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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的的茶叶兜兜转转,随着水流的静止终于旋至水底,渐渐沉静。
我一脸迷茫的看着他,突然惊觉,原来他就是那个这些年来虽然从未与我谋面,但又与我存在着某种特殊联系的人。
“周伯父,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资助,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跟您道谢,奈何您总是拒绝向我透露身份,所以便延误至今。”
他摆摆手,再次给我满上茶水说:“你倒是不必谢我,我只是想为你母亲做点什么,这么多年,她孤身一人带着你不容易,但是她的性格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如果我直接出面,她是不会同意与我牵扯上任何关系的。”
“所以您当年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不要告诉我妈被您资助的事情,我每次都说是因为申报的特困生减免,就这样被您一路资助到了大学。”
“但是后来我听你们学校的教授说你大学期间的费用都是自己勤工俭学挣来的,将我给你的资助全部又捐了出去?”
他笑意温暖,似乎对我的事情一清二楚。
我点点头,笑说:“是呢,大二的时候我有去山区支教,发现这个世界上比我需要帮助的人多太多,所以这笔资助我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便全部以您的名义捐了出去,山区的孩子们只知道您是好人伯伯,但我们都不知道是您。”
他有些赞许的看着,神色深沉。
似是有感而发道:“你性子坚韧,做事条理清晰,冷静客观,应该是受到了明月的影响,但是明月在遇到你父亲之前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脾性。”
“我妈以前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好奇道。
他喝着淡茶,神色间竟有宠溺的笑意。
“明月是江蕫的小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所以脾气自然任性娇惯了一些,但我却只记得她是一个极其善良的人,受伤的猫,被遗弃的狗,院子里被蜘蛛网困住的蜜蜂,只要是她看见了,就一定要去帮忙,江家看门的吴伯,曾经得过一种奇怪的皮肤病,脸上因为生疮化脓,变得有些惊悚,其他人都因此不愿意跟他接触,只有明月,替他四处拿药,还认真的替他涂抹包扎,若说她身上有富家小姐娇生惯养的娇贵毛病,却又时常仗义心善,不畏劳累,这也是她可贵而又可爱的地方。”
我听着他这样讲着,对比自己印象中的母亲,似乎又差之千里,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关联,我甚至难以相信我们所惦念的是同一个人。
在我印象中,她曾经在街市上卖过鱼,开膛剥肚刮鳞,一手的绝活丝毫不带含糊,她也曾在我生命的时候买一只鸡煮汤给我,活蹦乱跳的一只鸡,抹了脖子便鲜血直流,有的时候扑腾的厉害了,还会被溅起一身的血水,可是她又何曾皱过一下眉头。
“周叔叔,您为什么会一直记着我妈,真的忘不掉吗?”
我再一次提出这样的问题,只是这一次被问的人,由周家麟变成了周家麟的父亲,从一个道途听说的故事,变成了面对面的探寻。
他似乎已经预料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神情淡然,眼睛看着壶里的茶叶,随着水的波动慢慢的尘埃落定,静止如初。
“忘不掉,怎么会忘掉!”
他缓缓放下杯子道:“刚开始其实是想忘记的,那种记忆、不甘与纠结如果不忘记,会让你变得格外痛苦,不但影响你,甚至还会影响你以后的生活,但当岁月慢慢流逝,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你又会发现,其实以前想摈弃想丢失的那些记忆最后往往变成了你仅存的念想,你甚至不愿忽略一丝一毫的细节和片段。”
他笑了笑,抬头看着我道:“说出来,叔叔不怕被你笑话,已经活到了这把年纪,其实往后的人生更多的是对逝去年华的追忆和缅怀,我不愿意再去忘记任何,要好好的记住能记住的,因为忘不掉的,必然是你这一生最重要的,即便是失去,也是另一种获得。”
我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他或许曾经怨怪过我妈,或许曾经也想要放弃过,但是最后他失败了,败在了我妈身上,败在了岁月身上,也败在了自己身上。
“孩子,你对家麟是什么印象?”
冷不丁的,他突然问出了这样的话来,将话题转移到了周家麟身上。
我如实答道:“他正直、坦率、耿直、善良,难得的真性情。”
他听了我的话,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仍旧只是淡淡的笑着。
“当初知道你入职四海以后,我交代他要多留意帮助你,只是竟不知这样一个不经意的交代,竟又牵扯出这样一番错乱纠结。我甚至都已经不知道是自己给了命运一个契机,还是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天定,我们这些人,都注定脱不开身。”
他虽然语气中略带无奈,但是看我的眼神却没有埋怨的意思,很淡然的问我道:“你没有察觉出家麟待你的不同?”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嘴角微扬,娓娓道:“刚开始时,我还经常问他你的情况,后来不需要我提及,他也能将你的事情慢慢讲给我听,渐渐的,对你的论述由一带而过变成细枝末节也会反复描绘,再后来我在他的住所里办公室里看到你各个年龄段的照片时,便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将我收集到的关于你的所有照片用相框装起来,放在所有能看到的地方,一个男子,若是有这番心意,不是动了情,还能是什么。”
我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自己衣角的线圈,一脸歉然。
“其实一开始跟周家麟相处时,我就知道他有意无意的在帮助我,后来慢慢的渗透我的生活,似乎无处不在,他的心意我只是模棱两可的能感知一些,有的时候也会刻意的疏远他,只是越是这样疏离,事情往往就容易变得越加复杂起来。我也很困扰,我们本就是两种人,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他不该为我做这样多的事情,费这样多的心思,我这辈子注定是还不了他的。”
周启宣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孩子的性子有些像我,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我这个当父亲的却是了如指掌,感情的事情谁都怨不得,只能说这小子的运气似乎也不太好。”
我见他言语之间面有难色,不再像刚刚的那样淡定坦然,便问道:“周伯父,您这次找我,是不是周家麟出了什么事情,我听说他有段时间没来公司了?”
他叹了口气道:“他前一段时间就一直闷闷不乐,加上你外公又提及他跟阳阳的婚事,现在整日关在屋子里灌酒,家麟从小是一个自制力很好的孩子,一般不会这样放纵自己,但是这次一连数日都是如此,我看着也确实是没有办法,所以才想起要找你聊聊。”
“伯父的意思是让我去开解他?”
我跟母亲受周家这么多年的恩惠,如果我能做到,我自然愿意帮他。
周启宣却笑着摆摆手说:“不用了,我也大概知道你的意思,既然你们已经有缘无分,就不需在过多牵扯,让他自己扛着,走不出来的终究是徒劳,若能走出来,就算他比我幸运罢。”
他站起身欲往外走,我站在原地见他背影略显沉重。
无论是再儒雅挺拔的男子,一旦变成一个心事满怀的父亲,似乎都平白要多出一些沧桑。
“伯父!”
我突然叫住他。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我,眼神平和。
我迟疑着问道:“您是要准备答应他跟江阳的婚事吗?”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道:“孩子,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既然选择了,就要坚定的走下去,家麟的事情,以后就看淡了吧。无论怎样的人生,那都是他的命。”
我突然想起周家麟曾经跟我说过的话,他说他似乎能理解他的父亲了,难道是因为某天突然有了一样的心境,才会对感情有了一样的解读。
原来,我们不需要伤害就已经伤害了别人,不需要辜负就已经辜负了别人。
我们的存在,不是为了占据时间的长河,不是为了丈量岁月的荒漠,只是因为,在不经意间变成了别人的全部而突然闪耀成一颗最迷茫的恒星。
照亮别人的时候,自己却在光芒之外的无穷暗夜。
年底的时间,过得闲散而轻快。
尽管看上去大家似乎还在忙碌,但即便是再忙碌,也不过是年底的各种收尾,这种忙碌是空有其表的。
周家麟再回公司上班时,我们已经形同陌路。
那种陌生,是比相识之前的互不相干更疏离的一种南辕北辙。
世界上所有人的关系似乎都在遵循两条直线的准则。
在不认识之前,我们是两条不想交的平行线。
认识过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越走越近直至相交,那么就一定是远走越远,无限背离。
我和周家麟也不例外,没有任何悬念的,我们终究要变成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