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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宜斋确实挺远,我走得小腿肚都酸疼了才算见到它的真容。这是一座小小的院落,连宫殿都算不上,四围的墙上爬满了藤蔓,下半截墙的叶子已经黄了,上半截墙的叶子还是绿的,阳光照在上头,很有些意境。
我站在墙角,感慨道:“这面墙怎么看怎么像人的一生。黄叶象征逝去,绿叶象征新生。”
秋艾瞪着整面墙道:“娘娘看什么都觉得独特,奴婢怎么就没看出来?”
“秋艾,你说,这世上如果真有鬼魂转世之说,该多好?”
“娘娘,奴婢总觉得鬼神之说不可信,但小时候奶奶说这世界上真有这东西。”
我尚未作答,一句严厉的反驳从院落里传了出来,弄得我和秋艾面面相觑。紧接着,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院落的另一头朝我们走了过来。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凤景天,身旁没有太监跟随,顿时讶然。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朝上吗?
想是昨夜有气,刚消磨了下去,乍又见了我,他心里不大痛快,便语气不善地责难道:“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
我心下很是不快,便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地方又不是你住的,你来得我来不得?”
他脸色猛然一沉,道:“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回去。”
这人根本就是欠,每见着我一回,就跟我抬一回杠,不抬杠会死吗?我很不乐意地道:“我不来都已经来了,为什么要我回去?今儿你要不讲出个令我信服的理由,我就还真不回去。”
“看来,皇后是要逼朕将你扛回去。”他说着,便朝我逼近了几步,看样子要来真的。
我看他眼神阴鸷,不像有假,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谁料身后的青石板铺得不平整,脚刚踩下去,石板的另一头就翘了起来。我只感觉身体一歪,就直挺着倒向地面……电光火闪的瞬间,我真是苦得都没法说,这下边儿铺的可不是什么棉花堆,而是实实在在的硬度相当大的石头。
“娘娘小心。”秋艾吓得尖叫起来。
就在我离地面儿还有一尺距离时,凤景天身形一动,双手将我捞了起来。他的手臂很有力,让心有余悸的我很有安全感。如果他任由我这么摔下去,不摔成脑震荡才怪。我忽然觉得很感激,小心翼翼地道了句:“谢谢。”
我和他的脸距离很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热气,这种感觉很奇怪,甚至令我们彼此的心跳都有些加快。如果是在夜晚,彼此看不太清楚对方的神情还好,可这大白天的,避无可避,就目前他搂着我这种姿势倒真有些令人浮想联翩。
“咳——”秋艾忽然轻轻地咳了一声。
凤景天尴尬得迅速将手抽了回去。我因为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右脚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心道这下坏了,本以为没摔倒是万幸,没想他闪得这么快,倒让我扭伤了脚。这人难道是个扫把星吗?前两天让我撞破了我额头,现在又害我扭了脚,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正在这时,先前严厉的声音又出现了。“还站着坐着干什么?都给老身进来。”
我顺着声音一看,一个慈祥的中年女人手持一本古书,站在院口木门处,鬓角花白,模样很普通,但双眼异常有神且十分威严。看样子,她站在那里已经有一会儿了。我顿时觉得脸上有点烫,很不自在。
“景天,没听到老身说的话吗?”见我们没有动作,她又开了口,语气有点不高兴。
听她叫凤景天的名字,我心里便有数了。太后在前,我哪敢不动,忙招了秋艾过来:“扶我一下,我的脚扭了。”说完,我狠狠瞪了凤景天一眼。丫滴,晚上再找你算账。
秋艾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我尝试着用右脚走了一步。我的娘唉,痛得我眼泪花直打转。
太后见状,皱起眉头,看了凤景天一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的皇后抱进来。”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就是皇后?
我抬头看了一眼凤景天。他什么都没说,只以眼神警告了我一番,然后很听话地将我抱起来。
太后见状,先进了院落。我被他抱着,身体僵硬,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才好。
“手还不放我脖子上?难道想再摔一次?”凤景天嘲弄道。
什么人呐,明明是好话,偏偏说得比坏话还难听!我依言照做,没好气地别过脸。
秋艾跟着我们身后,好像在笑。
我的脚伤得不轻,只一小会儿便肿得老高。
太后是个表面严厉内心善良的人。进院以后,她便吩咐老嬷嬷取了镇痛和络的药酒,让秋艾为我揉搓脚踝。静宜斋好像就只有太后和老嬷嬷两个人,也没什么可避忌的。
秋艾为我揉脚的时候,太后和老嬷嬷就坐在旁边。凤景天也未走远,他的表情似乎很凝重。我挺奇怪为什么他没走。
待一切停当,太后又让老嬷嬷奉了茶上来。
也不知道老嬷嬷泡的究竟是什么茶,茶水看上去并不十分清冽,却觉得喝下去,很是顺口,我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太后见我如此,难得地笑了笑,冲凤景天招手道:“你站这么远做什么?你自己选的皇后,你自己不心疼,难道要老身替你心疼吗?”
凤景天的脸色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真的走过来坐在桌边。也许不知道应该如何表情,他索性端起茶盏,一口气将茶水喝了个干净。老嬷嬷见状赶紧为他又续了一杯,没想他又喝了个精光。
这下子,太后不乐意了,板着脸道:“心思如此浮躁,如何品茶?好好学学皇后。”
凤景天只管听着,未曾开口。
我忽然觉得有点尴尬,又听太后道:“皇后怎么忽然想起跑来看老身?”
太后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儿子还当了皇帝,那可是人精中的人精。我没有多想,据实答来:“臣妾对太后娘娘感到好奇。”
太后又笑了一下。“糟老婆子一个,有什么可好奇的?”
“臣妾听坊间传言太后娘娘出身平民之家,容貌粗陋如何如何,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生了好奇之心。”我直言不讳道。
太后的表情慢了一拍,想是宫里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她容貌粗陋,就算有人说过也早就拉去暴室了。不过,她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比先前还浓厚,冲一旁的老嬷嬷道:“这丫头胆儿够大,老身挺喜欢。”
老嬷嬷看了看我,冲太后道:“难得有人入得了您的法眼。”
我微微低头,抿了一口茶,以眼角余光扫了扫凤景天,却见他也在看我。两相碰触,各自将目光撤了回去。
太后紧接着对我问起话来:“丫头,两年前,你为什么不肯入东宫?”
怎么会问这个?还当着凤景天的面儿问?这不是……
我正犹豫要怎么答,太后又道:“怎么,不肯跟老身说实话么?”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选太子妃是先皇与凤景天主选,太后并不在场。她既然这么问,就说明她对我是知根知底的,我若不答是为不敬,我若胡说八道肯定也骗不过她,索性把心一横道:“皇家历来将绵延子嗣当作头等大事,我朝历代皇帝和亲王没有一个专宠一人。臣妾不愿与其它女子一争长短,更不愿所托之人三宫六院。”
我话声一落,便觉一阵安静,抬头一看。太后认真地看着我,凤景天也很认真地看着我,活像我脸上长了朵花儿似的。
老嬷嬷端着茶壶,为太后和凤景天添了茶水,道:“再不喝,一会儿凉了,就难以入口了。”
太后怔了怔,突然有点伤感地道:“你的性子很像她。”
说罢,她看向凤景天,好一阵子不能言语。
凤景天看了看太后,紧锁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像下了什么决心。
我看着两人变幻莫测的表情,不知道太后所说的那个她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我说的话究竟触动了凤景天身上的什么东西,总觉得莫名其妙,十分欠妥。
“景天,老身到礼佛的时间了,你带皇后回去罢。”太后闭了闭眼,异常虔诚。
“是。”凤景天起身,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冲我伸出双手。
我以手撑着桌沿站起来,冲太后行礼道:“臣妾打扰太后娘娘清修了,这就回去。”
太后转身,背着我扬了扬手。“也说不上是清修,只是寻找些安慰罢了。”
我默然,一手搭在秋艾的肩头,借着力,一跛一跛地朝院门挪过去。凤景天见我不睬他,安静地跟在后头。
待出了院门,老嬷嬷追到我跟前,小声嘱咐了一句:“太后让奴婢转告皇后,皇上吃软不吃硬。”
说罢,老嬷嬷走回院落,关了院门。
我站在院门口,看了看身后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凤景天,心想太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直接向凤景天缴械投降?将勾引计划进行到底?
凤景天显然会错了意,只问:“看我做什么?还能走吗?”
这家伙,忽然温柔起来还真让人不习惯。我摇了摇头,硬着头皮忍着痛朝前走。
“行了,别走了,我背你回去,如果你还想要你这只脚的话。”凤景天叹了口气,言语中已然放下身段。
他这么说,秋艾也不敢不停。我看了看肿得已经发紫的脚踝,只得依了。
一路上,他这么背着我,什么也没有说。我本来想说点什么,后来又想确实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没发话,秋艾就更不用说了,一点声儿都没有。倒是一路上的太监宫女们,但凡看见我们的,远远就行了跪礼。我估计只要我们一走远,他们就一定会添油加醋地讨论起来。
快到清心宫时,我想起先前碰上岳子珊的情形,不禁掖揄起凤景天。“来的时候,我碰上贵妃了。你昨晚将她丢在乾坤宫晾了一晚上,她很生气,还跟我吵了一架。”
凤景天似乎完全没把这当一回事,只说:“你不是挺能吵架吗?总不至于还吃了亏吧?”
“太小看人了,这天底下让我吵架吃亏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这不就对了,你一枝独秀,威服三宫。谁敢惹你?”凤景天话里话外褒贬不一,语气听上去还挺乐呵的。
“敢情你一点儿都不心疼你的心上人啊?就算你不心疼她,你也得心疼心疼朝上的那一位呐!”我讽刺道。
“你管我心疼谁?”
“那是,你高高在上,心疼谁都是你的自由。不过,清心宫可是就在眼前了,你是不是早点放我下来,省得一会儿碰上让你难堪。”
“你是我的皇后,我背你有什么好难堪的。说得难听点,就算将来我们都死了,还得葬一起呢。”
“我呸,谁跟你葬一起。”
“你别呸,咱凤朝葬制真是这样。虽然历代皇帝都有多位妃嫔,但皇后只有一个。即使皇后早丧于皇帝,也不会再立新皇后。皇帝死后,也只许皇后一人合入龙凤棺。”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话声里完全能听出他此时心情舒畅。但他所言真假,我还真不了解,便转头问秋艾,“秋艾,他说的是真的?”
秋艾莞尔道:“皇上说的是真的。”
我神经一跳,如此说来,每代皇帝立皇后肯定是件非常谨慎的事情。这家伙执意立我为皇后,也许还有别的意思?思及此处,我严肃地道:“凤景天,你放我下来。”
凤景天倒是没啰嗦,真的将我放下来。“你脑袋里在想什么?难不成真是在为我着想?”
“你管我想什么?我问你,你为什么立我为皇后?”
他见我不似玩笑,试探道:“真想听?”
我斩钉截铁地道:“对。”
“秋艾,你到前边去。朕有话对皇后说。”凤景天一脸严肃地支开秋艾,待秋艾走远,方道:“我说了,你未必会信。”
我扬眉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信?”
他不假思索地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我登时就蒙了。这也太戏剧性了,简直是典型的悖论。你要是真爱一个人,你会让她去送死?
“云安安,我就知道你不信。”凤景天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地道。
我当然不信,从我认识他那一天到现在,头到尾数一数,我跟他见面的次数还不足十个手指头。这样的话连基本的数据基础都没有,鬼才信。
他并不介意我不信,自己接着话头往下说:“云安安,有时候有的东西很玄妙。有的人,只消看一眼就终生不忘。有的人每天都见到,却未必心仪。”
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凉亭里躲避太阳光的丽人,道:“比如……她?”
他并不回头去看岳子珊,只朝我伸出双手,道:“过来,我抱你。”
“算了,我自己走。”我扶着白玉栏杆,忍痛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他见我很倔强,也不拦我,在离我一尺远的地方与我并行。一尺远的距离,是我一伸手就够得着的距离,我猜他是这么想的。
我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到清心宫殿门时,岳子珊已经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笑容,对凤景天和我行了礼。
凤景天注意着我脚下的步伐,只挥手免礼,未曾与岳子珊过多交流。
倒是岳子珊见我走路的姿势,大惊小怪了一番,还命人取了袪淤膏来。她知道凤景天这会儿不可能留在清心宫,也没好意思撒娇耍小性子。我嘴上言了谢,心头却想,你就装吧,累死你也不关我事。
大约凤景天还嫌不够乱,别过岳子珊后,又掉头走了回去,开口就问:“你的软轿借朕用一用。皇后的脚扭了,大庭广众的,朕也不便背她。”
岳子珊话回得很快:“皇上,臣妾的软轿前些日子磕坏了辕,内务府还在修整。”
我心下想,真坏假坏还不是随她一张嘴在说,估计是不愿借的成份多。
“朕知道了。”凤景天并不含糊,快步追上我道:“行了,别逞能了,软轿坐不成,朕抱你走。”说着,斜着身体,一手穿过我腋下,一手绕过我膝弯,一把将我抱起来,还不望嘱咐:“太轻了,你应该多吃一点。”
他这一抱,我脸面朝后,岳子珊那张愠怒的脸自然而然地落入我眼底,想必十分后悔没借轿予我。我小声对凤景天道:“美人儿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前日内务府才来回话,说是后宫出行的轿顶全都修缮完毕。她以为我不知道么?”凤景天冷哼一声道。
“你往日待她可不是今天这样。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帝王权术?”
“皇后以为当皇帝很容易吗?睡得比谁都晚,起得比谁都早,再碰上一两个像你这样不听话的,晚上就不用睡了。”显然,他还在为昨夜的事情生闷气呢。
“凤景天,你如今也不过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昨晚怎么就不敢动我?”我专拣他不想让我提的话题取笑道。
见我如此,他是真的有点恼火了,低头威胁道:“皇后想到池子里喂鱼,朕乐于奉陪。”
我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他忽然停下步伐,轻声道:“看样子,光美人儿生气还不够好玩,还得美男也生气才有意思。”
我抬起头来,四下一看,见池溏对面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凤云天,心绪立即有些慌乱。
凤景天忽然改道,径直迎了过去,还笑眯眯地向凤云天打招呼:“皇兄今日无事?不如一同前往凤雏宫喝一杯?”
“臣下参见皇上,谢皇上盛情。臣下正准备去钦天监,不便多留。”凤云天很镇定,在我看来简直是目不斜视。
“是吗?朕本是想,你与皇后故人重逢,见面叙叙旧也是应当的。”凤景天说话的同时不怀好意的瞟了瞟我。
“臣下与皇后娘娘昨夜在园子里已然打了个照面。再者,臣下始终是男眷,出入后宫多有不便,更万不敢多叨扰皇上与皇后娘娘。”凤云天微微低头,言罢领人退至路口从另一条廊道绕行。
他一走,我朝凤景天怒道:“凤景天,你有意思吗?跟自己的兄弟还要摆官腔。总不至于你嫉妒我与云天哥哥关系亲密?”
凤景天皮笑肉不笑地道:“行,你说我嫉妒,我就嫉妒吧!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他这说话的口气,简直跟我有时候一模一样,听得我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什么好嫉妒的?我与云天哥哥清清白白,这六年统共就见了两面,其中一面还是昨晚刚见的。比起你跟岳子珊,差得远了去了。再怎么说,你们都生米煮成了熟饭,还好意思在这儿恶心我跟云天哥哥,也不嫌累得慌。”
凤景天抽了抽嘴角,恶狠狠地数落出我的罪行来。“你好意思说我们生米煮成熟饭。要不是当初你自甘堕落,整了个浓妆艳抹的扮相来选太子妃,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叫你做首诗,你来了首三岁娃娃都会念的打油诗,句不成句章不像章,写幅字跟乌龟爬的一样,弹个琴直接把琴弦弹断了,画个画就更不用说了,都不知道画的是人是鬼!”
“我在太后面前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你现在还说这些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当初你去江南,我怎么说的?临了,你就给我摆出那么大个乌龙?你不怕没了你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号,却害我在父皇面前丢份儿丢到没法说。”
“我承认,我没遵守承诺,给你摆了个乌龙。可你呢?你要是做到了,我娘亲也不会……”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痛。
“我只承诺过保你父亲平安无虞……算了,都过去的事了,不说了。”
“你的确没有食言,由始至终你只承诺保我父亲。”我无法辩驳,心情极度沉郁,极力忍住翻滚的情绪。
此后,彼此再无多话。
回到宫中,凤景天传来御医为我诊治一番,仔细敷了药,还陪我用了午膳。
由于,早先话赶话地提到了娘亲,我心情很坏,感觉没有力气跟他理论,就声称累了。他将我安置到床榻上,并不离开,只倚在床头,看我闭目养神。
许久,他以为我是真的睡着了,便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
“安儿,你娘亲的事,我也很抱歉。这些年,我人在京城,却时时刻刻为你提心吊胆,你以为我为你做得少吗?”
“你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我都知道。那个时候,你在江南生活得无忧无虑,我便抱了让你从今往后远离皇宫的想法,所以当你演出那样的闹剧以此表示不愿意做我的太子妃,我并不怨你。谁让我生于皇家?生于皇家,继承大统,这本来就得牺牲许多常人想象不到的东西。”
“你或许觉得我让你做皇后,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你或许觉得我让你去魔湖,是件很冷酷的事情。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放弃保护你,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明白。如果当初选太子妃时我知道你真实的生辰,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将你娶回来,哪怕是强硬地逼迫你,也在所不惜。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能做的就是把皇后的位置给你。也许你觉得皇后这个头衔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无非是死后能厚葬而已。可你不知道,这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我也许会有许多妃嫔,却只会有一位皇后,将来我死了,我们要葬在一起,你懂我的意思吗?”
“安儿,有些事情,太过沉重,你要明白,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不想让你和我一样背着如此沉重的枷锁,所以宁愿让你恨,让你讨厌,让你骂……你该知道,如果不是我默许与纵容,这天下有谁敢像你这样肆无忌惮地和我说话?不过,这世上,也唯有你才会不怕我了。这是做皇帝的悲哀。即便我有话想对你说,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等你睡着了才能开口。”
“你也许会问,岳子珊和你不相上下,为什么我选择了你。你和她最大的相同是你们都出生于显赫的门庭。最大的不同是她习惯性高高在上,仿佛世间一切都理所当然地应该是她的;而你真实善良,爱憎分明,让人容易靠近,好像一伸手就能让人够得着。或者在你看来我这种选择一文不值,但怎样都好,能为自己做一回主总是好事,哪怕我能陪着你的时间如此短暂。”
说完这些,他停顿了很久,方才叹了一口气,起身要走。
我幽幽地道:“凤景天,我愿意去魔湖,但我请求你保护好我的父亲与姨娘。”
他很惊讶,显得有些拘谨,看样子如果知道我是醒着的,断然不会说刚才那番话。但很快,他就恢复常态,并很意外地一口回绝了我的请求。
我没有再说话,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我知道,纵使他是真的对我用情,但他首先还是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