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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离真正的天亮还早的很,可锦染早已起床开始了打扮梳妆。
她不是一个人在梳妆,在锦染的周围来来回回的奔走着不下六名的妙龄丫鬟,有条不紊的为她梳头发、穿衣裳、配钗环、涂脂粉,她只需要像洋娃娃一样配合的起来、坐下,展腿伸胳膊什么的。
洋娃娃的主人是坐在软塌上,华丽而威严的叶姓妇人,叶夫人目光炯炯,虽然顶着足有三斤重的命妇套头,却丝毫不影响对锦染打扮的打量与监督,时不时还会简洁的发号施令、如同指挥若定的大将:
“脂粉再淡些,太子不喜浓艳。”
“珊瑚串子去了,换成上次的双彩珠。”
“平髻再往两边垂半分,对,再下些,停,够了。”
每一道命令都迅速的得到了执行,锦染也不得不因此来来回回的被众人捣鼓了遍,只是不管折腾的再厉害,她都低眉顺眼的十分配合,似乎没一点不耐。
叶夫人似乎对锦染这样识趣的表现还算满意,在愉快的换装游戏终于告一段落后矜持的上前抚了抚她的肩:“这就对了,等见了太子也要这般戒急戒……嗯?”
话没说完,贵夫人突然发现了什么般住了口,忽的靠近了锦染,像闻到了大麻的缉毒犬般嗅了嗅,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语气严厉:“你身上带了什么?”
锦染一惊,抬头愣了愣,才想到了什么般从脖子上拿出了一个小香囊,还没来得及举起就被面前严厉的叶夫人一把夺了过去。
叶夫人低头看着从香囊里倒出的夜来香花瓣,面色阴沉:“ 太子体弱,闻不得花香,连你的衣裳都是特意拿果香熏过的,你是不知道吗? ”
浑身甜的跟个大蛋糕似的我怎么可能闻不到,靠着熏成这样就能让太子对我一见钟情,除非他正好肚子饿吧?不过这样不是还不如怀里揣个北京烤鸭更有效?
面上眼观鼻鼻观心的聆听教诲,锦染的心思却早已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只是无论心里再多的意见,她却一次都没敢说出来过,无论是前世的老师老板,还是现在名义上的父母, 对于强势方的要求她就算心中再多埋怨,为了种种顾及最终也大多还是默默承受,这种普通人皆有的怯懦并没用因为穿越有所改变:“对不起,是前几日一直带着,一时忘了。”
叶夫人深深吸了口气,义正词严的教训道:“锦染,能不能得了太子青眼,这事不只干系到我叶府一门的前途,也是你一辈子的造化,你若自己都不当回事,日后这半辈子也无人会拿你当回事!”
上赶着当太子的小老婆旁人就会拿我当回事儿了吗?这没人权的、万恶的、封建的、落后的旧时代!锦染心内幽幽的叹了口气,面上却也只是福了福身低声应道:“母亲教导的是,女儿谨记。”
扭头看了看天色,估计是觉着时候差不多,贵夫人停下了教训,又对锦染仔细进行了最后的确认后,才终于带着锦染出了门,在朦胧亮起的天色里坐上了马车一同往京外驶去。
她们这是要去京外的祭坛参加皇后的“亲桑礼。”所谓亲桑礼,就是皇后拿个金制的钩子筐子,在众人面前亲自采下桑叶,表示以身作则,为天下女子做出得以效仿的榜样,说得这么高大上,其实也就是一场规模巨大的作秀罢了,毕竟谁也指望一国之母真的养蚕织布不是?
而锦染的母亲——准确来说是嫡母,堂堂的太傅发妻,当朝二品夫人这次除了陪同参加这次作秀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把叶府的庶女锦染,送上当朝太子的床。
当然,这么说有些不好听,但却是最简洁了当的概括,也正是因此,就算不是自己的亲女儿,做出这样拉皮条行为的太傅夫人也满心觉着羞耻,的确,如果不是在她的丈夫在皇位之争上站队失败,出身大家又嫁给当朝太傅的她就算是面对太子也完全不用做出这样的事的,可是,就像叶夫人没料到已她的身份也会这样的事一样,几乎满朝的文武也都没想到,先帝的弟弟,原先有名的“闲王”会忽的成为了如今的圣上。
新帝站稳脚跟,虽然没有狠绝到对旧臣赶尽杀绝,却也是逐渐架空不肯再给一丝信任重用了。这样的现实叶夫人不甘心,她的丈夫更不甘心,无奈之下她们不得不想出了这最后的办法。
毕竟谁都知道当今圣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偏偏还自幼体弱多病,在二圣心中一直是掌上明珠般的存在,若是他们叶氏的女儿能成为太子侧妃,巴结上太子,可是当真比直接讨好圣上还有效一些。
被寄予厚望的锦染早就了解了其中的干系,却只觉亚历山大,勾引男人这个事她着实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更别提是勾引太子这种程度的高富帅了。事实上她一直就觉着这事简直是儿戏,但在她的立场,没有反对的权力,她只能默默的接受,最多在心里做好准备,由着叶夫人包礼物般把她打扮一新,再在将脸皮丢尽后灰溜溜被退回来,承受府里的几句责难。
在这样的各怀心思下,不知觉间马车就已驶到了目的地,此刻离亲桑礼开始还早的很,皇后与太子正在工部临时搭建起来的行宫休息,可能是因为和皇后勉强算是同出一族,还算有几分香火情的份上,叶夫人带着锦染求见后,没等多久皇后就召了两人进来。
“嗯,这孩子不错,本宫很喜欢,想必皇儿也会喜欢的。”仔细打量过锦染后,雍容华贵的一国之母笑容温和,语气亲切,让人分不出是真心还只是普通的客套。
叶夫人满面惊喜,小心的谦让讨好着,原本在锦染面前的不怒而威一丝不剩,锦染依足了礼仪,貌似羞怯的低着头,同时却也已忍不住的打量着坐在另一边,陪同皇后亲桑的当事人——太子殿下。
太子看来像传言说的一样体弱多病,虽然五官眉目都的确能称得上一句清秀俊逸,但面色却是不健康的苍白,尽管皇后与叶夫人谈话的内容明显与他有关,但这么久除了见礼时一句的“请起”之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带着丝淡淡的笑意陪坐一旁,姿态高雅中透着几分淡漠的不屑一顾,不过身为太子,可能对这种送上门来的女人见的多了,没什么兴趣也算正常吧……
锦染心中暗道,但让她觉着奇怪的是她观察了这么久却发现全程皇后竟没对太子说一句话,不说问询关心,征求一下意见了,几乎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仿佛身旁坐着的压根就不是她唯一的儿子一般!
难道传言有误,皇后并不像传言般那么爱惜太子?锦染看着这一幕,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叶夫人对皇后的讨好,边有些出神的想着。
这时似乎是发现了锦染的目光,太子忽的抬头便正好与锦染对视了一眼,不过也仅是一瞬,不待锦染有什么反应,发现是锦染后太子殿下便又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接着老神在在的望着自个修剪得宜的修长手指,神色平静。
可锦染还是被吓了一跳,忙收回了目光老实坐着,不敢再做什么旁的小动作,就在这样略显乏味的平静里,变故突生——
本该是上前端茶的内监却突的从木盘下抽出了一把短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往太子殿下的胸前插去!
刺客的动作干脆利落、杀气十足,但太子竟也不差,敏捷的就地一滚就翻到了椅子的另一面,到了这时在场的众人才陆续反应了过来,叶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温良贤淑的皇后短促的一声惊叫后,忍不住向后蜷缩到了软塌的角落里,几个宫女太监忍不住的吵嚷了起来,有的叫着“有刺客!”有的高呼着“保护娘娘”“保护太子!”一片忙乱 。
而对锦染来说,刺杀这样的事前距离她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太过遥远,此刻除了呆呆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太子殿下在刺客的攻击下连连后退外,一时间不知所措。
好在传言中体弱多病的太子殿下竟是真人不露相,在刺客这样凌厉的攻击下非但没有被杀,反而左挡右闪的一步步后退,几乎要将刺客带出屋外。
因为坐在最靠门口的位置,看着渐渐向自己逼近的刺客与太子,锦染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慌忙提起自个碍事的裙角,打算躲得远一点,好让开场地。但她不动还好,这一动却反而提醒一般,让刺客一个健步冲到了她身边,短刃一进便放到了锦染脖子上,紧接着对太子一声厉喝:“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锦染浑身一僵,一动不动的唯恐惹恼了刺客,同时心里也祈求着太子殿下能稍微拿她当回事,救她一救。
好在不知道是不是锦染的祈求有了效,太子果然停了手,迟疑着侧身看向了躲在塌上的皇后,可这时的皇后又哪里顾得上他问询的目光,只顾着瑟瑟发抖了。
趁着这功夫,刺客却是当机立断,立即便带着锦染破窗而出,因为本就是为让皇后休息临时搭建的屋子,窗外就是空地,猝不及防下还真让他逃了出去。太子殿下回身一瞧,毫不犹豫的追上。
锦染的胳膊被刺客扯的生疼,破窗时木头茬打在脸上显然破了口子,锦染咬着牙关忍着疼痛,心里却暗暗焦急着这刺客跑就跑吧干嘛还要扯着她,就算身材再好一妙龄姑娘怎么也有小百十斤,这刺客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带上个拖累啊!
显然,没跑几百米刺客也发现了这问题,只是估计觉着好不容易带出来了丢掉也怪可惜的,听着身后越追越近的脚步,又隐约听到水声,刺客双眸一亮,立刻转身往水声响起处逃去。
陶国尚水,所有祭坛都建在水流旁边,此处不远就是供应整个京城用水的霄江,水流湍急,刺客对此了解的很,果然没过多久水声轰响,已经能看到了岸边,看着越追越近的太子,刺客不再犹豫,手臂一伸就干脆的把锦染远远的往霄江扔了进去,锦染被他这举动惊的心跳骤停,惊呼声未曾出口便被灌来的疾风吹回了咽喉。
太子见状一愣,面上的犹豫一闪而过,却终还是放弃了刺客,加力飞奔在岸边飞跃而起,自半空中接住了锦染。只是这时身在半空,坠水已是无可避免,十几米的高度,太子只来得及抱着锦染在半空转了身,让自己背部对水,便与锦染一起狠狠的摔进了霄河之中,水花四溅,之后被湍急的河水一冲,两人便如同被溅起的水花一起融进霄河,再不见一丝踪影。
留在岸上的刺客看着这一幕,终于确认了心头的猜想,扯下头上小太监的帽子露出一张还很是年轻的面容,歪头呸了一声:“我说呢,原来真是个替身,真是白费大爷这么多事!”说罢扭头看着行宫方向隐隐传来的追杀声,终是不敢拖延,几个起落间,也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