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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末与锦染新婚燕尔,当真是出则同车,卧则同寝,说不尽的如胶似漆,只恨不得两个人能长在一处。直到了一日清晨,锦染每月的的小日子忽地不期而至,继而掐指一算,这才恍然发觉她们两人竟已在这温泉庄子里住了多半个月,连蜜月都已快过完了。
不过说起来她们两个这蜜月哪哪都没去,而是就窝在这小汤山里没日没夜的腻在一起,一有空就鬼使神差的“滚来滚去”,还真是有些荒淫无道,不求上进呢……锦染想到这不禁有些脸红,拿着手上的《花间缘》遮在面上偷偷笑出了声。
虽然只是自个在一边看话本子,但还名义上是在陪辛末读书,本就用处一室,不远处的坐在书桌后的辛末自是听到了锦染这笑声,侧头看了过来,温言问道:“怎么了?”
锦染清咳一声,将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很是严肃的正色道:“子安,你可是在读圣贤书,备战明年会试的生员啊,读书怎么能这么不专心!”
辛末知她是在玩笑,倒也配合的摇了摇头,满面沉重:“有如此佳人在畔,如何能平心静气?想必我来年秋闱我定是不中了!”
说罢两人便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锦染在软榻上翻了个身,以手撑颌笑道:“不要装模做样啦,你在那坐了半天,一本《孟子》两页都没翻过去,看不进去就先歇会吧,反正还有一年,况且也没打算让你一回中,不是有那么多从一直考到头发都白了也中不了举的老秀才嘛!”
这话虽是笑言,锦染却也有几分真心,两人已经成婚,虽还有些积蓄,也总不至于坐吃山空,自然要考虑日后家中的花销进项,锦染已在心里盘算着靠着上辈子的新奇点子开一两间商铺子,不求多大,只要能经营得当,衣食无忧该是还有些把握。可商量时辛末却旧时重提,说要试试来年的秋闱,最好能考个举人回来。
士农工商,官本位的时代,辛末若真能考中举人,不管怎么说的确是比经营商铺要好的多,不说生计不成问题,便只是子孙后代若有读书上进的念头也不至于受商户的身份所累。
只是举人又哪里是那般好考的,教科书上范进中举的故事锦染可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这时又见辛末似乎要一次的考中的打算,她虽很是信任辛末的本事,却也不禁有些担忧,因此这便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劝解着,怕辛末来年落榜会一时间接受不来。
辛末感她心意,自不会觉得锦染轻视了自己,何况天下康州人才济济,辛末虽对自己有些把我却也并不敢断言一次便能中举,因此此刻闻言便也放了书本,起身行到了软榻旁,揽着锦染点头应道:“嗯,至多试上两回,若还考不中便按染妹的法子开铺子。”
锦染这两日身上不爽利,两人无法鱼水之欢,偏辛末此刻还揽着她挨挨蹭蹭,锦染便抬手推了推他,嗔笑道:“一边去,只让你歇会可没让你来闹我!”
自成婚后辛末也再不见当初的羞窘矜持,面皮一日日的厚了起来,闻言非但未退反正越发赖到了锦染身上缠了起来。
两人正玩闹时,书房外忽的响起了金桔恭敬的问询声,只说端来了叶夫人的红枣姜茶,可否现在进来。
锦染闻言应了一声,忙推开了辛末,整了整耳畔鬓角,重拾起书本做出了一副正经样子来,毕竟两人私底下如何都是无所谓,但当着旁人面前却总还是要顾忌几分。
金桔低着头行了过来,将手里的一青莲白瓷壶放倒了锦染面前的案上,接着没说什么便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锦染端过看了看,的确是满满一壶的红枣姜汤,熬成后应是已略凉过一阵,触手温热。锦染这会又受不得凉,为不浪费,便连忙趁热几口喝下了多半壶去。
只是汤水一下子喝多了,便难免会想方便,金桔出去后没过多久,锦染,与辛末知会了一声后,便也起身出了门。
虽然隔壁木屏后面就放有恭桶,可白日里锦染不太乐意用它,而院后恰好栽了一片竹林,在角落里建了一座净房,连着活水,还有金桔或樱桃准备熏香与巾帕,真是既清幽又干净。只要不急锦染一向都是宁愿多走些路去后面的,这次也是如此。
这般一来二去,等得锦染慢慢回来回来,少说也得一刻钟功夫,这时间锦染知道,金桔却也早已算的一清二楚。
偷眼瞧见樱桃跟着锦染远远去了,金桔默默紧了紧手心,没再多耽搁,端起了早已备好的清茶点心轻轻推门进了书房,刻意之下的嗓音显得格外柔顺:“已近午时了,厨下饭食还未成,公子不若稍用些点心垫补一二。”
书案后的辛末闻言看她一眼,便只略一点头,神情冷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她。
金桔面色不变,没有将食盘端到应放的桌案上,反而缓步上前,轻轻搁到了辛末面前的书桌上,接着也未离去,而是无声的侍立一旁,拎起衣袖在砚台中添了些水,接着为辛末磨起了墨。
虽只是个丫鬟,金桔的双手却长得很是修长白皙,指上没涂蔻丹,却修的齐齐整整透着细细的粉嫩,腕子上带了一只透绿的翡翠镯,与素手黑墨一起缓缓转动起来,着实是好看的很,起码之前的田少爷就最喜欢她伺候笔墨,常常夸赞她的手嫩如葱根一般,一身的灵气起码有六分都分在了这一双手上。
可偏偏辛末就好像没瞧见一般,一双眼睛只垂目盯着书本,从进屋到现在竟是连个一句话都没与她开口,瞧来倒当真是个满心只读圣贤书的规矩人!
只是若当真是规矩的读书人,又怎么会偷偷在这庄子置外室,还口口声声的让下人们称呼“夫人?”不过是装模做样罢了!
金桔在心内冷哼一声,又暗暗琢磨着锦染,自觉自个比起锦染来虽姿色差了些许,可出身品性,学识规矩却是样样不输的,毕竟自己虽是奴婢却出身清白,也不是贱籍,哪里像那什么“辛夫人,”端起架子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可好人家的闺女,又怎么会日日喝着避子汤甘心做外室,还丝毫不以为耻赖在书房里耽搁爷们的学业,日日翻瞧那下作的话本子还面不改色,这做派,指不定是哪个勾栏里出来的呢!偏偏却将这辛公子迷的神魂颠倒,竟连男子的脸面都丢的下!
虽心里有几分鄙夷,但回想到辛末对锦染的百般柔情小意。金桔却又不禁有几分眼热了起来,她自小便生的不错颇得家中娇惯,遭灾后自卖十年进了田府也是被田少爷一眼相中要去了贴身伺候,没遭什么罪,又在田府里见了些市面,便越发眼高了起来,宁愿在富贵窝里做妾也不愿回家去嫁给那些村夫蹉跎一辈的。可她却也有几分眼力,知道虽然田少爷确是对她有几分喜爱,可这喜爱却也更像是喜爱一个玩意,新鲜时还乐意哄着,等得这劲儿过去了可就不一定。因此金桔之前才一直有几分犹豫,甚至在田少爷示意后主动揽下这差事避到了庄子上。
若是没有遇上辛末,金桔回去后或许就当真会认命从了田少爷做屋里人,可她偏偏就遇见了对锦染百般呵护,看来又家世不菲的辛末,易地而处,若辛末是对她这般上心,这归宿可不是要比在田家做个不明不白的屋里人要强的多?
在金桔想来她与锦染并不差些什么,若连锦染都能让辛公子迷成这般模样,没道理自己不成,因此一念之下,便越发下定了决心,见辛末对她视若无睹,干脆更进一步,不再磨墨,转而端起了书桌上的清茶挨到了辛末近前,盈盈跪地,将茶盏举到了辛末近前,声音温柔的劝道:“公子且喝口茶吧,再不用茶凉了,怕是要寒了脾胃。”
既是打了勾引辛末的主意,金桔来前自是仔细打扮过的,她面上白净却略觉寡淡,便也干脆放弃了浓艳的路子,只是抹了薄粉,在双颊轻轻晕了两团胭脂,又特意选了淡鹅黄的衣裙,再加上此刻这般跪地颔首,高举茶盏的姿态,就更是显出了十足的温软乖顺来,直教人忍不住想将其扶起,好好怜惜一番。
可辛末却偏偏不一样,面对这般的金桔非但没有温言怜惜,反而故意刁难一般,既没伸手去接茶盏也没出言令其起身,直到金桔胳膊都微微发抖,忍不住抬头又小声哀求了一句“辛公子”后,辛末这才忽然回过神一般伸出了手去。
金桔如释重负,赶忙放了那好似有千斤重的茶杯,谁知辛末却又在这时候也缩回了手去,这时候的金桔又哪里来的及,只得眼睁睁瞧着那茶盏应声落地,摔的四分五裂,直溅了一身黄褐色的茶渍,分外狼狈。
看出金桔来意的辛末这时才终于开了口,声音却好似更冷了几分:“在下不是田少爷,不必如此厚待,收拾干净了下去吧,以后也不必再来近身伺候了。”
虽然没想过一次成功,但没想到辛末竟这般直言羞辱,金桔面上一僵,只觉得满心的尴尬屈辱与化作了一股热流直直的涌到了面上,一时悲愤之下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比那外室差在哪儿了!让公子这般嫌弃?”
没料到金桔竟还这般委屈,辛末眉头一皱,本不屑理会她,但转念一想,怕她与锦染面前胡说,便又冷声开口道:“染妹是我正妻,你若再这般胡言,我少不得便要与田公子分辨一二了!”
金桔一声嗤笑:“正妻,这世上哪个正妻还要日日喝着避子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