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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郁芝的心里千回百转,想着怎么得到中东石油开采权这么一块大肥肉,完全忽视了面前祁援翰的存在。祁援翰也不着急,就安安静静站在一边,不打扰荣郁芝思考。
屋外两只黄鹂正扑腾着翅膀欢快地唱着小曲儿,在窗外探头探脑的,好奇地探看着屋内的情形。祁援翰等着荣郁芝发话,心里却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了正琢磨着摆在书案上的世界地图的荣郁芝脸上,见荣郁芝好像有了要抬头的趋势,他又很快挪开了目光。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转回目光,在荣郁芝脸上逡巡了一阵。
祁援翰面色一片正经,心里却在琢磨,陛下好似比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清减了不少,眼下也有一片淡淡的乌青。可不知为何,她皱着眉头仔细看地图的样子,落在祁援翰的眼里却变得格外可爱。
他看着帝王之尊的荣郁芝,穿着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华贵服饰,可那种违和感却一日一日减弱了。她身上的尊荣气质日益凸显,脸上明媚的笑意也日渐减少了。虽说她是国朝名正言顺的新帝,别人眼中,或是傀儡,或是希望,可在祁援翰看来,其实这个瘦瘦高高的皇帝也不过是个才十二的女孩儿罢了。一个本该最肆意,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承担这些,祁援翰莫名有些心疼。
荣郁芝看着地图就觉得脑袋一团乱麻,她揉揉额头,决定先把这事儿记下,等到有能力的时候再解决。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欧洲那块儿不断蔓延的战火,还有和美利坚购买的那些炮弹武器的协约,当然,国内的各方局势也是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她正想着这些问题出神,却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猛地抬头,却见她面前只有祁援翰一人,而他正死死盯着脚下的那块儿地砖。她这才意识过来,自己还把这祁援翰抛在一边呢。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把他叫过来,其实就是想问问石油的问题,结果把他晾了半天。
两人之间忽然有一阵很尴尬的沉默。
荣郁芝抬头看了看祁援翰,想要打破这种有些突兀的安静。她拼命想着,起了个话头:“如今祁将军带兵去了欧洲,祁师兄与令弟独自在府中可还习惯?”
祁援翰也没想到荣郁芝突然关心起他和自家弟弟了。他一躬身,答道:“谢陛下关怀,草民与舍弟一切皆好。”
这话实在不是什么心里话。在祁援翰眼里,他的弟弟祁援戟一点也不像个祁家人,是个空有武力,却不怎么聪明的人。自从祁丰去了欧洲之后,祁援戟天天在那里闹腾着想要跟着他爹爹一起去欧洲打仗。
可祁援翰自己明白,刀枪无眼,更何况祁援戟年岁还小,怎么可以就这么跟着父亲去欧洲呢,简直是胡闹嘛。可无论他怎么安抚,都摆不平这个天天折腾的祖宗。最近几天,祁府都是鸡飞狗跳的,祁援翰都派了好多人盯着自家弟弟,生怕他一个冲动就想办法往欧洲跑去找他们的父亲祁丰了。
荣郁芝听祁援翰说他们过得还行,也就安心地点了点头。她知道,祁援翰和祁援戟兄弟两个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而今祁丰算是他们哥俩唯一的亲人了。换位思考一下,若她是祁援翰,也会日日担心自己父亲的安危的。
可这番对话之后,两人又没话说了。荣郁芝其实憋着很多话想要问祁援翰,从欧洲如今的格局,到现在的战况,从美利坚最近的一些举措,到未来国朝可以采取的战略。千头万绪的,倒是让她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好了。而祁援翰作为臣下,荣郁芝不发话,他当然是不能随意说话的了。
正当荣郁芝看着世界地图想着再找点话题的时候,祁援翰却开口了:“如今诸事杂乱繁忙,陛下要保重圣体,多歇歇,别熬坏了身子。”
荣郁芝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祁援翰这话说得真诚,她自然听得出来。荣郁芝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却觉得神奇。就她与祁援翰这几次接触下来,他都是非常稳重有度,进退合宜的,荣郁芝是真没想到他会没头没脑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但是自从几月前被推上龙椅之后,荣郁芝真的很久没有感受过别人对自己的关心了。宫人们劝她注意身体多保重,是处于忠心;储志琦每每帮她解决一些麻烦,只是想要利用她;而她的父母,对她的态度也转变为敬畏疏离了。连柏存峥,每每提点她,荣郁芝心里都清楚的,柏存峥是带着一份愧疚,一份希望的。柏存峥历经曲折吧自己推上这个皇位,虽然是出于大义,但是对于荣郁芝而言是很不公平的。因而柏存峥也算是带着一份想要恕罪的心,而又希望荣郁芝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
几月一来,荣郁芝无数次被利用,被欺骗,被冷眼相待,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甚至可以慢慢盘算着,一步步计划着打算翻盘。她以为自己也会像那些议员一样,成为国家政治的齿轮,机械地走下去。
但是听到祁援翰这句普普通通的话,她却觉得千般滋味用上心头,眼睛像是揉进了沙子一般,酸酸涩涩的。现在的她,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国朝的皇帝,被寄托了太多。但是祁援翰的这句话,那么真诚,满含着的都是对普通人的关切,而不是对一个皇帝的…就好像她只是个普通的姑娘一样。
荣郁芝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祁援翰虽然对她十分恭敬,但是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做…类似妹妹的角色。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去相信,祁援翰是她可以依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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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的茶肆,总是有许多人聚在一处捧着热茶说着闲话。而今天的话题,不是昨日荣郁芝在北都城郊亲自出面,参与了一家工厂的奠基仪式,而是据《北都杂谈》所说,中华银行行长秦佑潜与前段时间宝钞提举司司正卫成遇刺有关。
尽管昨天算得上荣郁芝第二次正式露面,但是消息的劲爆程度完全及不上秦佑潜与卫成这条。人们自然更愿意去探听那些大人物的阴暗面,因而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秦佑潜身上。
今天的《北都杂谈》可以说是被抢购一空的。但从它头版上“奠基仪式被问及秦行长是否与卫司正遇刺有关,陛下的回应暧昧不明”这个标题,就足够吸引眼球了。而相较而言更为正派的《北都日报》,头版上报道了荣郁芝参与奠基仪式的全过程,配了一些图,却第一次在销量上不及《北都杂谈》。
“我早就说过,这些有钱人都没什么好东西。”王大捧着报纸,伸出手指点点上头的抬头喟叹一声。他大字不识一个,这报纸上大概说的是啥都是别人告诉他的,他把整份报纸都给拿反了,自然不足为奇,“看看这个秦行长,前段时间《北都杂谈》有他的照片,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怎么净干缺德事儿呢。”
一旁的林三却是识字的人,他翻着手头的《北都日报》,看到一篇感兴趣的报道,大致扫了一眼之后摇了摇头:“我看倒不是。”他指着自己看的那篇报道,“《北都日报》的那个很有名的曾记者特地另外写了一篇稿子解释秦行长的事情。就他说,陛下明确说了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何况当时秦行长在当时听说卫司正出事的之后,很快就去储相府上看望卫司正的。一般来说,若是他做的,他应该避嫌才是,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去储相府上?”
“你说这事儿不是秦行长干的?”王大冷哼一声,“这《北都日报》明显被秦行长收买了咯,一个劲帮他说话。你说说看,卫司正遇刺这种事,不是秦行长干的,还能是谁干的?莫不是储相千里迢迢请了他过来又反悔,才刺杀他的吧?”
“你一个劲看人家胡说。前不久不是前清敏亲王和卫司正有争执嘛,为什么不是他干的?”钟七看着林三一时答不上话,便在旁边接着话。
“你懂什么,人家敏亲王早就是副空架子,哪里还支使得动杀.手?”王大说着,又伸手指了指《北都杂谈》的名字,“这报纸若是胡说八道,秦行长老早就好请北都市长出面端了它,哪里还有今天人人争购的场面?”
林三都被气笑了:“这种报纸读完就笑笑过了,哪里还用得着跟它计较?若是秦行长真计较起来,别人都该说他心虚,想要掩盖事实了吧。倒不如就这么任其自然,让这些空穴来风的话早日平息。”
钱二听了他们的话,冷冷笑笑:“我看不光《北都日报》收秦行长的钱了,林三钟七你们两个也收钱了吧,一个劲帮着那个商人说话。秦行长第一时间去看望卫司正,从另一方面讲,不就是怕别人怀疑上他,这才赶紧去看他嘛。毕竟出这样的事情,正常人的想法通常都是要避嫌,但人家秦行长偏不,就是要去,反倒洗刷了他自己的嫌疑呢。”
“就是,你们一心觉得《北都日报》正派,但是他们就是内阁的一把枪罢了,真正敢于说实话的就是《北都杂谈》。”王大的弟弟王三也在一边附和,“这种事情,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了。卫司正遇刺之后,获利最大的不就是少了约束的秦行长么,到底是谁干的,不是一下就能分辨出的么。”
在茶肆的其他人听了,也纷纷点头称是,倒是让林三和钟七两个坚信《北都日报》的报道,相信秦佑潜没犯下这种错误的良人无力反驳了。
北都的茶肆就是如此,无论识字,不识字的,年龄是否相近,观念是否相同,大家都乱哄哄挤在一处讨论着最近的家国大事,氛围永远是热烈无比。这边大家的意见刚刚统一一致,那头秦佑潜派人刺杀卫成的事情就被传得满城风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