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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后,春节前,荣大学生会举办舞会。顾钰墨和唐朦有心想要让顾眉生散散心,说什么也要让她一同去参加。
自从张小曼生病开始,顾眉生就很少外出了。
她知道,张小曼是心病。周边的人与事,仿佛都令张小曼觉得痛苦,失望甚至寒心。
顾眉生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因为她觉得,在造成张小曼的这些失望疼痛里,也有她。
张小曼重回秋波弄后,胃口变得非常的差。
顾眉生劝母亲吃饭,张小曼不忍心拒绝女儿,但等顾眉生一走,她就会躲在洗手间里吐得昏天暗地。
后来,张小曼听家里工人说喝咖啡可以缓解偏头痛,于是开始每天空腹喝许多的咖啡。
顾眉生担心她的肠胃,每天叮嘱张小曼少喝咖啡,多喝些新鲜的水果汁。张小曼很想听女儿的话,但每每偏头痛一发作起来,她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喝咖啡。
面色变得越来越憔悴是一定的。张小曼有时清晨起来会被自己苍白的面色吓到,但她内心觉得很无力。
她不知道如何自救,又为了什么而自救。
张小曼开始习惯化妆,用那些胭脂或者是口红来掩盖自己不佳的气色。
她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还经常看书,看电影,画画。张小曼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哪怕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也能令自己的生活过得丰富而多彩。
而自从重回秋波弄后,张小曼大部分的时候总是在睡觉。有时偶尔想要起来找本书看,没过多久就会开始觉得头疼欲裂,只得放弃。
日子也开始与她脸上的胭脂口红那样——欲盖弥彰。
看着张小曼这样憔悴,顾眉生哪里还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她很想让母亲的心情变得好一点,好几次,她还在电话里对栾亦然说,“我真是笨,什么哄人开心的招式都不会。”
身为多年的好友,宁茴心里也是很担心张小曼的。她在电话里对顾眉生说,“眉生啊,你妈妈平时最紧张你,不如让她多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也许会有帮助。”
顾眉生把家里藏着的所有旧照片都翻了出来,围着张小曼不停地问东问西,问得也都是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这样一说,一整天很快就过去了。顾眉生暗暗观察张小曼:神采奕奕,眼中有柔软而快乐的光芒,很久都不曾因为偏头痛而扶额皱眉。顾眉生不时喂她吃水果点心,张小曼并不察觉,胃口也变得难得的好。
顾眉生打电话感谢宁茴。
宁茴在电话那头对眉生说,“眉生,你真是乖。”
挂了电话,宁茴对栾亦然说,“你没事多去看看这孩子,她每天这样哄小曼开心,其实是很累的。”
栾亦然轻轻颔首,“怕只怕她一见我,就变得娇气了。”那样的顾眉生,看了委实令人心疼,又会令栾亦然恨自己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她。
“这孩子其实挺可怜的。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除了小曼,怕是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人了吧?可现在小曼又病了,眉生心里只怕比谁都难过。”
栾亦然听不下去了,当即便起身去了秋波弄。
春节将至,路况很差,堵车堵得实在太厉害。车行至离秋波弄大约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一辆白色坐轿突然逆向转弯,撞上了栾亦然的车尾。
那位司机下车时不停地道歉,心想这次少说也要赔上一大笔钱才能行了,谁知栾亦然却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算了,你们走吧。”
那司机还在错愕,栾亦然已经开着车离开了。
他一路赶到秋波弄,顾眉生却与顾钰墨他们一起去参加舞会了。
他们三个人来到宴会厅门口时,唐胥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很久了。唐朦手里还拿着一条薄荷色的晚礼服,对顾眉生说,“你总不会想穿着牛仔裤和毛衣进去参加舞会吧?”
为什么不可以呢?顾眉生几乎是要脱口而出。但顾钰墨这时开口说,“眉生,婶婶平时最喜欢为你打扮了。你如果穿得漂漂亮亮回去给她看,她也能开心一点啊,你说呢?”
顾眉生被顾钰墨说服了。在盥洗室里换好衣服走出来,就看到唐胥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的沙发上,见她出来,唐胥微笑着走近,将臂弯伸到了她面前,“今天就让我做一回你的舞伴,可以吗?”
两人走进灯光幽暗却人声喧哗的舞会中。唐胥实在是个非常体贴的人,他并不急着邀请顾眉生跳舞,而是不时地将一些水果或者是茶饮递到她面前。
“谢谢。”
两人找了角落的位子坐下来,没过多久,有面容陌生却大胆的女生走过来,问唐胥,“请问,能和你跳一支舞吗?”
唐胥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想让我的舞伴一个人坐着。”
那女生被拒绝,脸上难免有些难看,转眸看向顾眉生,口中道,“既然来参加舞会,为什么不跳舞呢?”
顾眉生看了那女孩一眼,没有在意,反而还对唐胥说,“你就陪她跳一支舞吧。”
唐胥心中奇怪,觉得今天的顾眉生仿佛哪里有些不一样,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辨别,已经被那个女孩开心地拉进了舞池。
到了晚上大约9:30的样子,宴会厅里响起了风笛乐声,唐朦跑过来拉起顾眉生,“走走,华尔兹,我们一起去跳。”
这是一种集体跳的华尔兹,通常要男女成双地跳,然后随着节奏的变化而不时变化舞伴。
顾眉生与唐朦一开始是并排而站的。后来,随着音乐节拍越来越快,周边很多人的舞步都错乱了,只有顾眉生,优雅转身间,无论对面换了什么样的舞伴,她每一步都跳得很精准。
周围的人渐渐停了下来,目光无一例外地聚焦在顾眉生身上,双手还开始情不自禁地为她打起了拍子。
美丽而鲜活,潋滟而迷人。
后来,很多人回忆起这一年的舞会,许多细枝末节早已经淡忘,惟有顾眉生那抹薄荷色的倩影和她令人心悦心动的舞姿,许多年后依然是这座城市里,很多人用来丰富枯燥现实生活的极好谈资。
一曲跳罢,顾眉生又不知掳获了多少春心萌动的男子之心。她刚回到座位上坐下,就有一个个子高挑,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朝着她走来,言语大胆,“小姐,您好。我可以问你要电话号码吗?”
顾眉生正要开口拒绝,也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一个穿着红裙长发披肩的女子,“你们这是要干嘛?”
那女子狠狠瞪了眼男人,然后双手环胸,睨着顾眉生,“我知道你是谁。顾眉生,别以为你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这男人是我的。”
唐胥站起来,对那女子说,“那麻烦你带着你的男人,离开。”
那男人一双眼睛始终落在顾眉生脸上。哪怕她不言不语,头微侧,眸低沉,不经意地端起杯子喝水,都有种难以形容的美好。
他看呆了,楞在原地,根本舍不得走。
女子见他失魂落魄,心中恼火,一记巴掌拍在男人肩膀上,“回魂了,看够了没。”
唐胥与顾钰墨花了很多工夫,又是威胁又是警告,才逼那个男人离顾眉生远点。
转身,唐胥温声对顾眉生说,“这人实在无聊,你别生气。”
顾眉生看向唐胥,微蓝眼眸中清浅的困惑,她问:“唐胥,你在担心什么?”
顾钰墨在一边,说,“担心那对男女把你惹恼了。这里毕竟是学校的宴会厅,万一惹出事端来就不好了。”
顾眉生没有再问什么。
原来,她的狠绝,她的不留余地,她的锱铢必究,都被旁人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
原来,这样的自己,是会令身边的人担心惶恐的。
后来,无论身旁的人再与顾眉生说些什么,她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了。
栾亦然来到宴会厅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顾眉生。她身边,唐朦不时拉着她的手想让她去跳舞。顾眉生只是浅浅笑着,却不答应。
栾亦然到女孩身边,微笑道,“门牙小姐,请你跳支舞,好不好?”
顾眉生蓦然抬头,望着意外出现的栾亦然,像是在问他:怎么来了呢?
栾亦然拉着她起身走进舞池。没过多久,他已经看出女孩隐藏着的低落情绪。
栾亦然拥着她的手,一下下,轻拍着她单薄的背脊,口中轻轻吁出一口叹息,“这一下,我到底要怎么哄你,才能令你高兴起来呢?”
顾眉生背脊有短暂的僵直,很快地,她对栾亦然说,“带我离开。”
栾亦然刚刚带她上了车,顾眉生的眼眶就红了。
栾亦然被她微红的双眸戳疼了心脏,纸巾也顾不上拿了,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替她擦着眼泪,“我是不是不该来找你。怎么你一见我,就只记得哭了呢?”
他话虽然这么说,手臂却已经伸到眉生的脖子后面,将她揽到自己的肩膀处,无声地安抚着。
顾眉生将一张小脸埋在他怀里,眼泪越流越多,越哭越委屈。
那一阵一阵的啜泣声,栾亦然听在耳朵里,真是觉得心疼啊。他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不住叹息,“顾眉生小姐的眼泪,堪比海水,能冲掉一座龙王庙。”
顾眉生抱着栾亦然,哭得难以言喻的委屈,她说,“我也想做一个温和柔软的人,我也想人人都夸我乖巧善良。但是我做不到,我有什么办法呢……”
别人不理解顾眉生,她心中全然不痛不痒。
但张小曼也不明白她。
顾眉生知道的,张小曼在她面前滔滔不绝地说着顾眉生小时候的各种琐事。张小曼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告诉顾眉生:她的女儿,以前是个多么柔软可爱的孩子。
“我让妈妈失望了,”顾眉生说,“都是我的错……”
栾亦然说:“所以,你明明不想来这个舞会,却还是来了。所以,你刚才任由那对男女在你面前生事。所以,你明明心里不高兴,却还是隐忍了所有的情绪。”
栾亦然疼惜地轻抚着顾眉生的柔软秀发,“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