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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羽彦进了偏殿,里面只点了两盏宫灯。昏黄的灯光下,映出了韩云牧晦明变化的脸。他步步逼近,一双眼中满是怒意,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你别过来!寡人命令你,站在原地!”
韩云牧冷哼了一声,上前一步掐住了萧羽彦的脖子,将她重重抵在了墙上:“你知道你自己今天做了什么?!”
萧羽彦只觉得喉咙一紧,呼吸受到了阻碍,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她捶打着韩云牧的胳膊,却丝毫不起作用。
“你......你放手。我——”
即便是感受到萧羽彦痛苦的挣扎,韩云牧的手依旧掐住了她的喉咙。他控制着力道,不至于掐死她,但也是让人要生不得要死不能。
“你可知道。这是杀穆顷白最好的机会,而你竟帮着一个外人逃跑。身为黎国的国君,倘若有朝一日他兵临城下,你要如何对黎国的百姓交代?!”
韩云牧向来老成持重,很少有如此激烈的言语。萧羽彦脸憋得通红,根本无力去回应他的话。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掉了。
其实死在他手里,她不是没有想过。弑君自立,五国虽无先例。但当今周朝的建立,便是推翻了前朝。周朝的先祖也是前朝的臣子。韩云牧倘若要杀她,也并不意外。
可是濒临生死边缘的刹那,她忽然触碰到了穆顷白赠她的那把金错刀。萧羽彦挣扎着从袖中抽出了那把刀,虚空一划。
掐住脖子的力道立刻松了下来,刀刃划破布料的声音传入耳中。萧羽彦滑落在地,颤抖着握住了那把刀,惊恐地看着韩云牧。
他抬起手瞧着手腕上那道流血的伤口,只是皱了皱眉头。但神情有些讶异。萧羽彦喜欢过过嘴瘾,至多叫骂两句,平日里能忍就忍了。她从来不曾这般反抗过他。
韩云牧一度以为,他可以彻底将她捏在手心里。所以稍稍放纵了她一些。哪怕她偷溜出宫,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来,他对她是放纵过了头。
萧羽彦看着韩云牧的眼神,虽然害怕,却固执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刃。穆顷白曾经对她说过,倘若再有人欺负她,便用这把刀斩下他的手。可是以她现在的能力,从任何意义上都不是韩云牧的对手。
他缓缓地蹲下身,握住了那把金错刀。萧羽彦紧咬着牙一动不动,韩云牧握住了锋利的刀刃。血从刀刃流向她的虎口,又顺着刀柄流入了她的衣袖之中。
“这是他送你的刀?”
萧羽彦颤抖着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你.....你不要逼我......我......我不想伤你的......”
“丢掉这把刀,我便不跟你计较。”韩云牧声音冰冷,一双寒眸直视着萧羽彦的眼睛。似乎要洞穿她心底所有的恐惧。
她用力摇了摇头,温热的鲜血沾湿了她的手掌,血腥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良久,韩云牧才叹了口气,沾血的手轻轻覆在她的脸颊上:“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
萧羽彦颤了颤,想要躲开他的手,却被捏住了下颚。她慢慢将金错刀抵在了韩云牧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别忘了,寡人才是一国之君。”
韩云牧忽然嗤笑了一声:“一国之君?倘若天下人知道黎国的一国之君是个女人,你猜会如何?”
这句话正中了萧羽彦的要害。她垂下了手,刀刃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韩云牧说的不错,她的身份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一旦落下,只有死路一条。
“韩云牧,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究竟还想要什么?!”萧羽彦咬牙切齿道。
“我想要什么?”韩云牧声音冰冷,居高临下看着她,“我想要一个识时务的一国之君。而不是耽于儿女私情,放走强敌的蠢货!”
萧羽彦猛地一震,抬眼看着他。她对穆顷白的心意,她从未向韩云牧提起。他却早已经洞明。
她握着那把金错刀,缓缓道:“你觉得杀了他,就真的能救黎国吗?倘若有一日黎国亡了,那也
是从内部就彻底烂了。现而今,将黎国一步步推向深渊的那个人,是你——”
韩云牧冷笑:“你一个女人,懂什么天下大事?!”
听到这句话,萧羽彦终于怒火燃起。原来他一直以来都瞧不起她是个女人!这些年来,她为了得到父皇和母后的认同,所有的辛苦,他竟可以只用这一句话就轻易地否定。
气极之下,萧羽彦口不择言道:“你当年也不过是我黎国宫中的一个马奴,又凭什么妄想掌控黎国!”
韩云牧顿住了,他缓缓收紧了拳头。然后一拳砸在了萧羽彦耳边的墙上,墙壁剧烈的震动让萧羽彦头皮一阵发麻。
韩云牧深瞧了她许久,终于转身走了。血顺着他的手一滴一滴地落在未央宫光滑的地面上,绽开朵朵血莲。萧羽彦呆愣了良久,才缓缓扶着墙壁想要站直。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了,根本走不动路。
她有些懊悔方才说了那样的话。韩云牧能成为大司马,也是因为他为黎国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刀口舔血,多少伤疤换来的如今的地位。可他的话也实在是戳到了萧羽彦的伤疤。
多年来,她一直遗憾自己身为女儿身。若非如此,母后每一次见到她,也不会总是唉声叹气。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黎国的国君,继承父皇的遗志。
她知道韩云牧为什么生气。但是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依旧会选择去救穆顷白。韩云牧永远都不会懂,当你遇到这世上你很珍惜的人的时候,无论如何,你都会倾尽全力去守护她。
就像,她现在迫切想要亲政。并不是恋栈权位,而是她明白。倘若她死,那么她的姐姐们和母后,就再也没有人能保护了。
也不知道在偏殿站了多久,萧羽彦才缓缓走回了寝宫。她脸上还沾着血污,云洛乍一见到她,着实吓了一跳。检查完萧羽彦并没有受伤后,这才拉着她泡进了温热的水中。
萧羽彦越想越觉得后怕。她其实早知道韩云牧近来对她的纵容,从谢应宗那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她想要培植亲信,他也并未反对。这样的势头下去,她可以一点点巩固自己的根基。
可是放走了穆顷白,便惹怒了韩云牧。也不知道他今后会怎么报复她。
一旁云洛歪着头看着萧羽彦,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上。她绕着萧羽彦的长发,轻声道:“我今天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怕韩云牧。在我们齐国,大臣面见国君,十丈之内是不得佩戴任何兵器的。他今天提着剑就冲进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后来他还带你去偏殿,我还以为他要杀你呢。”
“名不正言不顺,他不会为了这样的理由杀了我。”萧羽彦拍了拍云洛的手,“你放心,我没事的。”
云洛叹了口气:“要是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不会让他那么欺负你。”
萧羽彦没有出声,目光却落在岸边的金错刀上。穆顷白虽然不在,但她还是用这把刀伤了韩云牧。换做是从前,她肯定就屈服了。可她就快及冠了,再这样屈从下去。可能真要如韩云牧所愿,一直当个傀儡国君了......
未央宫中发生了这样惊涛骇浪的事情,外面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韩云牧命人阻断了消息的传播,一句妄议者死,轻易将这一切掩埋进了尘土。
而十七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了消息,穆顷白已经出了城。萧羽彦提起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她拍了拍十七的肩膀道:“这次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奖励,寡人能做到的,一定给!”
她本以为十七会说,为了主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但十七想了想,忽然道:“主人,十七想成为您的贴身护卫。”
“贴身护卫?这和你现在的职责有何不同?”萧羽彦抬头看着十七。他和沁弦一样,从小就跟着她。以至于萧羽彦都没有发觉他已经长这么高了。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他凸起的喉结,和下巴上青涩的胡茬。
十七这个想法也有道理。暗卫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总有一天要有自己的生活。当个贴身护卫也好,虽然行动没有那么方便,但是可以光明正大保护她。等以后她还能给他安排个好的去处,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好,我答应你。”
听到这句回答,十七脸上并无太大的喜悦。他的脾气向来如此,萧羽彦并没有多想。
这些时日来,韩云牧似乎有意限制她的行动。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为黎国国君,其实只是笼中的鸟儿。宫人们虽然不至于限制她的行动,但外界的许多消息都传不进来。
近来需要她批阅的奏折也少了,多数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朝臣内斗。萧羽彦现在最关心的是两件事,一是穆顷白的去向。而是谢应宗的事情调查的结果。
晌午,南书房议政结束。萧羽彦又翻了一遍奏折,却还是没有找到与谢应宗有关的任何消息。待大臣们尽数退去之后,萧羽彦叫住了韩云牧。
韩云牧比起从前看起来更加肃杀,那一拳之后,萧羽彦一直不敢跟他说话。连多瞧上一眼都觉得心惊。
“韩爱卿......”萧羽彦起身踱到了韩云牧的身旁,却没有看他,只是盯着他包扎着白纱布的手道,“最近怎么没有听到宋提刑的消息?他......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韩云牧冷声道:“陛下是想问,谢应宗究竟有罪还是没罪吧?”
萧羽彦点了点头。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她也不会想到直接来问韩云牧。只可恨最近宫中进出盘查得紧,她在宫外的眼线基本联系不上。
如今她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小瞧了韩云牧。只是眼下她只能暂且隐忍不发,毕竟锦乡侯最近也有些小动作。韩云牧应该比她清楚,他的精力本不该多放在她身上的。只要她没有动作,韩云牧早晚会转头对付锦乡侯。
“若是我告诉你,谢应宗犯的是死罪。你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