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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羽彦听到这句话,顿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皇后拍了拍身下人的脸,对方一动不动,彻底没了知觉。他冷哼了一声:“一国之君竟是这等鼠辈。黎国这气数真的是要尽了。”
他利落地翻身落在床下,大步走到了南窗下的书桌旁。上面正横七竖八摆放着一些奏折,杂乱的奏折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他抽了出来,却发现纸上是一幅画。画的是一名男子,临风而立,飘逸俊美。轮廓寥寥几笔勾勒,却足见画功精妙。只可惜男子却并未画上面孔。
画像旁用隶书写了几行字:“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西方?黎国的西边不正是齐国。皇后回头看了眼昏迷中的萧羽彦,黎国的这些人真是怪异。这国君似乎思慕着齐国的什么人,可画像上又分明是个男子。
皇后放下那张纸,翻了翻桌上的奏折,最后落在了桌边一本翻开的奏折上。那是锦乡侯的请安贴,他伸手取来,仔细阅览了起来......
萧羽彦这一晕,便是一整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像是要散了架。若不是衣服完好,萧羽彦简直怀疑自己昨夜是被皇后给霸王硬上弓了。
挨了皇后这么一番折腾,萧羽彦足足休养了七八天,这才稍稍缓过劲来。但韩云牧就不同了,虽然同吃了一碗黑暗料理。他只用了两天就恢复了元气。
所以这几日的早朝和南书房议政都是由韩云牧代劳。萧羽彦想要掺和,也是有心无力。而这,都是那个假公主的错!
傍晚时分,沁弦端着御膳房熬的小米粥走进了南书房。自打皇后入宫以来,萧羽彦就躲到了南书房。
“小弦子。寡人让你打听的事情,都怎么样了?”萧羽彦喝了口养胃的清粥,就着巴掌大的一碟小咸菜,看起来又凄凉又惨淡。
沁弦上前道:“这齐国陪嫁的婢女和使臣口风都很紧,奴才费了好半天功夫也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们一口咬定,和陛下您行了三书六礼的就是云洛公主。”
“齐国那边的回复呢?”
“那边传了话来,说当时公主出嫁。国君亲自送到的城门口,皇后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好多人都看到了云洛公主,都惊为天人。这些做不得假的。”
萧羽彦吃光了碟子里最后一根咸菜,意犹未尽地咂巴了一下嘴:“照你这么说,齐王还真没动那个心思要算计我们黎国?”
沁弦不解地国君。萧羽彦摆了摆手:“朝政上的事情,你不理解也是正常的。不过有一件事连寡人也不能理解。你说为什么公子顷白会出现在咱们黎国?他来做什么?”
“公子顷白?就是文才冠绝天下的四公子之首,齐王第二子,穆顷白?!”
萧羽彦点了点头:“那天我让十七掳......请的人,就是他。”
沁弦沉吟了片刻,提议道:“奴才以为,陛下可以从那个假公主身上下手。说不定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有道理。这个假公主不简单,寡人要好好了解了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说完站起身,揉了揉肚子,“今晚,寡人要亲自去试探他!”
“陛下果然是虎胆雄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等风姿气度,奴才佩服。”
萧羽彦被沁弦这么一夸,十分受用,连日来的憋屈一扫而空。
于是入夜时分,皇宫之中万籁俱寂。两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未央宫。巡夜的士兵瞧见这两道身影,正要上前呵斥。但当灯笼照见两人的脸的时候,他们又自觉地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转身走了。
未央宫中,除却皇后的陪嫁丫鬟之外,其他的都是萧羽彦的人。虽说在萧羽彦和大司马之间,他们会偏向大司马。但大司马不在的时候,萧羽彦还是黎国至高无上的君王。
于是萧羽彦派了一名宫人支走了假公主的陪嫁丫鬟,一样高矮的两道身影蹿进了未央宫中。
此时的未央宫中,烛火熄了大半。看样子皇后应该是睡了。萧羽彦和沁弦都是心有戚戚,两人蹑手蹑脚探头向寝宫里看。影影绰绰似乎看到桌上摆着皇后第二日要穿着的衣服。
因为皇后身形健硕,宫中的尚宫局赶制了许多大号的襦裙,费了许多的布料。萧羽彦很是心疼。
“小弦子,你去床边翻翻看。寡人去那边——”萧羽彦压低了声音,指了指不远处的衣柜。
沁弦变了脸色,惊恐地抱住了萧羽彦的大腿:“陛下饶命啊。奴才害怕——”
萧羽彦慌忙捂住了沁弦的嘴,耳语了两句。沁弦这才不情不愿地向龙榻挪去,萧羽彦身手灵活,蹑手蹑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在说书先生那儿听到的故事情节,于是就地一个翻滚。砰地一声,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沁弦回过头,露出了看智障的眼神。萧羽彦吃痛地揉了揉脑袋,继续小心翼翼走到了衣柜前。
寂静的未央宫中,沁弦忽然低声唤道:“陛下,皇后不在这里!”
萧羽彦眯起眼睛瞧了瞧,果然,龙榻上什么人都没有。沁弦飞快起身,伸手掀开了被子,又飞快摸向枕头下方,忽然脸色一变。
他一溜小跑到了萧羽彦身边,低声道:“陛下,太可怕了,这假公主其心可诛啊!”
萧羽彦低头瞧了瞧沁弦拿来的东西,面色一下子变了。
这是一把古朴的金错刀,刀身暗哑,握在手中很沉重。但这种刀削铁如泥,是一把趁手的近身武
器。而眼前的这一把,上面刻了繁复的花纹。刀鞘上镶嵌了一枚白色的和田玉。这种玉极其稀有,尤其是像这块这样通体无暇的,更是和田玉中的上品。
萧羽彦认得这把金错刀。
在稷下学宫的那些年里,萧羽彦经常被同窗欺凌。五国未来的君主和随同而来的兄弟们各自成群结队,只有萧羽彦,孑然一身。六个姐姐无缘学宫,萧羽彦自小就一个人读书,玩耍。
乍来到稷下学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其他的孩子打成一片。而未来的君王们总是心智过早成熟,弱国依附强国,强国欺负弱国。一切成人世界的规则,从孩子的身上就已经初见端倪。
对萧羽彦来说,每天挨打,被欺凌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唯独有一人,从来不曾参与到那些靠欺凌别人取乐的同窗之中。
那个人就是穆顷白。当时的穆顷白已经是名满五国的神童,写出来的诗赋被广为传颂。他对琴棋书画都有研究,小小年纪,一幅画便已经是千金难求。
但穆顷白也仅仅是不欺负萧羽彦而已,却也从来没有干涉过此事。
直到有一日,射御课上。萧羽彦骑着马搭弓射箭,如常脱了靶。世子们挤眉弄眼发出了嘲讽的笑声,萧羽彦权当没看见。
但就在萧羽彦准备离开马场,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拉开了弓箭。
利箭破空,顷刻间从萧羽彦的耳边飞过,没入了身前的土地里。萧羽彦回过身,惊恐地看到楚国的王世子熊绍正拉满了弓指着自己。
背后一群人起哄道:“小胖子。你过来给老大磕个头,并且大叫三遍,萧羽彦是猪,老大就放过你了!”
萧羽彦冷静下来,没有理会他们的哄闹。但就在萧羽彦转身的一刹那,又是一箭破空,擦着小腿过去。布料撕扯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传入脑中。
萧羽彦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身后传来了一阵雀跃的欢呼。熊绍骑着马小跑着过来,趾高气昂地看着萧羽彦:“小胖子。这一箭是让你记好了,你们黎国人就只配当我们楚国人奴隶!等你当上了国君,记得要跪着把玉玺捧到我面前来!”
长久以来积压的怒火在那一刻爆发。一向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萧羽彦冷笑着看着熊绍,反唇相讥:“你们楚国先祖,当年不过是周王宫的浣奴。我们黎国先祖却与周天子一脉同宗。熊绍,你的母妃曾经也只是大臣府中的舞姬吧?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每一滴血,都是奴隶的血!”
这一番话彻底激怒了熊绍,他一个翻身从马上跳落。挥拳砸在了萧羽彦的脸上,萧羽彦不甘示弱。恶狠狠地咬住了熊绍的胳膊,两根手指迅捷地插在了他的眼睛上。
熊绍吃痛地大叫了一声,他的小跟班们立刻一拥而上。萧羽彦被围在中央,挨了一顿拳打脚踢。就在萧羽彦觉得自己快要这么死掉的时候,忽然头顶上空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世子们停了手,回头看着来人。熊绍冷哼了一身:“穆顷白,这小子就是欠揍。你别多管闲事!”
穆顷白深瞧了他一眼,拨开众人扶起了奄奄一息的萧羽彦,声音动听悦耳,像是空谷中的古琴声:“萧羽彦,你没事吧?”
“穆顷白,你今天如果帮这小子,就是跟我们作对!赶紧让开!”
穆顷白并不理睬熊绍,而是取下了腰间的金错刀,塞进了萧羽彦的手里,声音温润:“你拿着这把刀,我带你去看巫医。倘若有人还想来欺负你,你就用这把刀斩下他的手。”
穆顷白的语气波澜不惊,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周围的世子们除了一身的冷汗。萧羽彦蜷缩在穆顷白的怀里,自下而上看着他的脸,迷迷糊糊地想道:这世间怎会有这样温柔的人,倘若他能一直这样保护自己就好了......
可现在,萧羽彦看着沁弦手里这把刀,万般滋味在心头。从前保护自己的那把刀,如今却出现在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手。
沁弦晃了晃手:“陛下,现在该怎么办?”
萧羽彦回过神,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水声。沁弦显然也听到了,两人顿时警觉了起来。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向偏殿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