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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新晋导演冯越广凭借一部充满复古情调的爱情片《惊月之笼》在去年拿下了由诸多主流媒体共同评选的最佳新导演奖。这个奖的含金量不高,但影响力很强。一夜之间各大媒体的官方微博和网站上都出现了《惊月之笼》的诸多评论,电影的截图遍布各个社交网站,台词更是被翻来覆去地po了一遍又一遍。
这一次的新片依旧是古装电影,不过换成了快意江湖的武侠片。楼小衡确实是一直在影视城外围晃荡,也做了好多回群众演员,但在副导演那里连个脸熟都混不上。今天他听了别人的劝,找了件显眼的红色衣服穿上再跑去等生意,果然就被人看中了。
找群演的副导演原先只是想找几个没有台词的人肉背景,但在听到楼小衡说话之后一拍膝盖:“哎,你声音不错啊,念两句台词看看。”
塞到楼小衡手里的是几行看不出前因后果的话,大概就是“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乡巴佬”“滚开别挡着我们师兄的道”之类嚣张跋扈的话。楼小衡当即念了出来,副导演听上去还挺满意,给他扔了一页剧本,告诉他他演的是一个名为“师弟丙”的角色,共有台词三句。
剧本楼小衡没能拿走,他只是匆匆记下了那五句台词和这部电影的剧情梗概。陆晃让他简单说一下,结果听到半途又露出了便秘脸。
冯越广都拿了个那么有影响力的奖,为撒还要拍这种杰克苏的电影?!
陆晃理解不能。
电影名称简单直白,就叫《师兄》。全剧自然也围绕着师兄一个人的忍辱负重、恩怨情仇以及和三个女人、数位师弟的纠葛展开。陆晃觉得这个戏听上去像是令狐冲的同人电影,结果楼小衡一脸惊奇地说:“陆老板你好厉害啊,没错,大师兄就叫令狐远。”
陆晃:“……”
楼小衡:“嗯?老板?你别走啊,不是要以观众的身份给我建议么?”
陆晃说没戏了,这个戏你拍了跟没拍是一样的,绝壁红不了。
楼小衡搬张塑料凳子坐在柜台边上,看陆晃在货架前走来走去擦灰尘,良久才说:“可这个是我第一次演有台词的角色,我要好好演。”
陆晃继续擦,没理他。
货架上腾起一阵灰,灯光都没那么亮了。楼小衡揉揉鼻子,小声道:“说了你也不懂,第一次说台词的感觉很不可思议的。”
不知何时陆晃已经转过身盯着他了。他问楼小衡:“你要进演艺圈干什么?想红?想成名?方式方法很多,不一定要走这条路。还是说你想当影帝,想在影史留个名?”
陆晃脸上完全是不掩饰的嘲弄。但楼小衡听这种嘲讽听得实在太多,反应很平静:“我不想当影帝,就是觉得演戏挺好玩,所以想试试。影帝?我还是先把目标定在配角上吧。”
“……配角?”
“太多人争着当影帝了,我抢不过,也……也没那种天分吧。”楼小衡说起来有些羞涩,但神情很快转为兴奋的,“配角也是很吸引人的,不是有句话说男二是用来疼的么?我能把男二号演好了,也是一条可行的路。”
“……是么。”陆晃听他说了这些话,有些五味杂陈。没有任何后台、没有任何倚仗,甚至可能没有天分的楼小衡,和数年前的自己何其相似。很想捶着他脑袋告诉他“这个圈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者用“找你来演还不如找条狗”之类的话打击他,但陆晃看到楼小衡明显的向往和憧憬,就默默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甩了擦货架的抹布,也搬张塑料凳子坐在楼小衡面前:“你跟我说说那个师弟甲是怎么回事。”
“师弟丙。”
“……都一样,不要在意细节。”
“陆老板你好随便。对了你叫陆什么?”
“……不要废话。”
……
《师兄》的片场里有些混乱,但还算有条不紊。楼小衡第一次没跟群演们混在一起,还能进入化妆室,这令他十分紧张。
化妆室自然也是一片忙乱,旁边一个自己化好妆的人给楼小衡手里塞了工具让他自己来。楼小衡速度极快地搞完了。虽然不清楚自己的这个角色的衣着打扮,但把脸涂得白一些、眉毛画得浓一些,总是没有错的。他知道自己长了副好皮相,需要修饰的部分不多,于是几分钟就完成了任务,化妆师表示ok之后他转身去服装棚。大牌们有特定的换装地点和化妆间,他们这些小喽啰就在一个毫无遮蔽的棚子里完成变身工序。
楼小衡一边穿上带着些许怪味道的长袍,一边回忆着前几日陆晃指导他的内容。
说实话,一个穿着破洞衬衫的小卖部老板的所谓“指导”,能有几分有用的?楼小衡当然不会全盘接受,但在他看来,陆晃的建议是很贴切的。
他现在并不是可以把别人的中肯建议随便甩到脑后的那种身份。
楼小衡很注重观察,平时做群演时总是偷偷地看别人怎么拍戏怎么站位,副导演给他们几个有台词的群演说戏的时候他也听得相当认真,所以今日开拍他有份说台词的那一段时,他很快就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饰演师兄令狐远的是这几年非常红的偶像演员舒杰,他一身天青色长衣,倜傥风流地立在林中,身后跟着七八位门中师弟。楼小衡托了那三句台词的福,得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说不定能上镜,意识到这一点的楼小衡兴奋起来。
场记板一声脆响:“《师兄》七幕十八场,第一次拍摄,开始!”
令狐远率着众位师弟正在青云山竹林中与青云观的道人们对峙。
他和师弟们在青云山下与师父失去联络,在山中寻找师父之际,遇到了青云山上青云观的道人。道人阻拦令狐远一行人,表示此路再往上去便是青云观后山,外人不可入内。令狐远循着师父留下的信息一路过来,怎可能就这样停步,再念及师父与青云观清素道人向来不和,想到年老又落单的师父可能会遇到的刁难,自然更不肯罢休。
三言两句说不拢,道人们噌地亮出了兵器。
令狐远还未出声,他身后的一个师弟边立刻往前一步,指着道人呵斥道:“干什么,说不过便打么!”
那道人中为首的一个也不甘示弱,手中长剑一立,有礼且坚决地说:“令狐少侠请留步,否则勿怪青云观不客气了。”
楼小衡捏着腰间武器,手心出了点汗。在道人们亮出兵器的同时他已立刻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此时在等着令狐远和道人们把台词说完。
——这台词……好吧,算了,呵呵。总之,你演的是一个年纪很轻、仗势欺人、完全听从师兄之命的小喽啰,对吧?
令狐远晃荡着腰间玉佩,在道人面前走了几步,拱手笑道:“道长稍安勿躁,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
——你只记得仗势欺人,刚刚的确也表现出了仗势欺人的样子,但你忘记了令狐远这个门派是个怎样的地方。你也说令狐远虽然桀骜,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他总是个得体、有礼、规矩分明的人。这样的师兄带出来的师弟,除了仗势欺人之外还有什么,你想过吗?
道人们见令狐远越走越近,同时将长剑略略压低,指着令狐远脚下:“少侠留步。”
楼小衡脑中一醒:到了,到自己的台词了!
他按着剑柄,照着地上不显眼的标记踏了一步。
——你崇拜你师兄,所以以你师兄为榜样,那他的得体和规矩,你难道不会跟着学得有模有样么?但同时,你又觉得天塌下来有师兄顶着,性子里总是有些天不怕地不怕。既然师兄都不把那些牛鼻子放在眼里,你会对他们客气?可是就算你想对他们不客气,你的教养、修为也绝对不会允许你像市井里的无赖那样表现。好了,接下来你自己想。
“这位道长。”楼小衡站在令狐远身边,朝前方的说话的道人拱手行礼,但礼数不太周到,脸上还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表情,“我们师兄弟不是来找茬的,只是师父久出未归,心里着急,你通融一下让我们过去又怎么了?”
道人哼了一声:“后山是青云观人清修之地,不容无礼之人打扰!”
“无礼?!你们……敬酒不吃!没见识的乡巴佬!”楼小衡气得跳脚,手抓在剑身上以剑柄指着那道人大声说,“识相的就快滚开,别挡了我们师兄的道!”
剑柄上红穗乱晃,面前道人怒气冲冲地叱了一声。楼小衡恍惚觉得自己心里也被怒气涨满,剑已拉出了几分,身边的人纷纷开始动作……
“卡!”
没察觉到出了什么错的众人面面相觑,但拍摄确实是中断了。是导演喊的停。
戴着墨镜坐在监视器前的冯越广转头问副导演:“舒杰身边那个是谁?”
“我前几天找来的一个群演,看他长得不错,声音也挺好,所以……”
“嗯。”冯越广站起身朝楼小衡走过去。
楼小衡此时正紧张得大汗淋漓。舒杰拧眉冲他吼:“你乱做的那些什么动作,说完台词不就可以了吗?懂不懂拍戏啊你?是在学我吗?你什么身份……”
他尴尬地笑着,心想陆老板说得不太对啊。
这时冯越广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他打量了楼小衡一番,开口问:“你为什么要行那个拱手礼?”
楼小衡左右看看,才确定冯导问的是自己,顿时打起精神回答:“因为师兄跟道人说话的时候也行了这个礼,师弟事事都效仿师兄,在这个地方应该也……”
“那为什么不像令狐远行的礼那么标准?”冯越广摘了墨镜问。
楼小衡抹了把汗:“师弟心里认为道人是故意阻拦师兄,所以心里不服气,就算行礼也不愿意给他们行个完整的。”
冯越广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哦。那最后那个动作呢?一般来说都是用手指着对方的吧?你为什么用剑,而且用剑柄?”
这个动作是楼小衡自己想着加的,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把道具,认真回道:“师弟首先是一个受过严格礼仪教育的辽山派弟子,用手指人是相当粗鲁的行为,在他的举止里是不允许出现的,所以我没有用手指。用剑柄是示威的意思,而且始终是给道人留了点余地,不像用剑尖,挑衅意味太浓了。”
“嗯……”冯越广笑笑,“有道理。”
“冯导,你真要这样拍?”舒杰瞪大了眼睛。
冯越广点点头:“挺有趣的,先这样演吧,再来一次。”
楼小衡又惊又奇地睁大了眼睛。
“不合适就删掉,没关系。”
楼小衡听到可能会被删掉也没什么泄气的表情,整颗心都雀跃起来了。他的想法居然被导演肯定了?
冯越广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不像科班出身。叫什么?这些都是自己想出来的?”
“我叫楼小衡,大学读的是新闻学。”楼小衡顿了顿,“是我自己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