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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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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子墨这一日来秋波弄,打着的是探望老爷子的幌子。

    既然是探望老人,补品总是少不得要带的。

    在顾云礼进饭厅前的半个小时,顾子墨就已经将带来的虫草交给了刘文,“一会儿给爷爷泡茶喝,可以清肺浊。”

    “好的。”

    7:15,顾眉生穿一身素黑,走进饭厅。

    7:30,顾云礼走进来,。他坐在主位上,根本不去看顾子墨,也没有理顾眉生。

    顾子墨站起身为老爷子张罗餐具,见刘文端了茶杯过来,又亲自接过放在顾云礼面前。

    “爷爷,喝口茶。”

    顾云礼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虽然仍旧不与他说话,却接过了那杯茶,浅抿了一口。

    顾子墨慢慢笑起来,“爷爷,我也是刚知道您生病,一听说就赶紧来看您了。”

    刘文站在老爷子身后,冷眼旁观。人们都说:人心都无一例外,是偏的。

    看看这荣城的豪门第一大家,便知此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一顿早饭,顾眉生简直像是透明人,勾不起老爷子的半分关注。

    而她本人呢,仿佛也早已经习惯了,眼观鼻,鼻观心,连半句废话都无。

    刘文想:许是顾眉生在秋波弄待得日子太久了,早已经明白:在这个家里,关心和疼爱,都不是能够刻意讨来的。

    “爷爷,我今天特意告了假,今天就专门陪陪您。”

    顾眉生这才慢慢抬起头,看向了同样将目光投向她的顾子墨。

    她放下碗筷,在离席之前,扬了扬唇,说,“爷爷,我去上学了。”

    顾子墨望着她唇边浅嚼的半分笑意,心中涌起极大的不悦。

    那抹笑,分明写满了不屑和嘲讽。

    早晨8:30,顾子墨等老爷子换过衣服,正准备出门,就看到秋波弄门口忽然停下来好几辆警车。

    几位警察走下车来,刘文上前,“几位这是?”

    “我们有些事,想请顾子墨先生回去问一问。”

    “这……”刘文说,“这可能需要问一问我们老先生。几位不如先进屋坐一坐。”

    客厅里,顾云礼望着几个警察,“你们先问子墨什么,在这里问也是一样的。”

    这里是秋波弄,警察面对着顾云礼,也总难免要给他几分颜面,于是道,“顾老先生,是关于昨天城郊盛家的伤人案。”

    顾子墨闻言,轻轻哼笑起来,“我昨天晚上才从香港出差回来,关于老盛家的事根本不知情,你们怕是找错人了。”

    顾子墨做事向来谨慎,他心中笃定,关于老盛的事,警察根本不可能从他身上找到半分线索。

    “是吗?但我们经过检验,却在伤者的身上还有那间房子里找到多处属于您的血迹。”

    顾云礼轻轻敛起了眉,他看了眼顾子墨,然后问道,“证据呢?”

    “证据当然是有的。否则,我们也不会贸贸然上门来了。”

    顾子墨不信,他眯起眸,“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有没有搞错,麻烦您跟我们回警局一趟,就都知道了。您如果不信任我们,也可以带律师同行。”

    顾云礼转身看向刘文,“去,找林世均陪子墨一起去一趟。”

    顾子墨不解看向顾云礼,“爷爷,我没做过,为什么要去。”

    顾云礼说,“你放心,只要不是你做的,爷爷不会令你有事。”

    顾子墨沉默半天,想起从老盛那里得来的视频,“走吧。”

    就在顾云礼陪着顾子墨去警局的同时,苏棠却走进了老盛入住的医院。

    老盛九死一生,经过一整天的抢救和一晚的休息,此刻已经苏醒。

    家人怕他担心,都没有把孙子失踪的消息告诉老盛。

    苏棠走进病房,先是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支票放在床头柜上,“买些补身的东西。”

    老盛微微别转头,“我不会要顾眉生的钱。”

    苏棠走到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他说,“我知道,你是何美琪当年召进秋波弄的。”

    “这么多年,你也为她做了不少事了。今年春节,眉生食物里的草莓粉,也是你放的吧。”

    老盛轻轻眯起了眸,看向苏棠,“没有证据,你最好不要乱说。”

    苏棠轻笑了笑,“纯属猜测。我今天来,眉生还特意叮嘱我:老盛刚捡回一条命,别吓着人家了。”

    他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老盛,“你不用紧张,我今天还真不是与你来翻旧账的。”

    他站起身走进老盛,“我就是好奇:你与眉生无仇无怨,出手怎么就这样阴毒呢?”

    老盛冷冷一哼。

    这时,苏棠又从包里取出几张照片。

    “这是什么?”

    苏棠说,“警察在你家中的有趣发现。”

    老盛低头看向那些照片,瞳孔在极短的时间内有极不明显的变化。但苏棠在大学时辅修心理学,他明白,那样的眼神变化,是因为惊诧和不敢置信。

    苏棠笑,“看来这照片里的人,您是认得的。”

    老盛抬眸看向苏棠,“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你只需要帮我们一个小小的忙,眉生不仅会保你全家平安,还会帮你找到你的孙子。”

    “我孙子怎么了?”

    苏棠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来你的家人还没有告诉你。他失踪了。想来,你也能猜到,是谁做的吧。”

    老盛一时间心思百转,许久许久后,他对苏棠说,“我怎么知道,这一切不是顾眉生的离间计。”

    “那你就报警寻人吧。”苏棠笑了笑,“就算有顾先生的特意叮嘱,警察们也就只会把寻孩子的事当成比一般的案子稍微紧急一些来办。”

    “整座城市,每天有多少丢失的小孩子,靠有限的警力,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您的孙子,怕也不容易吧。”

    苏棠并不急着等老盛的答复,他站起身,“您不妨慢慢考虑。若想好了,就给我电话。”

    他说完,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放到了老盛面前。

    *

    这一天,顾眉生上课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午饭时也没有心思外出,是在荣大的学校餐厅吃的。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衬得肌肤越发的白皙胜雪,蓝眸轻转,便已是万种风情。

    众人在她身后非议她,谈论她,却没有人能否认:顾眉生者,一貌倾城,占尽风流。

    整个荣大,众人或碍于她清冷的气质,或顾忌她的身份,或疑惑关于她的传言,都不敢轻易与她接近。

    只除了唐胥。

    唐胥原本是和其他人一起走进来的,却在看到顾眉生的时候,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你们先去吃。”

    他走过去,“眉生?”

    唐胥故意忽略了她的姓。唤她顾眉生?显得太疏远了。

    顾眉生抬起头,望着唐胥,微笑似徐徐春风,“吃过了吗?”

    “没有。”

    顾眉生站起身,将对面位子上的书和包收拾好,然后对唐胥说,“那你坐。”

    唐胥在她对面坐下。心思百转,他觉得自己其实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与顾眉生说的,但一遇上她那双蓝眸,唐胥却又开始想:嗯,该从哪里开始呢?

    怎么样去说,才能不吓着她呢?

    一颗心反反复复,纠结错乱,全然不像平时那个冷静的唐胥了。

    顾眉生见他一直愣愣望着自己,不由笑了,她说,“你想吃什么呢?这里的什锦素面倒是不错的。”

    唐胥没有听清顾眉生说了什么,他对顾眉生说,“眉生,别笑了。”

    顾眉生静静望着唐胥。

    唐胥望着她,语调是和暖的,眉眼清澈而平和,“若觉得心情不好,你可以不用笑。”

    “眉生,在我面前,你可以无需伪装。”

    顾眉生望着唐胥,竟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极长极细的叹息,她对唐胥说,“好吧,其实这里的面食一点都不好吃。”

    唐胥先是一愣,然后便轻轻笑出了声。

    那一天,唐胥在事后与顾钰墨说起这件事时,他将其称之为“破冰”。

    唐胥说,“你不曾见到她话语间那小小皱眉的小动作。就像原本只是画中的人儿忽然变得生活化了。”

    “她变得真实,生动,触目可及。”

    顾钰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话的唐胥。他望着好友双眸中的熠熠光芒,他看到唐胥在说起顾眉生时,指尖会不可抑制地颤动。

    顾钰墨不忍心泼唐胥冷水,但他还是开了口,“唐胥……”

    唐胥倏尔停下来,看向顾钰墨。他望着顾钰墨半张的双唇,忽然拿着书站起来,“我想起我还有课,先走了。”

    不。不。不。

    他不想听。

    他根本不用听,也知道顾钰墨想要对他说什么。

    “眉生不是心思普通的女子,她如果喜欢你,她会主动告诉你,哪怕用美色,哪怕用抢,哪怕用骗,她绝不会来心口不一的那一套。”

    这样的话,唐胥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无数次的告诉过自己。

    但结果呢?

    他只要一见顾眉生,理智便瞬间被击打得支离破碎。

    唐胥垂眸走在悠长热闹的教学楼中。若为了顾眉生,就算揉尽自己的尊严和满身骄傲,去争取一次,又何妨呢?

    他的心思全在顾眉生身上,以至于当彭青右手包着纱布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唐胥竟全然不曾看见。

    彭青又来见顾眉生了。

    这一次,顾眉生没有对他视而不见。她带着他走出荣大,回了皇廷酒店。

    她替彭青重新包扎着右手的伤口。

    彭青一直静静地望着她,忽然开口,问她,“你是不是总是做噩梦?”

    顾眉生倏尔抬眸,“你又偷偷去过我房间?”

    彭青摇头,“就算不去,我也能猜得到。”

    顾眉生看着他,片刻后,她忽然伸手,一把撕烂了刚刚替彭青包扎好的纱布。

    他手腕处极丑陋的伤疤就这样暴露在了空气中,伤口被撕扯,血慢慢地渗红了他白色的衣服。

    彭青却丝毫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你看,我们多像。”

    顾眉生冷冷望着他。

    “越是离得你近,就越觉得,我们其实是非常相似的。”彭青盯着顾眉生,“你也是这样觉得吧,所以对我总是仁慈。”

    顾眉生站起身,准备离开。她身上的黑色长毛衣将她的背影衬托得那样的瘦削。

    彭青望着她投射在白墙上的影子:黑色的,悠长的,空洞的。像一个残缺不完整的灵魂在天地之间游弋挣扎。

    他忽然觉得自己眼睛像是被针扎到了:刺骨的疼,比手上那道新鲜的刀疤还要疼痛。

    顾眉生开门离开前,彭青说,“无论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哪怕你要我的命。”

    顾眉生看向他,“今天之后,想要你命的人只怕会非常多。”

    12月10日深夜,顾眉生在睡梦中被屋外的喧哗声吵醒。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刚下楼,就见有工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对她说,“小姐,不好了,老爷子突发心悸病,要即刻送医院做手术。”

    顾眉生跟着她往外走,“通知爸爸了吗?”

    “先生已经在联系医生。”

    可怜这顾云礼,在被推进手术室之前,还在反复叮嘱顾鸿华:“子墨还在警局,你要记得去保释他,要护他周全。三个孩子,就子墨还是健全的人了啊……”

    顾鸿华望着父亲泛青痛苦的脸,心中的怨恨一时消散了大半,他转身,对刘文说,“查!给我好好查查清楚,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服侍老爷子的!”

    刘文战战兢兢地应了,急匆匆地回了秋波弄。

    数个小时之后,他又重新折回医院。这一次,他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顾鸿华在忙碌间看了刘文一眼,“手里拿得什么?”

    “虫草。”

    刘文将那包虫草和一张医生证明递到顾鸿华面前,“这些虫草都是假的。”

    顾鸿华看了眼躺在重症病房里的顾云礼,然后从刘文手中接过那张医生证明。

    良久后,他走到顾眉生面前,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爸爸出去办点事,你陪着爷爷。”

    顾眉生抬头看向顾鸿华,乖巧地点了点头。

    *

    在荣城,作为首富,世人对于顾鸿华有许多不同的定义:英俊。儒雅。腹有诗书。贵胄逼人,气度不凡。斯文有礼。

    但是这一晚的拘留所里,顾鸿华当着刘文和几个狱警的面,狠狠地掌刮了顾子墨。

    深夜幽静的看守所里,只听见极清脆的几个巴掌声。顾子墨被打得隐隐觉得有些眼冒金星。

    顾鸿华震怒。但他每一个巴掌落在顾子墨脸上的时候,眼神依旧是疼痛的。

    “这么多年,你若说我对你不公平,我无话可说。我承认,我忽视你们,我偏心眉生。”顾鸿华说。

    “你的爷爷,为了这件事,不知与我争执了多少回。他为了让你进鸿云集团,不惜与我反目。”

    “他为了保住你们兄弟在顾家的地位,情愿将自己手里的股份都拿出来让给你。”

    “就在今天,数个小时前,他进手术室前,还千叮万嘱,要我尽力保你周全。”

    顾鸿华说着,将手中那包虫草悉数砸在了顾子墨脸上,“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虫草特性不同,你竟然将一包假的毒虫草送给你爷爷吃!”

    顾子墨原本被顾鸿华的几个巴掌打懵了,这会儿听了他的话,顿时辩驳,“不!这不可能!这些虫草都是我亲自去挑选的。一定是有人掉了包。”

    “顾眉生!”顾子墨咬牙切齿,“一定是她!”

    刘文站在顾鸿华身后,轻轻开口,“不,我可以作证:眉生小姐今天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那包虫草的。”

    顾鸿华此刻对顾子墨已经是失望透顶。他望着顾子墨,“你既然恨毒了顾家,我们便也就不再碍你的眼了。”

    他说完,径直拂袖而去。

    顾子墨跌坐在冰凉长椅上,眼中写满了不甘心,“顾、眉、生!”

    刘文却在这时忽然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在顾子墨的耳边轻道,“其实,那些虫草是我调的包。”

    顾子墨倏尔抬起头,目光简直淬了毒,死死地瞪着刘文,“你……”顾云礼最信任的管家,竟是顾眉生的人!

    刘文淡淡望着他面上的表情,又道,“眉生要你死,你已经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顾子墨眯起了眸,“我就算死,也会拉她陪葬!”

    刘文勾唇,“你想用那段视频置她于死地吗?你也太小看顾眉生了。”

    顾眉生重新回到秋波弄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苏棠去医院接她。

    车子里,苏棠说,“老盛已经答应帮我们了。”

    顾眉生此刻显得很疲倦,她勉强用手撑着头,“那个孩子有消息了吗?”

    “多半是被顾子墨刻意藏起来了。”

    顾眉生沉默片刻后,“明天,找林世均去与他谈谈。”

    苏棠转头看了她一眼,“可是这样一来,他就有了与我们谈条件的资本。”

    “我计划了所有的一切,只没想到顾子墨会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苏棠轻叹了口气,“顾子墨又怎么会想到,何美琪在葡萄牙时还有过一个私生子呢?”

    “他更加不会想到,现场的那些与他血型一样的血迹,其实都来自于彭青。”

    顾眉生轻轻哼了一下,“何美琪前世怕是造了太多的孽。她怕是身在黄泉也不会想到:那个被她忽略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回来讨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