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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玉容卿去客房看过那位异域的公子,头发是微卷的棕黄色,微闭的眼睛里透着些许清透似翡翠的绿色,只看皮相,倒像是个富家子弟。
有关于阿诗玥的真实身份,玉白并不肯透露,只嘱咐玉容卿好好照顾他,自己匆忙离去,就像是在躲什么祸事一般。
玉容卿看着匆匆离去的二哥哥,一头雾水。平日里不见他过来几趟,今天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怎的如此着急。
没时间去思考玉白的心思,玉容卿只想着李沅一早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玉容卿不禁有些担心他,又觉得李沅是去替她查食物中毒的食物,都是给她报备了的,不至于过于紧张,李沅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该给他些私人空间。
玉容卿隐隐觉得不适,又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让莫竹扶了自己去休息一会。
坐在侧厅一旁的小花园里,看着满园秋色,心里一片宁静。
虽然李沅说了有人要害她,但玉容卿并没有真切的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威胁,或许是被爹娘兄弟保护的太好,又或许是与李沅在一起久了,便不把这一些小打小闹的伤痛当回事了。
比起李沅受过的伤痛来,她不过是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哪里算得上难受呢。
昨天刚签下那笔大生意,这两天才有空歇一歇,李沅却不在家里……玉容卿趴在桌上,莫名有些寂寞。
石桌被太阳晒的温热,趴在上面有些昏昏欲睡。玉容卿眼睛垂垂闭上,照在面前的温暖阳光便被一人的身影遮住,她勉强睁开眼睛去看,是闲来无事的莫竹,看着她都趴下了,莫竹自己无聊也跟着趴下。
“今天没事做?”玉容卿伸手去揉揉他的头,眼中满满的宠溺。
莫竹点点头,“姑爷出门办事又不带着我,常柏哥也不带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忙什么了,神神秘秘的。”话中不无酸意。
玉容卿笑着安慰他两句,看他无聊的腿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便差遣他去给自己拿件衣服外衣过来披着,她有些冷了。
莫竹起身去内院之后,玉容卿四周便没什么人了,只听得见呼啸而过的暖风,望着不远处阳光透过灌木丛洒下的小片阴凉,玉容卿困倦地闭上眼睛。
身子疲乏的很,兴许睡一会儿就好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慢慢睡了过去。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心脏突然像是被针扎一样痛了一下,玉容卿惊诧着睁开眼睛,想要呼救却哑着嗓子发不出声音,忍着胸口的疼撑着石桌站起来想要走到路上去求救。
从胸口传来的刺痛如同虫蚁的噬咬,每时每刻都在折磨她的心脏,所谓钻心之痛也不过如此了。
李沅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尤其是当他知道李清思对玉容卿下了毒虫之后,心中的担忧更是与时俱增。
作为李家唯一的女儿,一个外嫁的公主,李清思能够走到如今的地位,属实不易,李沅虽然与她关系僵硬但并没有与她正面交锋过,也探不得她在南边留存的势力如何,原本还能用阿诗玥来要挟李清思,如今竟然被人从中作梗。
盯了那么久的人,偏偏到了该抓的时候丢了,李沅气得咬紧了牙,想着这事儿处理妥当后,一定要处置了那些办事不力的蠢货!
手上最后的筹码如今消失不见,他如何能逼迫李清思交出解药。
唯有……
李沅思虑了一会儿,看向李清思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晦暗不明的色彩,两人带着各自手底下的人一同路过一条小巷。李沅身边是从民宅那里闻讯赶来的萧成,而李清思身边只有一个家仆和不会武功的丫鬟。
据李沅所知,李清思并不会武,但也不排除她这几年学了武艺的可能性。即便如此,他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这三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虽然已经寻不见阿诗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这儿……
李沅蓄足了掌力正要出手,便听得不远处有人寻来,喊着“姑爷”朝他挥手,是来找他的。
李沅好奇自己并没有对府中的人说过自己今天的行程,怎么会有人找过来呢。
出掌的动作被人打断,李沅颇为生气的收回手去,摆出一副和善的表情看着府上的毛小丁越走越近,过来说:“小姐说,请姑爷您回家一趟,家里来了一位贵客,要您跟小姐一起去见才好。”
“贵客?”李清思抢在李沅前头质疑,自己的相公刚刚走丢,转头就听李沅家里来了贵客,要说是巧合,这也太巧了些。
毛小丁突然被一个陌生人质问,难免有些惊讶,但见李沅没什么反应,他也不想给自家主子丢了面子,便回说:“是贵客,被接到府上的时候还在睡着,想来等您也过去了,他也该醒了。”
“她也要过去?是卿卿亲口对你说的吗?”李沅不由得疑惑,卿卿怎么知道他今天出来是来见李清思的,难道卿卿已经知道什么了?想到这儿,李沅不禁有些心慌意乱。
他刚刚还想着除掉李清思,若是卿卿已经知道是李清思来了徐州,还要请她到朝园做客,那他就不能动她了。
毛小丁想了想,有点转不过脑筋来。
自己是奉了二公子的命令来这里寻找姑爷,然后要假借小姐的名义请姑爷和与姑爷同行的人去朝园见贵客。
玉白就只交代给他这些话而已,毛小丁虽然知道自己是在说谎,却也不得不顺着谎言说下去。
“是小姐的意思。”毛小丁抬起头,有些心虚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后说,“不过是到府上见个人而已,你们随我去了朝园,见了小姐与贵客,便都明白了。”
李沅与李清思并不十分相信他这番说辞,但心里各自装着自己的爱人,不得不去看一眼。
一行人赶回朝园,已经是下午了。
李沅走进府门,不管身后的李清思几人是否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只是想去见玉容卿,万一她是真中了毒虫的毒,万一毒发……李沅实在不敢想下去,只有亲眼也看到她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水渠里细小的水流潺潺流动,李沅从桥上走过,站在最顶点的时候,看见了小花园里疼痛难忍的玉容卿满头冷汗站在树下,摇摇晃晃,身边的莫竹手足无措。
眼看着莫竹就要将玉容卿抱起来,李沅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玉容卿,还没等莫竹反应过来,便抱着玉容卿转进内院。
“相公……”走动的颠簸让怀里的女子勉强从惊喜和磨人的疼痛里找回出神智,抓住她的衣服,“你今天去哪儿了……我想你……我好像生病了,好疼……”
她很痛,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眼睛也疼得紧闭起来,双手捂住胸口,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疼痛,上一次见她这样痛苦,还是在生景儿的时候。
“卿卿别怕,你会没事的。”
李沅将人抱进卧房,温柔地亲着她的脖颈,她的下巴,她的鼻尖,很温柔很轻柔:“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拿药,吃了药便不疼了。”
玉容卿抬头正视他,忍着痛问他:“你今天去哪儿了,有没有找到那个使坏的人?”
李沅捏她的耳朵,慢慢扬起唇角:“卿卿乖,等你吃了药不痛了,我再跟你说。”
玉容卿也是疼糊涂了,松了他的手,用深呼吸来舒缓心脏的不适。
跟着跑进来的小婵拿了毛巾来给玉容卿擦汗,不小心抬眼瞅见了李沅的表情,仿佛要去杀人一般,眼神凶狠得要滴出血来了,飘然出尘的仙人,在某一瞬竟然像个活阎罗,吓得小婵战战兢兢把头低下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走出门,李沅便明白去给他传话的毛小丁说了谎——卿卿并不知道他今天去了什么地方,所以让毛小丁去寻他的另有其人。
跟在他身后跑来的莫竹,被李沅挡在门前。
“朝园今天来了陌生人?”
莫竹担心玉容卿的身体,匆忙回答他:“是,二公子背来一个男人,看着二十岁出头,不是北梁人,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姑爷想问就去找二公子吧。”
人是玉白背来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最清楚。
但眼下不知玉白去处,李清思就在前院,自己必须比她先找到阿诗玥才能逼迫她把解药交出来。
暂时放下去找玉白的念头,李沅问莫竹:“那个人被安置在哪儿了?”
莫竹想了想,“在客房院里,紫鹃在那里照看着呢。”
问清楚后,李沅叮嘱莫竹照顾好玉容卿,匆忙赶去了客房院,果然如愿找到了莫名失踪的阿诗玥。
一方面生气李清思手段阴毒,竟然干出下毒谋害这样肮脏的把戏,一方面又心疼玉容卿,因为他从前做过的事而受到牵连。
既然是李清思先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李沅推门走到阿诗玥床前,奉了玉容卿的命令前来照看他的人悉数退下,只留二人在屋中。李沅看着这位驸马爷,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大姐夫,心底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
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即便死在自己的手上,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这样想着,李沅一把将阿诗玥从床上拽了起来,因为身体被人突然移动,阿诗玥喘息未定,惊慌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异地,更是慌乱不已。
还没等他弄明白自己怎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李沅就点了他的哑穴,拽着他的手腕往外走。
一边走,李沅冷冷地说:“李清思给我的娘子下了毒虫,如果她愿意为了你把解药交出来,我们尚且还能商谈,如果她执迷不悟,那你们夫妻两人都别想活着走出徐州。”
“哑巴”是无法泄密的,李沅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没见识过人心险恶的小王子哪里独自应付过这种场面,李沅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狠毒直吓得阿诗玥眼泪汪汪。
他只是随娘子一起来徐州寻亲而已,怎么会闹到如今这个局面?
来到前厅对峙,李沅一手捏着阿诗玥的手腕,力气大的很,即便阿诗玥是个男人,也没有足够的力气能对抗李沅,更别说从他手底下挣脱了。
李清思看到阿诗玥的时候明显眼神中多了些许喜悦,但当她的视线向下落在阿诗玥脖子上的时候,脸色很快就阴沉下来。
李沅的另一只手就捏在阿诗玥脖子上,习武之人手上有分寸,现在还是安全的,但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李沅,你果然狠毒。”李清思原本就对李沅没有多少好感,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更是对李沅没有好脸色。
“我已经退了很多步,你最好识趣些把解药交出来,不然,他就得死在这儿。”李沅不与她聊废话,手下捏着阿诗玥的命脉,谈判也有底气。
“你少用他来威胁我!”李清思有些气急败坏,她此行本是为了母后和弟弟报仇,却反被李沅算计了。
见她没有要好好谈的意思,李沅手上加重了力气,阿诗玥瞬间就脸色青紫。
“等等!”李清思再厌恶李沅也不敢拿阿诗玥的性命开玩笑,在怀里掏了一会,掏出一个药瓶子扔给李沅身旁的萧成,又警惕地盯着李沅,沉声警告他,“你要是伤了他,今天我们就鱼死网破。”
解药到手,李沅松了手上的力气,阿诗玥急促的呼吸着,还咳嗽了两声,若不是有李沅挡着,李清思直想上去扶他。
李沅看了一眼萧成手上的药,同李清思说:“你要是骗我,他的命就没了。”
被人好一番折磨,又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阿诗玥就只能哭,清秀的小脸被泪水打湿,看着可怜又惹人疼。
爱人被别人捏住命脉,李清思心里也极度煎熬,她只是想教训李沅而已,从没想到会把阿诗卷进来。
“我身上就带着这一瓶药,你若是不相信我,干脆把我们夫妻二人都杀了。”李清思没了耐心,只想快点把阿诗玥拉到自己身边,确保他的安全。
得了李沅的授意,萧成带了药去内院给玉容卿吃。
温水冲了解药下肚,胸口的闷痛没过一会儿便减轻了不少,玉容卿松了一口气,萧成也跟着放心下来,回去复命。
双方对峙,屋内静谧。
萧成进屋来报:“药有用。”
李沅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阿诗玥扔给她。李清思带来的家仆上手替阿诗玥解了哑穴,他开口第一句话:“你来徐州不是寻亲吗,为什么要下药毒害人呢?”
被当着这么多人质问,李清思面子上很过不去,但也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为了带着阿诗随她一路游历北梁,本是来向李沅寻仇,却骗他说是寻亲。
“事情很复杂,我回去再跟你解释。”李清思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拉着他的手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阿诗玥却闷着头不乐意。
“不行,都差点闹出人命了,今天不把这个事情解决,我就跟你没完!”
阿诗玥长得清秀,情绪激动说起话来也是小声的,没有大声到吼出来,即便生气也没有一点威慑力。
李沅看不得两位不速之客“打情骂俏”,正要送客之时,门外走来了刚刚服下解药的玉容卿,看着屋里站着两位陌生人,有些愕然。
玉容卿看向李沅,问:“这两位是?”
“不认识。”李沅与李清思异口同声,齐齐扭过头去,谁都不想多看对方一眼。
玉容卿不经意间与阿诗玥对视,觉得这个男子还挺可爱,年纪好像跟她差不多大,便问他:“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呀?你睡了好一会儿,有没有饿?我叫人给你煮点东西吃吧。”
“不行!”
“不用!”
李沅又与李清思异口同声。
阿诗玥不由得白了他们两眼,欢喜地走到玉容卿身边,“对不起,是我家娘子做的不对,大老远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哼。”李清思很不赞同阿诗玥的话,却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他。
“没事,事情还没弄明白呢,其中一定有误会。”玉容卿请他去侧厅坐一会,吩咐了下人去做点吃的过来。
四人在侧厅坐着,李沅和李清思互相看不顺眼,倒是玉容卿和阿诗玥很聊得来,三两句便聊成了好友,还撮合着李沅跟李清思多说句话。
玉容卿好声好气同李沅道:“原本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事,你们两个谁都不说话,都在心里指责对方,误会不就越闹越大了。”
阿诗玥也附和着在李清思耳边说:“咱们大老远跑过来,难道是为了结仇吗?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劝说了好一会儿,连饭都坐在一起吃完了,李沅不忍心让玉容卿为自己担心,终于对李清思开了口。
“前太后和宁王的事的确有我参与,但若说将罪责全怪在我身上,实在言过其实。”
李清思依旧扭着头不想看他:“难道你想说是当今皇上做的?皇上他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那李耀呢,他也是你的弟弟,你懂他吗?”
说到李耀,李清思慢慢沉默了。
从李沅和玉容卿的描述中,李清思得知了她不在京城的这一段时间,京城中发生了多大的变故,父皇病逝、李怀安登基、李耀谋反被流放、李仲伟对母后的不信任而失望,自请前去边疆。
从使官手中传来的一道简单的圣旨,在李清思耳中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对李沅和玉容卿而言,确是实打实经历过的岁月,甚至差点葬身其中。
皇族李家的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有自己的打算,各自为战,李清思并不置身其中,也就不了解争权夺利的为难之处。
李沅不求李清思能理解多少,能原谅他什么,他一点也不在乎一个外人对他的态度,他只是想让同坐在这屋里的玉容卿放心而已。
发生在母后和弟弟的事怪李沅,又不完全怪李沅。李清思叹了一口气,混乱的思绪难以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