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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德尔一生都没能忘记,加布里埃尔当时温柔的话语和眼神。
如果硬要比喻的话,兰德尔觉得也许像风,从远方吹来的风。带着花香,带着阳光的温暖,带着平静人心的魔法,自他的耳边掠过,就像风会吹散花一样,它让痛苦跟灵魂切离。不管多么痛苦,都会平静下来。
兰德尔的眼眶红了。
他不想让眼泪再留下来,正打算闭上眼睛,却还是阻止不了。
你做得很好——简短的一句话便让他找回了脚踩在土地上的真实感,他仿佛大梦初醒,活着的感觉开始一点一点重新回到体内。
『好点了?』
『嗯,谢谢你。』
他擦干眼泪,点点头。
朋友,一次又一次救了自己,温柔的话语和眼神,每一样都值得他说一千次一万次的谢谢。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好。那个,加布里埃尔,其实……兰德尔·薛格维不是我的本名。』
兰德尔觉得或许加布里埃尔已经有所察觉了,不然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交朋友的首要条件就是坦诚相待,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愿意再隐瞒了。
『我的真名是兰德尔·哈瑟兰·斯图亚特……我其实是A级市民,来到这里之前,由于一些原因,一直生活在C级3区。你说的没错,这些人的目标应该就是我。』
小巷陷入片刻的安静。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
『这些应该是顶级机密吧,被给用心不良者得知的话,你就算是九命猫也不够死的。即使是这样,你依旧选择告诉我?』
『对,你是我的朋友。』
坚定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多么天真和愚蠢的坚定啊。
加布里埃尔突然觉得自己很想笑。
眼前的家伙究竟是哪里来的大少爷,只有在蜜罐里长大、不经人世的人才能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天真得像幼儿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台词。他真的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真的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C级地区有着怎样的模样我不清楚,但是,这里是我成长的D级13区,帝国唯一与R区交界的地方。
这里有着帝国最高的犯罪率、最多的杀人犯和最低的破案率,这里的市民绝大多数庸碌、麻木和无知,不懂思考,又极为浮躁。这里『得天独厚』的条件培养了D级地区独有的『影子』,各种反政府组织、杀手和赏金猎人潜伏在人群里,多得像苍蝇一样。父亲在我能听懂语言,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教会我人心的险恶,自保的方法和技能,以及保护母亲的能力。
『绝对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在教导自己如何使用枪的时候,父亲曾经如此告诫。
信任等同于依赖,不依靠自己而把期望赌在别人身上,这种行为太危险了。人可是轻易就会选择背叛的生物。
凭着这句话,我活在这里,保护着母亲,至今安然无恙。在父亲不辞而别的那一夜,我给自己的身和心都带上了面具,一切都是为了信守和父亲的约定,活下去,保护着母亲活下去,等待他归来的那一天。
『但是,如果你选择了一个人、或者一些人成为你的朋友,那么你就要学会全心全意地信任,真正的朋友永远都值得。』
……对,父亲好像也这么说过。
真正的朋友,全心全意的信任,这是我想都不敢想、也可能也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眼前只和我生活了一个多月的人,信任我,用他的生命做赌注信任我。
关于我的事情,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单方面武断地下了决定。
愚蠢到可笑。
不过……
他很勇敢,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所以我没办法去彻底否定他,甚至没办法将他丢下。
或许,他能让我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你为什么来这里?』
『家族创建的学园岛还在整修,我没办法入学,原本生活的地方在我成为A级市民之后已经不安全了,父亲和狄安娜夫人是朋友,就把我托付给狄安娜夫人,一直到学园岛整修完毕。』
『成为A级市民?』
加布里埃尔皱起眉。
『嗯,我最初是B级市民。我生活在单亲家庭,两月前,妈妈……妈妈她生病过世了,葬礼上公爵突然出现,然后告诉我他是我父亲的事实。』
事情的原委大致清楚了。
一直生活在C级地区的平凡孩子,其实是帝国公爵的私生子,在母亲的葬礼上与父亲相认并一跃成为A级市民。
简直是三流小说里的桥段,加布里埃尔的嘴角泛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
也不知道他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只是一般的A级市民,潜伏在『影子』里的家伙们,也不会动用多大的阵仗。A级市民一共有二十万,真正有利用价值的,恐怕一半都不到。在剩下来的十万里,掌握着帝国实权的,只有三千人左右。
真正屹立在帝国顶端的三千人。
两个月前,兰德尔成为了这三千分之一。
难怪连狙击手都行动了,一个好的狙击手出场费可不低。
『我信你。』加布里埃尔回望兰德尔紧张的脸,嘴角笑意不减,『算是你用生命做赌注来信任我的回礼,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什么?』
就在兰德尔发出疑问的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风的声音。
他愣愣地看着加布里埃尔在他的面前伸展开左臂,像是单臂准备拥抱着什么的姿势,然后,耳边的风声更疾了。
不,不是风声,是翅膀挥动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有什么飞过来了!
可是,眼前什么都没有,除了加布里埃尔,他什么都看不见。
小巷里虽然没有任何照明,依托着圣法路此时正熊熊燃烧的火焰,能见度大概徘徊在两米到三米之间。加布里埃尔就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少?一米?还是一点五米?小巷也就只有这么宽了,可是明明连表情的变化都能一览无余,他就是看不见这股越来越近几乎将加布里埃尔整个人包围住的风的源头。
脚边的枯叶被风卷走,发出几声簌簌的声音。他伸出手臂挡在眼前,防止砂砾飞进眼里,脑后长发随风飞舞,几秒之后,又重新温顺地垂在肩头。
『向新朋友介绍自己的老朋友,似乎也是朋友之间的礼仪之一呢。兰德尔,这位是我的老朋友,赫尔墨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