第一次踏入。
宽阔的寝殿里帷帐帘幕都放了下来,显得暗沉沉的。紧靠纱窗,摆着一张大理石御案,上头烧着一对双龙的红烛,中间设了一把盘龙宝座,椅、几之上皆用着玄缎盘金龙的椅披、几袱,整个寝殿没几样东西,都死气沉沉的如同从前在博物馆见过的老物一般毫无灵气,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反倒还不如她那隐凤院卧室里头的舒适安逸。
寝殿中央有一张海梅朱漆、上下两旁盘龙的御榻,挂着一顶描龙帐子,帐子挂着,宽大的龙床上刘寻深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头发凌乱地散在绣着金龙的枕上,紧闭着双眼,脸上潮红,嘴唇焦枯,苏瑾伸手去摸刘寻的额头,滚烫得很,再去探脖子,犹如炭炙的一般,她皱了眉头问高永福:“是什么情况?怎么忽然高烧起来了?”
高永福忧心忡忡:“封太医来诊过脉了,说是急怒攻心,心思郁结,开了方子已去熬了……唉,这些日子本来军务繁忙,朝政又多,陛下每晚都批奏折到深夜,正好似一根蜡烛两头熬,奴才们看着心里都着急,可惜陛下从来不肯听人劝,昨晚又着急心焦地四处找您,天亮了还撑着去上朝……这不是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么。”
苏瑾心里又愧疚又难过,接过旁边服侍的宫人的手巾,替刘寻敷上,冷水手巾一放上去,刘寻动了动,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她,想是要起来,苏瑾按着他轻轻道:“你在发烧,难受么?我给你用点药好么?”
刘寻摇了摇头:“不要浪费,没什么大事,捂一捂出了汗就好。”
苏瑾难过地看着他,刘寻目光其实有些茫然,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整个人都可怜兮兮的,却仍勉力对她笑了笑:“你不好好歇息,过来做什么,仔细过了病气。”
苏瑾摇了摇头不说话。
高永福端了药过来道:“太医说了,陛下若是醒了便可以喝一次药。”
苏瑾弯下|身扶起刘寻,一边接过药给他喂药,刘寻张了嘴,一勺一勺慢慢地喝了,又躺下闭上眼睛,他是真的难受,头如斧劈,身似笼蒸,喉咙吞咽困难,起个身额头上虚汗都冒了一层,四肢百骸疲弱之极,为了装病装得逼真,他也是拼了,但是封太医的这药,也太苦了,他心里一边暗暗咒骂,一边无力地闭着眼睛,痛并快乐着的感受着苏瑾明显软化下来的态度。
这一装病就装了半个月,他烧退后就开始咳嗽,脸色青灰,时不时又装作低烧一下,一副郁郁的样子,只有看到苏瑾来才强颜欢笑。白天接受苏瑾的喂药擦汗嘘寒问暖,晚上等苏瑾走后爬起来处理朝政,即便如此,依然甘之如饴,因为苏瑾再也没提那些戳他心肺子的话,更没有再提什么任务的事情,只有严霜看出端倪,却也被那一夜姑姑无声无息的失踪吓破了胆子,一时也只由着刘寻施苦肉计,偶尔还配合一下。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开始转缓和,聊天起来也你来我往,互相说着些趣事,竟是一时颇为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