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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宸从偏殿回来的时候夏侯云曦正倚在窗边的锦榻上,她今日里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绡纱广袖长尾宫装,内里是一件胭红的百花缠枝齐胸罩衣,窗边灿然的夕光落在她身上,那白皙纤长的脖颈便如羊脂白玉似地泛着萤色,精致的锁骨上未见饰物,反倒是坦荡荡的诱人,那水红宫装上繁复秀丽的暗纹熨帖的包裹着她的身段,腹部的拢起被遮去少许,在他这里看去那线条仍是修长美好,她正低垂着眸光,顿时掩了那黑白分明的墨瞳惑力,纤细皓腕执着一本书册模样竟是十分专注,连他站在门边也未曾察觉,她的侧脸合着夕光,长长的眼睫落下一圈阴影,精致的轮廓染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瞬间便让万俟宸想到了那夜光杯中的醇烈美酒,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去尝一尝。
万俟宸的唇角不知不觉就扬了起来,墨袍一掀大步的朝她走了过去,窗边的夏侯云曦仍是静静的看着那书册分毫反应也无,万俟宸挑了挑眉头,倾身从她的身后去看她手上之物,“什么好东西竟让你如此着迷?”
夏侯云曦募得回过神来,手上下意识的便将那册子扣在了榻上,转过头来时面上已是看不出波澜,万俟宸顺手将那册子拿在手中翻了翻,随即大手一揽框住她的腰身坐在她身旁,“新朝既立,少不得要那些氏族的支持,先楚的氏族早已被我清洗过,现如今对于朝堂虽然未有许多影响可到底不可就此打压致死,各路的商道粮道和以后要设置的兵路都离不开这些当地氏族们的支持,况且各地氏族相互制衡对于朝中也有好处。”
夏侯云曦面色安然的倚着他,小手裹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肚腹上游走,偶尔能遇到那肚皮轻轻地凸起,万俟宸爱极了这样的感知,每每连呼吸都要为之一重,她唇角带着轻轻笑意,漫不经心的一问,“自是如此,不光是先楚,便是外面各州路的世家大族也不可轻看,当初柳家的手笔助我们一时之力,在燕州北路,云州中路,越州府,齐州府诸地像柳家这般的氏族也有不少,新朝正是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
七国之号俱是周朝之号,现如今俱是被废除,取而代之的路府州县之名,大燕被改为燕州北路,底下有州县许多,云宋改作云州中路,南越则是设府越州,统称越州府,东齐也是设府齐州,称齐州府,这几地经历的战火并不多,因此许多世家大族都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也正是新朝现在最需要笼络的,顿了顿,夏侯云曦在万俟宸怀中换了个姿势,“既然如此,皇上可寻到法子了?”
夏侯云曦适才看的书册乃是中书报上来的各行省世家大族名表,再加上那折子上所言,底下人的想法她自是明白的,万俟宸听她如此问倒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只是道,“这些大族如柳家百年积淀的少之又少,大都以商贾起家,既然如此他们求的无非是个功名爵位罢了,他们要,我给便是,有何难的?”
万俟宸说的分外轻松,夏侯云曦听着微微叹口气,“商贾起家的虽然多,可是起到的作用也小,真正能为新朝稳固人心将养百姓的却还是如柳家这般的百年名门望族,这样的望族之家,爵位名号与他们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怕白白废了你的苦心。”
万俟宸听她如此说下意识的觉得有几分不安,揽着她腰身的手臂都紧了两分,口中却只是道,“百年望族又如何?连柳家都知道散尽家财为自己谋取出路,还不是忌惮皇权天威,不要爵位名号?那好,我自看看这些孤清之族在百年之后还有何立足之地!”
万俟宸的意思夏侯云曦听得明明白白,所谓的名门望族都是历代积累下来的,倚靠的还不是历代皇权郡主的赏赐诰封而得,谁听话皇家便捧谁,谁出力出的多皇家便诰封谁,哪怕眼下这些新起之家比不得那些大家族底蕴深厚,可是十年之后,百年之后呢,等这些新起之秀经了时间的沉淀,那些百多年未得皇家青睐的所谓大族早就成了昨日黄花,但凡是眼界高一点眼光长远些的,在这个时候都不该与皇家作对!
万俟宸话音落下,却未得夏侯云曦回答,不由得有些疑虑,谁知夏侯云曦默了一默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下了他的手翻身坐起,看着他笑意凛然,“罢罢罢,谁叫他们遇上了个匪类皇帝,我便不作那老好人了!”
万俟宸见她面色如常心中微松,夏侯云曦便下榻去给他拿吃的,万俟宸正是累了,虽然外书房之内也有尚食局送来的茶点,但是他每每都等着夏侯云曦来,好像那些一模一样的东西经了她的手便美味了十分一样!
万俟宸简单了用了些点心便继续处理奏折,夏侯云曦只当下午再无旁人便在这殿内歇着,可是她不过刚坐了一会儿便有小黄门来报,中书舍人兼尚书省左仆射姬维求见。
夏侯云曦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头也不抬的叫小黄门请姬维进得门来,姬维身上着深紫色青鸟纹朝服,气宇轩昂身姿笔挺,一双眸子之内精光闪现,进的门来看到夏侯云曦在此他眼底闪过明显的意外,却也只是一瞬,而后便对着帝后行了全礼。
万俟宸也不应声,只是随手抽过一道折子“啪”的一声扔到了姬维的面前,周身气势瞬时变冷,直起身子仰身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上,眸光寒刃一般的落在姬维的身上,却只是那么不发一言的看着姬维,姬维被万俟宸突然发怒惊的措手不及,眼神几闪,额间起了一层薄汗,待将那折子捡起来看了两眼才忽的跪倒在地,“皇上明鉴,老臣绝无此心——”
夏侯云曦安坐在榻上,眸光不离手中书册,好似完全不知道也不关注万俟宸之怒一般,这边厢万俟宸闻言冷笑一声,身子蓦地前倾,眸光顿时再添两分烈烈之感,“不知此事?此人乃是云宋旧臣,彼时在云都之战之中曾被朕亲自下令处死,可是御史台的人今晨却上奏弹劾,说前朝大逆不道之乱臣竟然在左仆射名下产业出没,当初云都之战全靠左仆射从中斡旋,朕一直感怀在心,能请得左仆射出山朕更是礼待有加,排除众议对左仆射委以重任,现如今,竟要让御史台指摘朕用人不当不成?!”
姬维闻言立时伏倒在地,额上的汗意越来越多起来,这折子乃是南乐王洛然举荐的御史台新任御史中丞钱思远所上,折子上言辞激烈,不仅道出他有违上意包庇逆臣之举,更甚者竟然还说他对先云宋仍有不死之心,包庇这军中逆臣只为复辟谋反!
姬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位赵姓将军的确是他当日在云都之战中偷偷保下来的,此人乃是他在当年一手提拔,乃是最为忠于云宋忠于姬无垠之人,当日他力主议和向楚地称臣,可是此人乃是个执拗的性子,扬言万死也不愿做二臣,惹得彼时的万俟宸心烦气躁一怒之下对所有不臣与楚地的军官都下了杀令,此令一下许多人都立时改变了注意,可唯有这赵姓将军不改其志,记得那时候万俟宸乱中还赞了此人一句忠贞不二,随后姬维也感佩此人忠贞之志,自然没有真的将其斩杀,而是派人将其送到了自己一处暗宅改名换姓当了个普通百姓。
此事当时做的并不那般隐秘,主要还是因为万俟宸赞的那一句“忠贞不二”略含赞赏之意,在姬维看来,万俟宸手段滔天,这天下不只有他多少眼线,他那个时候前脚将人送走只怕万俟宸后脚便知道了,后来万俟宸对此事再无二话他还以为万俟宸是要放过那将军了,可是姬维万万没想到,万俟宸在此处等着他!
姬维一瞬间脑海之中有思绪万千汹涌而来,顿时明白了此一出是为何,想那钱思远乃是南乐王举荐,南乐王对战事不感兴趣,却自有几分贵胄才名,只是因为不爱朝政才没有在朝中领事,虽则没有在明面上领事,可是他私底下却早就如同天子近臣,这位钱思远是他的人,自然也就是万俟宸的人,这钱思远刚刚上任,而他姬维乃是宰执之位两府重臣文臣之首朝中无人能比,钱思远怎敢在没有上意指使的情况之下将如此大的罪名加诸在他的身上,由此便知此番的弹劾根本就是万俟宸一手策划,为的不就是他力排众议将那充实后宫的折子递了上来?
若是他没有出山便罢,可是现如今他已经是大曦朝的臣子,而且万俟宸给他的还是如此高位,朝中上下哪个不赞这位宸帝的仁厚举贤之德?既然已经是君臣,他姬维便得保全这君臣之道才能为自己留个身后之名,而万俟宸手段强悍,手中不知掌握了多少朝臣的阴暗龌龊之事,此番能拿出这件事来敲打与他,便显见的是为了那纳妃之事了。
姬维深受儒家礼教,想到此他不禁扫了一眼窗下一身富丽华服的夏侯云曦,在他看来这纳妃是自然而然遵从祖宗章法之行,前面夏侯云曦改宫制之事已经有违祖法,他忍了又忍才没有直言纳谏,可他万万想不到此番纳妃之事竟然激的万俟宸对他有此番警告,夏侯云曦以东齐公主凰王之身入主中宫他是半分意见都没有,也曾一度感佩夏侯云曦之能,现如今外面是一片称颂皇后贤德之声,他心中对夏侯云曦万分敬重,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无论此前夏侯云曦如何的风华绝代万民敬仰,可是现在,她是皇后啊!
身为皇后便有替帝王充实后宫的职责,更身负规劝君主专心内廷之行,而今夏侯云曦登堂入室到了前朝议政之所,如此行径已经不符后宫之制,而万俟宸对此一点儿意见也没有显见的是对她宠爱到了极点,帝后情深固然无错,可是夏侯云曦既然对万俟宸有如此之影响,这般岂不是要前朝后朝不分,如此曦朝,可还是他心中所想的曦朝?!
姬维深吸一口气,心中越想越是气愤越是失望,他救那人不过是对旧臣存了怜惜之意,而他既然出山,又怎会有那大逆不道之心,宸帝此番所谓,不过是为了震慑警告与他罢了,姬维想到此不禁有两分心冷,他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深深的拜倒在地。
“请皇上明鉴,御史台所言的确属实,然则微臣绝不敢有半分欺上瞒下的谋逆之心,微臣得皇上爱重当朝中重任,只想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先云宋已是昨日云烟,微臣不敢有半分祈愿二心,微臣忠心可表日月,只是为那旧人之情才行了此不礼之举,至于那谋反复辟之言,实在是御史台过虑之言,请皇上明鉴!”
御史台有督查兼顾朝堂之责,其实根本就是皇帝在朝中的耳目,姬维根本不该之责御史台居心不良,想他姬维乃是先云宋摄政王,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当年与陆灿斗法之时只怕还没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万俟宸见之也有两分感怀,不由得眸光微松语气一轻,“御史台今晨便将折子递了上来,朕留中不发便是因为朕深知左仆射绝非那有二心之人,你所保之人有不二风骨,朕也知道一二,既然如此朕自不会因为御史台之言便将这不臣之罪加诸在左仆射身上,只是既然御史台有此言送上,左仆射到底是被人诟病一二,那赵姓将军朕赦他无罪,左仆射还是快快送走,朕再往御史台赘言一二自然可保左仆射一生清名。”
多大的恩惠,多么体贴的君王,多么仁德博大的帝王之心,多么深厚的君臣之谊,纵然姬维看的明白,可他也应该在此刻慨然涕下谢主隆恩才是他的为臣之道,可是他没有,他闻言倒是深深的一拜做谢恩之言,可是那一句谢恩之后他又说了些其他不合时宜的话。
“微沉拜谢皇上信任体念,只是此番御史台既有此查,微臣已经再无颜面身任这左仆射之职,还请皇上罢黜微臣之重任,另选有能之士为皇上分忧解难。”
姬维语带沉痛,显见的是被这无情帝王心所伤,万俟宸眸光骤然变冷,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窗下的夏侯云曦终是放下了手中书册,可她此刻并不适合说什么,她只是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带着安抚和劝慰之意,可是让她未曾想到的是,万俟宸明明收到了她的目光还是唇角一勾半准了姬维之言。
“爱卿所言极是。”
一句话出,姬维背脊一颤,他此言虽有心冷失望之意,可是却也有那么几分挟能威胁之心,当初万俟宸着南安王去请他出山,他是被万俟宸的礼贤下士打动心中又有报复未得施展才出山的,说忠心也无半分可疑,而万俟宸既然能专门请他出山,自是因为他有长袖善舞整饬朝堂的能力,这在现下稍显混乱的新朝只怕再无第二人能越过他去,就连那先东齐丞相莫云遮都因为年纪太轻没有他那般周全,便是如此重要的他,万俟宸如何能轻易放他走,可是姬维想不到,万俟宸开口便是一句,所言极是!
姬维的变化并不明显,可是万俟宸还是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眼底泛出两分冷光,唇角的笑意亲切至极,偏生未达眼底,“爱卿能有如此之念更显爱卿忠于曦朝不贪名利,爱卿此行一旦被传出前朝,也确实影响极大,然则爱卿身处高位,忽然之间罢了官职只怕要受多方怀疑,如此一来爱卿之事当然瞒之不出,污了爱卿之名事小,朝堂难免的又有震动,既是如此,爱卿不如以体病虚弱之名上折子请命,朕自会允了爱卿暂深局府内养病,至于朝上之事,自有其他人接任爱卿。”
姬维面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眼底更是从失望错愕变到了绝望,他以为万俟宸只是对他敲打一番,却如何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一言便将他的权力顺势下了,姬维跪在冷地上怔然了片刻才又是深深一拜,“微臣明白,微臣明日一早便告病请命。”
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是如此,闲云野鹤悠然南山的日子多好,偏生他为何要出山呢?姬维颤颤巍巍脚步虚浮的往外走,心中如是想!
姬维一出门夏侯云曦就不赞同的看向了万俟宸,“到底是你请来的,如此一来姬维不知如何心冷,他又是前朝旧臣,只怕外间会有新的议论了。”
见夏侯云曦并未问他为何如此行事万俟宸心中微松,却又是摇头,“姬维一人做大已经习惯了,此番不过是敲打,哪里是要让他真的受挫,他并不该请辞,他却是连此言都说了出来,我若是随意让他威胁往后如何能对他加以掣肘?”
夏侯云曦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可想到姬维一去刚刚安稳的朝中必定又乱她心中又提了起来,再看万俟宸,他却是一脸平常之色,好像姬维这个重臣的去留真的不重要一般。
夏侯云曦眸光闪动,在心中压了几日的念头微动,见万俟宸面色不好,夏侯云曦转换话题一般的问,“那件事可有眉目?按照当时的方向她应该是往南走了,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当时她反其道而行之,这一次难道还是如此?”
万俟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当下向她走过来,“哪里要你担心了,那日里就是那么当街一瞧,或许是我们眼花了也不一定,慕枫、慕言这些日子都在追查此事,你无须担心,若是有了消息我定然第一个告知与你如何?”
夏侯云曦拉万俟宸坐在自己身边,抬手给他捏肩,一边道,“我自是没有那许多担心,只是那人若真的是她只怕有些不妥,当初我们都以为她会往北走,却不想她走了南边,现在长安城中是如何的严备,若是如此还让她出现,只怕她有些别的什么倚仗也说不一定,灭国断臂之仇,她恨你我入骨呢。”
万俟宸被她柔胰轻捏着,便觉得轻松反倒有些七窍生烟了,他拉她入怀,撩起裙子看她微微有些浮肿的小腿,一边以穴位按压着一边道,“也不知十五说的是真是假,我怎么看着这腿越发肿了,现在才八个月不到。”
明知他同她一样是想转移话题,夏侯云曦还是被他绕了过来,只是按紧了裙子不让他瞧,“十五说我这样子已是极好,还有的到了这个月份连地都下不来呢——”
“要是十五将你看顾成那般,他也不必……”
或许是姬维一事触了万俟宸心中逆鳞,他下午时分只看了一会儿折子便陪着夏侯云曦回了椒房殿,此行正合夏侯云曦心意,待回了椒房殿夏侯云曦便钟啸侍候万俟宸沐浴,等万俟宸从角殿出来便看到夏侯云曦只着了水红色的中衣坐在锦榻上,屋内近侍的灵儿和凝香都不见了踪影。
万俟宸的头发还是濡湿,夏侯云曦见之便让她做到自己身边来,她则是跪坐着在他背后帮他擦头发,如墨的发丝一丝一缕的自她纤纤十指之间滑过,经由她的擦拭一点点的变干,万俟宸只觉得夏侯云曦今日里格外的沉默,见头发已是半干,不由得转身将她揽入怀中,“心事重重的,可是有话说?”
夏侯云曦不做声的默了默,随即才窝进他怀里轻声开了口,“我想着,姬维上朝不过三月,他到底有病没病百官只怕是看的明白,此番称病自然多少有些麻烦出来,他是先朝旧臣,只怕外面的人怀疑你对旧臣表面上仁厚暗地里却又自有手段。”
夏侯云曦能想到万俟宸也能想到,他闻言抚了抚她的侧脸,“你且放下心,此事我已经有主意,齐林来长安目前只在并不领了一个员外郎的职位,无论如何还是要给他升位的,这一次就先启用他,不进中书,先入翰林。”
翰林院的士子们虽然位份不高,但都属于天子近臣,按照惯常的程序,能入翰林又有真才实学的不假时日便能入住中书、门下,夏侯云曦闻言眸光一亮,大燕旧臣和楚地旧臣都有些不睦之意,且因为大燕在此前对诸国都有纳贡,因此现如今满朝之中大燕旧臣最是不好过,此时若是万俟宸起用了齐林,不管是对齐林本人还是对燕地旧臣都是一个好的信号,而万俟宸早前曾在大燕为质,现如今这番作为自然更能昭显其对旧臣的用人举贤。
虽然万俟宸有了万全的法子,夏侯云曦微微一默还是道,“起用齐林自然是好,不过我心中还有另一件事要同你说,此事在我心中沉了几日,想来想去还是可行的。”
万俟宸心中已有了猜想,却不严明,只是放轻了语气,“你我之间还需要沉着几日不说?怪倒是说你思虑过重,现在且说来让我听听。”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从他怀中退出来,面色郑重的道,“我想着,既然已经给了赵晟文渊侯的封号,何不如将公孙慈的下落昭告天下,与她文渊侯夫人之位……”
万俟宸的面色微微一紧,看着夏侯云曦的容色带着两分探究,夏侯云曦见他此番表情便知道他心中是不愿的,她一时间便有两分着急起来,“我知她怀有身孕,一旦昭告天下便是落实了那文渊侯世子之位,可是孩子无辜,将来如何你我都不得而知,眼下,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万俟宸深眸半眯,“她给了你何种条件?”
一言便道破机关,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深邃的墨瞳轻声开口,“她要以大梁未曾示人的国库与我换一个名位。”
夜色垂落,椒房殿之外是一片灿然灯火,万俟宸的眼底却满是漆黑,半分落不尽那霓虹之光,“你信了她?”
夏侯云曦唇角微抿,“本是不信,可是这几日想来想去她并没有骗我的原因,谎言一旦暴露,她的下场必然不会好,她,多半还是为了孩子。”
万俟宸的表情有些喜怒难辨,却下意识眸光温软的看了她隆起的小腹,夏侯云曦又道,“当初赵晟之所以铤而走险便是因为大梁历代相传的国库之内积攒了一大笔财富,这些财富足以支撑起曦朝养百姓治太平,现如今不过是一个爵位而已,我们给得起。”
万俟宸握了她的手细细的磨砂她的十指,敛着眸光看不出情绪,并不是非常在意的柔声一问,“你想允了她?”
夏侯云曦心中明白,倘若这国库真的存在,他有的是办法找出来,只需要花些时间便可,现如今对于公孙慈的处置却全看她的想法,见万俟宸眼底一片幽黑,她点了点头,“我想允了她。”
万俟宸抬起头来,眸光又软又亮的看着她,似乎两人再说的是什么打情骂俏的话儿,“好,她有何条件?”
夏侯云曦见他如此不由得眸色一松,不由得笑起来道,“她要入住宫中,赐文渊侯夫人爵位,等将来孩子生下来,男孩承爵,女孩诰封。”
赐爵要封,还要入住宫中……
表面上看,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万俟宸吻了吻她的指尖,笑着应下,“好,只要她说的是真的。”
次日早朝,已是曦朝文臣之首的重臣姬维与朝上告病,宸帝念其连月来不辞辛劳为朝事劳心劳力特准其回府休养,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重新入朝为政,与此同时,令靖王万俟殊升任中书侍郎暂领中书议事,同时擢升兵部员外郎齐林入住翰林院任翰林学士。
忽然出现的变故自然让朝堂小小的震惊了一番,姬维的病来的奇怪,而皇上的批复更是奇怪,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上朝,这看似格外恩典的话语之内却是内含乾坤,要是姬维说自己的病一直没好呢,要是皇帝一直不让姬维的病好呢,因此而生的动荡让朝臣人心惶惶,与此同时,齐林的出现让众人未曾想到,虽然翰林学士只是一个虚职,可是这等天子近臣前程大好,通常是中书、门下的后备队伍,而齐林分明从兵部调到了翰林院,如此一文一武的落差,更是让人觉得奇怪,由此一来,那些对燕地旧臣态度冷淡的朝臣就需要重新考量谋划了。
也是在这个清晨,一辆平淡无奇的马车从长安城锦年坊的一条巷子出发,缓缓地向着朱雀门而来,后经光明大道直向着内宫而来,最终,停在了帝后之宫未央宫之前。
公孙慈着一身素白棉裙挺着大肚子从马车之内走出来的时候不禁有两分怔然,那筑与高台之上的宫殿巍峨高阔,金碧辉煌的飞檐门庭让公孙慈募得想起了那熊熊大火之中的殿阁,恍然间眼角似有一热,她募得低下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往上走。
一阶一阶的台阶往上直达未央宫正门,每隔三阶便有一身甲胄的禁卫军执剑伫立,公孙慈由内侍相引,由珠儿扶着一步步的往上走,正门门口早就有默言等着,见到公孙慈无声的行了个礼之后便接了那内侍的活儿在前领路。
未央宫乃是帝宫,自然是奢华无双贵胄天成,周遭的宫人不知公孙慈的身份,看她穿着看她的目光便没有那么恭敬,公孙慈挺直了背脊,也不去看金灿灿的壁画飞檐,只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前方,一时间倒也有些威仪贵气流出,倒叫旁里的宫人一时间摸不准她的身份。
夏侯云曦今日里着一身樱红色的挑线综裙,外罩一层丹红的绡纱罩衣,样式虽然都是普通,可那与细微之处绣上去的繁复花纹却陡然间将这皇后之物变出几分天家贵胄来,公孙慈进的门来便看到一身红妆的夏侯云曦不施脂粉的坐在殿中主位上,她面色素净,却更加将她的眉眼衬得黑白灵透,那水漾墨瞳之内似有碧天云影似地悠然,公孙慈一对上,心中忐忑不安的紧绷之感竟就那么奇迹般的消了几分。
“如果你是来求位的,那你应该先下跪。”
公孙慈没有对夏侯云曦跪过,在大燕时公孙慈是公主,夏侯云曦只是臣女,在大梁时公孙慈是皇后,夏侯云曦是阶下囚,在大楚军中,身份转换但是夏侯云曦没有为难她,上次在锦年坊也是一样,公孙慈没说错,彼时她只是个无名之人,跪与不跪不重要,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和权力与保障相伴的还有这等君臣之礼。
公孙慈的身子已经将近九个月,不可谓不重,她挑着眉头看了夏侯云曦片刻,终究是缓缓地跪了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旁里站着的凝香当即上前和珠儿一起将公孙慈扶了起来。
“赐坐。”
待公孙慈在位子上坐定,夏侯云曦这才转首看向她,“你要的条件都可以应你。”
公孙慈没有意外的笑了笑,“皇后英明。”
夏侯云曦对于公孙慈的分外镇定的模样有些好笑,她着凝香屏退了左右才继续道,“本宫知你心中所惧,等你的身份大告天下,一旦你在宫中出事便对皇室不利,所以这宫中必定无人会动你,可是不是这样就高枕无忧了呢?”
公孙慈平静的外表似乎有一丝裂缝缓缓地崩开,夏侯云曦一手撑腮深眸半眯的看着她,“若是孩子生下来了你的承诺却没有兑现,你自己出身宫廷想必也是明白的,这宫中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的死去有一千一万种法子,更何况是一个不足月的孩子呢?”
公孙慈的背脊一僵,夏侯云曦已经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可我相信你,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不会骗我,我也希望你真的不要骗我,皇上不日便会下旨赐你文渊侯夫人之位,你怀有身孕之事也会一并昭告天下,若是男孩便承文渊侯之爵,若是女孩,自有皇命诰封。”
夏侯云曦用上了“我”字,公孙慈的面色微微一松,敛着眸子开口,“皇上与皇后仁慈相待,必将有福报的。”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的颔首,“赐住悦和殿,侍候的宫人自有安排,太医院也会有人照看你的身子,你的身子重,好生歇着去吧。”
如此此事便是定下了,公孙慈复又起身向外走,夏侯云曦看着公孙慈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妥,可细说起来却全无线索,正如她适才威胁之言,公孙慈不为她自己也要为了孩子,一旦她耍花样,难道偌大的宫闱还治不了她吗?
思及此夏侯云曦还是叫来钟啸,“给文渊侯夫人挑几个灵性一点的,好好侍候着,太医院那边你也去交代一声,皇上马上就要下旨,千万不能任何出问题。”
钟啸知道此事关节,当即便去安排。
万俟宸自然知道公孙慈进宫之事,对于夏侯云曦的处理他未曾关注,只是将此事告知中书、门下,又让翰林院的拟了个圣旨宣一宣便算完事,圣旨一出朝堂皆有震动,一些楚地南越东齐的旧臣还上书纳谏,称那未出生的孩子不应承曦朝之爵,万俟宸对于此种言论全部都驳回,一时间到让外面其他几处的旧臣心中更稳一分,得知此事就连在西北路赈灾的洛萧都上书以表,称西凉旧地也安稳了许多。
随之万俟宸也丝毫没有关注那国库之事,那国库在大梁历代未曾示人之处,具体位置只有公孙慈知道,万俟宸却对此事格外的冷淡,一心放在了西北几路驻军的设置之上,夏侯云曦依旧每日往外书房去,可渐渐地万俟宸却说她月份已足不让她来回走动了,夏侯云曦听了万俟宸的话停了这行程,心中却是明白他此行为何。
朝堂之上因为姬维的告病有些不稳,此前那呈上来的氏族名表又被人提了起来,朝内朝外渐渐地都涌起了直言纳谏选秀纳妃之事,而这一次便是连万俟宸的驳回都抵不住了,底下人都道新朝伊始宸帝该光选秀女充实后宫,以示皇家天恩,而万俟宸一次次的驳回也让外面诸人有了皇帝无视祖宗宗法、专宠椒房、无意与各大氏族交好之传言,甚至还有些人将此事怪到了皇后身上,可皇后现如今身怀有孕即将临产,再加上万俟宸对恶言皇后之人大加惩戒,矛头最终还是落在了万俟宸身上,偏生万俟宸对此不加以拨乱反正,倒是一副任由那流言传开的样子。
万俟宸怕夏侯云曦听到风言风语心中不虞,可夏侯云曦只看钟啸和茹素等人的面色便知道外头如何言说,虽则如此她却安然不动半分,好像她根本不知道外头的议论一般,而万俟宸在对公孙慈一事漠不关心了七八日之后,终是在六月的下旬驾临到了悦和殿。
悦和殿地处帝宫内廷偏西,坐落在一片较为幽静的宫群之间,殿内小桥流水绿茵葱郁,一片悠然雅致,文渊侯夫人的入住并没有为这片宫殿添上几分人间烟火,进宫的这几日,她一直安安分分的静静待在殿内,一副安然待产的模样,万俟宸未带仪仗过来的时候公孙慈并没有意外,她摒退了左右,只留了珠儿在身边,而后对着万俟宸行了一个跪地大礼。
万俟宸一身玄纁衮服着身,胸前的鎏金暗纹在宫灯之光的映照之下清晰非常,那是象征帝王的上古蟠龙,九爪凌天,鳞甲生厉,狰狞非常,万俟宸背着光站在殿中,面容模糊不清,眸光辨不出喜怒的落在公孙慈的背脊之上,唇角缓缓开阖,语声好似腊九寒天的风一般在这殿中穿堂而过,“若不是她心中挂念,此刻你本不该活着跪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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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选秀肿么办捏?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