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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却只盯着崔明臣,因为对方居然说出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样的话,那可是《三国演义》的开头第一段,难道这位也是穿越来的?
所以李守便吼了一嗓子,想对个暗号。
谁知道那崔明臣奇怪地看了看李守后摇了摇头,看样子也根本不知道李守说了些什么。
“没啥!就是酒喝多了,打了个嗝。”李守胡诌道。
众人闻言纷纷白了他一眼。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崔明臣扭头对严公子竖起了大拇指,“昔日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才有大唐的百年盛世。现今乱世将至,正所谓时势造英雄,我辈当抓住时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青史留名的机会就在眼前。”
“不错!隋末时李渊拥兵据地、招贤聚能,时机成熟便夺取长安开基立国,今幽州安大使与史公坐拥燕地数十城,兼掌大唐近半雄兵,正是建立不朽功勋的绝好依仗,将来必然又是一代雄主,我等追随其后做一个开国功臣岂不妙哉?”严效贤明显越说越高兴,再加上酒劲上涌,竟不管不顾地说出公然造反的话。
宴席上大部分都是幽州吏员,是安禄山属下的属下,很多人心中也有这种想法,但让他们公然说出造反的话是不可能的,所以只在那里点头表示默许。
还有像马燧和郑时这样的正直之人,本想出言反驳,但奈何职小位卑,今天说错了话,说不定明天就被开了,所以只在那里腹诽。
但李守却又不同,他对这些个幽州吏员很不感冒,那个崔明臣喝多了之后张口“天下大势”,闭口“时势造英雄”让李守感觉对方就是穿越者,好在经过试探后他心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随即他也清醒过来,这帮青年人反心不小啊,自己作为新时代大唐的拥趸可不能任由他们胡来,要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的社会主义新青年!
而且将来自己是要投奔太子的人,万一今天的话被百骑司探听到或者流传出去,自己岂不是在档案上留下了污点,将来还怎么跟领导混?
想到这里,李守忽然把眼前的桌案大力一推。
“哗啦啦”,酒壶、酒盅和菜肴立刻洒了一地,众人被吓了一跳,再次齐刷刷把目光看向李守。
李守长身而起,一脸正气地右手戟指严效贤大喝道:“大胆严效贤,竟敢出此无君无父之言!”
话一出口,李守自己先吃了一惊,好像这话是《三国演义》里诸葛村夫说的,不过这话确实有水平,应该是融合了文学雅言与市井骂街后的产物,骂出来感觉无比的舒爽。
尤其是“无君无父”短短四个字却浓缩了许多精华,“无君”说的是目无君上不知忠义,“无父”既有不孝的意思,又说这人没爹教养,包含了劳动人民骂人的精髓,可以说没有几年的底层经验骂不出来这样的词语。
诸葛村夫骂人向来是粗俗与文艺互相结合,大义与贞操彼此呼应。还能根据对手调整内容,对手如果是搞文学的,那骂声里就掺杂一些平头百姓的素材,对手即便明白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对骂才好,因为出言粗鄙会失了身份;但如果对手是粗鄙之人,那诸葛村夫骂出来的就会高大上一些,对手很可能都不知道诸葛村夫说了些啥,什么叫无父无君?为什么不是问候老母之类的骂街专用语?
所以不怕同行竞争,就怕骂人跨界。
李守这句话甩出来果然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X他娘,这小子说的啥?”史朝义第一个开口,却暴露了自己的文化水平。
“李守!你为何出言羞辱于我!?”
这才是严效贤作为文化人的反应,对方骂自己,自己却不能粗俗或者文雅地骂回去,这才是最憋屈的。
“哈哈!人生天地间,需得懂得天地君亲师!尔父身为唐臣,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做的是唐朝的高官,却在这里诽谤君上、出言谋逆,不仅愧对令尊令祖,更是对圣上不敬,难道不是无君无父吗?”李守盯着对方狂喷道。
“大胆!严兄不过是就事论事,说的也全是事实,难道只准你们汉人的皇帝胡作非为,就不准天下人议论吗?”史朝义终于明白李守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开始替严效贤反驳。
“哈哈!真是一条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你史朝义与令尊本为化外野人,是本朝朝廷收留了你们,让你们报效国家,建功立业,也给了你们荣华富贵,可尔等有了些许权力,便非议朝政,张口你们的皇帝,闭口胡作非为,试问没有这样的皇帝,令尊能忝居高位?没有这样的天可汗,你能坐在这里与我等高谈阔论?你们不知道感恩,却只想以怨报德,妄想谋反,真是禽兽不如!”李守又对着史朝义破口大骂。
“放肆!史公子年少有为,史公又是朝廷栋梁,岂容你这等诽谤!”崔明臣也站起身大声对着李守斥责。
“呵呵!朝廷栋梁?意图谋反的大臣也叫栋梁?他配吗?”李守毫不退缩,“还有你,崔明臣!堂堂簪缨子弟,赫赫有名的世家后代,从小饱读圣贤之书,却在外族面前摇尾鼓唇,对本朝同胞狺狺狂吠,活活一条毫无理智的无脊之犬!”
不得不说,诸葛村夫的某些词用起来琅琅上口,说出来更是透气。
李守对着造反三人组一顿狂喷,把对方怼的脸红脖子粗,气都喘不匀了。
旁边的马燧和郑时却心中暗爽,觉得这位李兄真是好汉子!
“你!你!你!简直讨打!”史朝义作势便要动手。
李守却夷然不惧,要说骂街他其实不太擅长的话,打架从穿越后就没怕过谁。
“嘻嘻!史公子不用跟这种人计较!”旁边忽然有人劝住了史朝义。
李守抬眼看去,发现坐在崔明臣身边的一个青年发话了。
“李公子一介匹夫之躯,文不成武不就,混到现在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只能求着别人参加宴会打个秋风,却不料还妄想着一夜成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试问一下,你知道什么是‘中庸’吗?知道何为‘礼’吗?”
李守和史朝义闻言都齐齐向此人看去。
虽然此人说的毫无一官半职之人是李守,但其实史朝义现在也没有官职,而且也属于文不成武不就的那种,至于读书吗?李守起码知道《中庸》,知道《礼》,但史朝义却真的不懂,与其说是此人在骂李守,却不知道这些话骂史朝义更加合适。
“哈哈!这位仁兄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书呆子了!”李守指着对方嗤笑道,“青春时做赋、皓首时穷经,口中虽有前言,腹中实无一策。你问我知不知道《中庸》,知不知道《礼》,我却问你心中是否还记得忠孝仁义?尔等身为朝廷官吏却意图谋反,此为不忠;祖辈皆为大唐干吏却意欲使之蒙羞,是为不孝,为求名利而妄想大动干戈,令生灵涂炭,此为不仁;请朋友宴会却商讨叛乱,是为陷友人于不义;尔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还有脸这里掉书袋?试问阁下的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骂到这里后李守忽然转身向门外走去:“在下羞于与尔等为伍!”
门口的侍卫和婢女被李守的气势所摄,竟没有人敢上来阻拦。
但走到门外的时候,李守却不得不站住了,因为那里正站着一名老者。此人阔面大嘴,与那严效贤有些相象。
“咳!”老者拦住李守后仰着头耷拉着眼皮说道:“小子口才真是又毒又狠!却不闻天下大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你所说的忠孝仁义不过是庸人为自己无能所找的借口,真正的大能力者却可以顺势而为、因势利导,从而成就不世之功。算了,与你说估计你也不懂,还是早些回去睡觉吧!”
“什么?”李守见这老头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居然还为屋里的那帮小子张目,正欲开口,严效贤此刻却跟史朝义追了出来,见到老者后也是一愣,随即叫了一声“父亲!”
“哈哈!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李守丝毫没有尊老重老的习惯:“何谓天下大势?不过是人心所向尔,今大唐百姓安居乐业,对朝廷忠心拥戴,对叛乱者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这,就是真正的大势!而且即便暂时的形势不利又如何?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齐有太史简,晋存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慷慨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若尔等敢反,在下便与你们死磕到底!”
李守掷地有声地大声道,他越说越激动:“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尔枉活四十有六,一辈子只会勾心斗角,于民于国有何益哉?不过是枉费粟米耳!再过几年你即将命归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去见汝之列祖列宗?!”
李守不知道这严庄严老头到底多大,但四十多总该没错。
“你!”严庄平时高高在上,哪里曾这样被年轻人骂过,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爽!”李守骂完后便盯着严庄,看看自己能不能把这厮骂死,谁料老家伙一口气居然又上来了。
看来自己的功夫离诸葛村夫还有很大距离啊,李守摇了摇头。
“咳!咳!小子这张嘴不去骂街着实亏才了!”严庄捂了捂胸口:“现今节度使衙门正在招收文员,老夫看你也是个人才,不如推荐一下,让你直接做官怎么样?”
李守闻言白了老头一眼:“我对做官不感兴趣!”
“看来是知道自己文的不行了!”严庄轻蔑地笑了笑,接下来他目光故意停留在了李守腰间的横刀上,“那就来武的,再过几天,军都坊要摆擂台,能赢一局者便可以为将,小子不会也不敢去吧?”
“你不用激将我也是要去试试的!”李守冷哼一声,绕开严庄下楼去了。
“快拦住他!”严效贤大喊,这个李守如此嚣张跋扈,肯定不能轻易放过。
“算了!无知小儿,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严庄摆摆手喝住了儿子,然后低声道:“给几位将军带个话,擂台上如果遇到此人不必留情!”
李守见一路上无人前来阻拦,便也放心大胆地往开阳坊行去。金彩英在后面紧紧相随。
“怎么样?今晚刺激不?有没有感到害怕?”李守回头问道。
“奴婢不怕!反倒有种无比畅快的感觉,感觉就跟射箭一样,三箭俱发,又全部中靶。”金彩英回答道:“奴婢先前的家主见了官员都是毕恭毕敬,气都喘不顺,哪像公子这样无所畏惧!”
“你倒是会说话。那些人都是有背景的,万一惹祸上身,你可知道后果?”李守笑道。
“大不了鱼死网破!”金彩英口气坚决地说:“奴婢这些年寄人篱下早就想清楚了,忍辱偷生的活不如轰轰烈烈的死!”
“好一个忍辱偷生的活不如轰轰烈烈的死!”李守赞叹一声。
“李兄等等我!”就在这时,他们身后有两个声音响起。
李守回头一看,原来是马燧和郑时。
“你们不继续参加宴会,出来追我作什么?在下是无官一身轻,敢作敢为又无所顾忌,但你们不一样啊?”李守奇怪道。
“李兄刚才的话真是大快人心,也让小弟心生惭愧!若再与那些人虚与委蛇会闷死小弟的!”郑时抢着解释道。
“不错,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李兄简直说到小弟心里去了!”马燧赞叹不已。
“小弟现在恨只恨怎么没早认识李兄!”郑时跺脚道。
“你们二位现在跟我这么一走,小心上司给你们小鞋穿,或者找个理由把你们削职为民!”李守担心道。
“怕这个作什么?想我马燧乃马服君之后,岂能做贰臣贼子?何况家父乃一州刺史,为了保住小小的书佐一职便败坏家风,岂不真成了不忠不孝之人。”马燧语气很是坚定,“大不了回转岚州就是,若家父知道原由,不仅不会责罚,还会夸奖小弟!”
“那我就放心了!”
“哈哈!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李兄之名定会传遍天下,小弟与马兄俱有荣焉!”郑时在一旁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