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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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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界门前,茗涵一身黑衣疲惫,满头青丝尽成雪,不过半刻时间,除了那依昔的墨黑古袍,恐怕世间任何一人都无法从眼前之人身上找到曾属于真神的半点神威和风采。

    “见过茗涵神君。”恭敬肃穆之声自擎天柱下两界彼端传来,茗涵微微垂眼,眼落在两界将士之上。

    “传本君御旨:六界八荒以后不得再提长卿和清潇,违令者当诛!”茗涵说完最后一字,便消失不见,黑色的卷轴慢慢飘了下来。

    “谨遵神君御旨!”众人不明所以,真神之令谁敢不从。

    上古界重启的第一个年头,六界在一日之内迎来了数十万年来最匪夷所思的几件大事。

    混沌之劫重现六界八荒,长卿真神和清潇真神为了六界八荒以身殉劫,茗涵真神被逼涅槃。

    还有执掌神界十六万余载的茗涵真神降下神罚六界八荒以后不得提起清潇和长卿。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在大殿。

    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窗,洒在了殿堂上,地板宛若镀了银。

    月光,像一匹银色的柔纱,从窗口垂落下来。

    相遇在人海聚散在重逢之外醒来的窗台等着月光洒下来。

    茗涵独自望着窗,窗台映月光,孤独好凄凉。

    融融的月光透过窗台,痴痴的、柔柔的漫进来,漫到她可以去的地方,不留一丝丝缝隙——我的眼前。

    月光洒满殿堂,微风轻轻走过帘的身,梦中的彩蝶翩翩起舞,在这寂寂的夜里随风飞进我的流年,我的红尘。

    月光如水又是深夜,抬眼望着窗外,一轮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的已经是挂……

    月光洒满整个殿堂的时候,我静静的站着,仿佛这世界只有我和似冰的……

    三年前,上古界最后两位真神皖汐,孤鹜苏醒之日,混沌之劫在怨灵沼泽降世,长卿真神和清潇以身殉世,自此灰飞烟灭,事后也不知是上古界里哪位神君所说,总之长卿和清潇一力承担六界灭世之责十六万载的事到底是被传了下来。

    要知六界亡亦不损上古界半分,长卿真神和清潇真神此举对六界亿万生灵有救世恩义,只可惜上古界六位真神分崩离析六万余载,茗涵真神到最后也来不及再见长卿真神一面又天人永隔,此事一出,便被引为六界憾事。

    自那日起,便没有人知道茗涵和沐兮的下落,别说一般的神君,就连上古界里老资格的上神也对她们的去处毫无头绪,只听闻未央殿里的小神君日夜啼哭了数月,也唤不回沐兮神君,只些许仙君记得长卿神君陨落之时半空中凤凰虚影和清潇神君陨落的苍穹之境外,曾依稀见过沐兮的身影。

    六大真神交情笃深,众仙皆说,茗涵神君眼睁睁看着长卿神君陨落而涅槃,又是替她受过,怕是受了大刺激,入轮回道解伤去了。

    六界仙妖并上古界诸神数着过日子的时候,只早日迎回两位真神,让那朝圣殿的小神君也多能一人照拂。

    世间斗转星移,春秋易逝,了望山的竹海苍翠又泛黄了三个年头后,总算迎来了头一位故人。

    皖汐落在半山竹屋外,观了树下女子半响,才迟疑走进篱笆,坐在她对面,敛眉唤了声‘沐兮’。

    想是早就知道她要来,沐兮手边搁着一壶茶,旋转的热气冒着烟,她随手倒了一杯,放到皖汐面前笑道:“皖汐,别来无恙?”

    “能吃能睡,倒也还好。”皖汐抿了口茶,眉毛一挑:“甘茶?”

    沐兮饮茶素喜清甜之味,从来不爱甘茶,这点习性十几万年都改不了,如今不过三年……

    “都这么多年了,我总归是有一些变化的,哪还能净如以前一般。”

    皖汐放下茶杯,温厚的面容隐在雾气下,声音有些模糊:“沐兮,你准备何时回去?”

    沐兮撑了个懒腰:“真是对不住,我这懒劲一发,又做了几年甩手掌柜,我瞧着这里还好,茗涵不在,上古界你和孤鹜多看顾着点便成。”“

    你就不问问君墨现在如何了?难道他就不需要看顾?”的声音有些沉,带上了微不可闻的怒意。

    沐兮握着壶的手僵了僵,眉眼未变,只是道:“有你们在,他总归不会受了委屈就是。”

    “沐兮!”皖汐正欲多言,却见对面静坐的沐兮已抬起了头,眼底是化不开的墨沉:“皖汐,我没法见君墨。”

    那双眼沉寂得只剩荒凉,皖汐微微一滞,想到君墨继承的容貌,轻声叹息:“我以为你肯打开了望山外的守护阵法,原是已经想通了。三年前你在山外布下的阵法用了你半生神力,连我都闯不进来,当初何必做到如此?”

    “怕不是如此,这界恐怕早就没了。”沐兮笑笑,见皖汐神色愕然,抿了一口茶:“我原以为历经十万年磨练,早已满心满意如父神所愿以六界存亡为本,却不知三年前他消失的时候,我宁愿……这六界从来不曾存在过。”

    沐兮说出的话有股子彻骨的寂冷悲伤,皖汐回转眼,望向身后的竹坊,微微一叹。

    他们六人执掌上古界,尊崇万世,到头来却拼不过天命……

    “我琢磨了许久,总觉得还是该来一趟。”皖汐沉默半响,突然开口:“我觉醒后清潇和长卿就出了事,你在这里一躲便是三年,有些话我还来不及告诉你。”

    沐兮抬眼,眼中一贯的云淡风轻,只是在听到‘清潇’这两个字的时候,狠狠、钝钝的缩了一下。

    “当年你于情字上一直没开窍,是以我虽瞧出了清潇的心思,却也没在意,总以为时间久了他便会放弃,却不想你殉世之时,他拼着上古界毁于一旦的后果也要救下你,那时候我便知,若是我不帮他,便是真的全不了我们数十万年的情谊。”

    沐兮眼愣愣的,看着皖汐,唇角渐渐抿紧。

    “沐兮,我想清潇他大抵是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的,要不这十六万年也不至于费了如此多的周折,但即便我们谁都不说,在睿珩身上,我想你总归是能瞧出些分明来的。”

    “再说我们四人虽没有打破祖神定下来的天命,但清潇和长卿他们做到了,算了,我言尽于此。”

    皖汐起身,行了两步又道:“君墨终归是你们的骨血,他需要你,你若想通了,便早些回未央殿,错过了清潇,莫要连他留给你的最后念想,也一并弃了。”

    皖汐的身影消失在竹海中,沐兮怔怔回首,看着身后竹坊,眼中的淡漠顷刻瓦解,唯余彻骨的哀伤。

    她何尝不懂,睿珩,倾之,慕之。

    清潇六万年前桃渊林里一席话,便是睿珩此身的由来,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回首时竟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明明她和茗涵才是那个拥有混沌之力必须殉世的真神,可清潇和长卿却花了十六万载扭转乾坤,硬生生改了天命,数年前的了望山上,她苏醒时尚不知真相,曾在这里声声质问,如今想来,那时他心底该是何等甘苦?

    三载时光,千百个日夜,她侯在此处,原以为已将心炼作了金刚石,却不想皖汐漫不经心几句,便能让她筑起的高墙顷刻倒塌。

    怎么能忘?

    桃渊林,梧汐宫,怨灵沼泽……六界及眼之处,皆是他的身影。

    世人皆说岁月轮转世事清,可偏生在她这里行不通,只是越发清晰罢了,那人执着十几万载,一步步侵入,岂是区区三年可相比拟?

    她害死了清潇,又哪里有颜面去见君墨?

    了望山脚,已及腰身的孩童眼巴巴望着自半山腰飞下的皖汐,迎了上来:“大姑,我娘亲她……”

    话到一半,眼先红了半圈。

    皖汐摸了摸君墨的头:“先回去吧,你娘还没想通,等想通了会回上古界的。”

    君墨点头,念念不舍的朝了望山看了一眼,耸拉着脑袋亦步亦趋的跟着皖汐朝山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