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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自得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几位领兵之人都是老手,明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道理。三千陆军住在船上,很容易被人一锅端。虽然搞到深夜,但是诸将都没有怨言。
公源昌的那个小姐下船的时候,马自得远远望了一眼。这女人身材挺高的,怕是有一米七。这身高在南方算鹤立鸡群,很显眼。她穿一身襦裙,戴了个面纱,众人簇拥着下船,仿佛回头朝马自得看了一眼。
吩咐亲兵不要叫醒,马自得一枪头睡到中午才醒。
瞿式耜和张同敞都是很能干的官场老油子,必须养足精神才能跟他们周旋呐。他睁开眼喃喃地说。
蓝凤凰不在身边,穿衣服都得自己亲自来。他暗骂自己堕落的好快。穿个衣服居然还想到亲自这词。
也罢,温柔乡英雄冢。自己亲自干,挺好!
吃好午饭,他带上亲兵队、商队和两位土霸王,几百号人到了城门口。
守城门的昨晚一夜没睡,生怕这帮孙子打进来。这么多火枪响声惊动城里大人物,交代大伙儿戒备。城墙守军整夜警戒,一直熬到后半夜,看到他们在城外扎好大营消停了,才没提心吊胆。不过几百号人进城,他们还是有点紧张的。
还没进入城门一箭之地,城上有个军头儿喊道:“城下何人,何事进城?报上名来!”
马炳坤派了个小兵上前答道:“鄂国公世子,奉命拜会瞿大学士、张都督!”
双方走一个过场,之前传令兵已经有过沟通。城上那军头儿要到马炳坤的通关文书,喊道:“奉都督军令,尔等只能进去一百人!”
马炳坤按捺不住,上去就骂:“瞎了你的狗眼,鄂国公世子在此!出门在外至少五百兵马护卫!”
城上那家伙倒也不恼,直接吩咐关城门。
马自得拉住马炳坤,一百人就一百人吧。瞿张二人都是方正君子,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马自得带上何图复、马炳坤和李明锡进城,其他人回营等消息。阿明和牛久敖见小公爷吃瘪服软,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马自得对他们笑笑说道:“二位放心吧,回营等我的消息。”
一行人骑马走在桂林的街头,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回响。
桂林的街道烟火气很浓。行人商贩遇到马队,倒也不害怕,顶多避让一下。马自得注意到很多少数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穿的五颜六色,配饰也好看。
桂林是一个多民族居住地,族群众多,管起来不太容易的。他点点头,瞿张二人治理能力可见一斑。
城头的守门将特意派了个向导,一个黑瘦的小兵。他把马自得一行带到总督衙门就笑嘻嘻告别了。马自得不让他吃亏,吩咐赏了一两银子。小兵大喜,行了个军礼跑了。
张同敞是在自己的官衙接见马自得的。马自得一个人被引到正厅,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偏厅等着。
马自得走进正厅,光线一暗。他眯眼适应了下,看到主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中年帅哥。红色的官服、黑色的官帽,一把时髦的长髯垂到胸口。
张居正是有明一朝数得上的帅哥。他的曾孙长的也差不了。
张同敞也在观察马自得。这小子穿了一件儒生的白衣服,扎了个道士发髻,不伦不类。好在眼神坚定,步履不浮。昨晚马自得在码头放了一排枪,弄的张同敞一头雾水,心里有气。他端着架子,也不起身迎接。
马自得恭恭敬敬的一拱手,说道:“学生马自得,拜见都督大人。”
张同敞吩咐丫鬟看茶,随口问道:“可有功名?”
“学生自幼长在军中,未曾考取功名。”
张同敞更不看上他了,没功名你弄个士子的衣服干啥,这不招摇逛骗嘛。大明读书人地位高,官场也讲究以文御武,文官比武官的地位高很多,一品的武官遇见四品的文官要下跪的。当年袁崇焕仗着自己文官的身份,居然斩了同级的武将毛文龙。
张同敞沉吟不语,正考虑端茶送客呢。
“学生已拜堵胤锡大人为师。”马自得索性拱火。
张同敞拿起茶杯,冷冷地说:“尊师可教你经史子集,做人道理。”
何腾蛟、瞿式耜与堵胤锡政治理念不合。他们是传统价值观的守护者,既抗清又看不上农民军,视农民军为逼死烈皇、天下倾覆的罪魁祸首。不过他们比史可法、马士英要强一点,没干出联虏平寇的事儿来。
堵胤锡谨遵隆武帝旨意,坚决执行联合农民军的政策,共同抵抗清军。这些人政见不合,堵胤锡没少受他们的掣肘。
马自得把茶杯放一边,站起来说:“未曾!其实恩师收我为徒,也并不是为了教我这些道理。”
张同敞眉毛一挑,瞪着马自得。
马自得说道:“都督大人自然明白,恩师收我为徒,是看在鄂国公的面子上。如果我大几岁,我相信堵大人会跟我拜把子的。”
屏风后传来噗嗤一声。张同敞的眉头皱起来,咳嗽一声。
马自得也不管啥情况,直接说道:“当年史阁部督师江北,高杰遇害后,其子欲拜史阁部为义父。史阁部却珍惜名声,让他拜太监高起潜为义父。李本深、李成栋、胡茂祯等众将含恨而出,索性投降清军。不知张都督怎么看史大人?”
张同敞沉默不语。他是方正君子,说不出违心之语。他跟瞿式耜也探讨过历史的可能性。倘若当初史阁部能牺牲一下所谓的士林名声,整合高杰余部守卫江北,现在应该是何等光景?
“师尊未曾教我经史子集,不过确实教我做人道理。道理就是工于谋国,拙于谋身!”马自得慨然说道。
张同敞不禁动容。“工于谋国,拙于谋身”正是大明第一清官海瑞对张居正的评价。张居正为大明续命百年,却落得死后开棺戮尸、长子自杀、次子充军的悲惨遭遇。
张同敞干咳一声:“出来吧,别躲着了。”
屏风后走出一个高个子襦裙少女,看上去与马自得年纪相仿。她梳了一个流云髻,瓜子脸,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非常灵动。
她落落大方走上前,跟马自得道了个万福:“张蕊有礼,感谢鄂国公世子昨夜照看商队。”
原来是昨晚的码头女声,马自得急忙还礼道:“马自得有礼,恩师为我取字鹏举,您也可以叫我鹏举。”
张蕊又侧过身,脸蛋微红,小声喊了声:“爹。”
张同敞宠溺的看了他一眼,对马自得说:“信中你说到送银子给桂林,就跟小女谈吧。她是公源昌的掌柜。”
马自得吃惊的看着张蕊。没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是大商队的管柜。
张蕊也落座,对马自得说:“鹏举兄,实不相瞒,公源昌是全桂林城的产业。家父、瞿大学士、桂林两位总兵、全州的两位总兵甚至各部头人都入了份子。桂林城这两年应付李成栋攻城、刘铁棍叛乱、郝摇旗掠民等危急时刻,全靠商队全力筹措粮饷军资。”
马自得这下对张蕊由衷的敬佩。女强人啊,我的菜!
张蕊说道:“不知鹏举兄的银子在哪里?我的船队随时可以出发拿银子。”
马自得看着她的大眼睛,不由得入迷,被带进节奏了。他接话说道:“在”
不好!张总督不厚道,使美人计啊!他差点说在镇峡关,让他们直接去搬银子。
他强忍着痛,掐了自己一把,随机应变说道:“在我的脑子里。”
张同敞冷哼一声。
张蕊一只小手捂着嘴,眼睛笑的弯弯的,说道:“鹏举兄莫不是消遣我?”
马自得胸脯一挺,大声说道:“忠贞营和鄂国公掌控五州之地,扼守广西、湖南的关键商道,方圆五百里,商路畅通无阻。今日我等上门送上商路,岂不就是送银子?”
张蕊和他爹对视一眼,郑重起来。她说:“愿闻其详。”
“我等对外来商队一视同仁,一次性十税一,军队免费保护商队安全。另外建有工坊,柴米油盐姜醋茶都有,连满清的地界都能销售。这次我带了样品作为礼物,不过你们城门守将不让进城。”
张蕊看看张同敞,张同敞点点头,说道“也罢,让你的商队进来吧。”
他拿起案几上的一封信递给张蕊。
原来是全州的焦链、卢鼎写的信,他们说明了全州和马自得商路协议,建议桂林方面严肃对待。张蕊一目十行看完了,对马自得说:“鹏举兄,此事可以商议。”
马自得把李明锡喊进来,让他俩商业人才直接对接。他面对美女实在压力大,再谈下去估计要吃亏。
等张蕊和李明锡出去,张同敞笑眯眯的对马自得说:“生苗和僮人怎么回事,你怎么组建了狼兵营?”
他已经对马自得的印象大为改观,也不绷着了。
马自得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桂林是很早实行改土归流的地方,不过官府对少数民族以羁縻为主,等于松散的自治。桂林几次遇险,有的部落相应作战,有的也隔岸观望。朝廷式微,张总督对这些部族不听调遣也没有办法,也怕逼急了,人家索性投了清军。
马自得听出这两个部族服软对桂林的意义,他苦着脸说:“蛮族不易安抚,我怕他们进不了城门,掉头回山里了。”
张同敞一听,马上说道:“让他们进来吧,我要宴请他们,每人允许带两百部众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