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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色的朱砂红霜状若斗大,如同灿烂的朝霞一般将大半院子映的熠熠生辉,瑶台玉凤色泽若雪,紧密的花瓣层层叠叠,如雾似云的盛放在花圃西南,给整片花海平添几分仙气,香山雏凤白红相间,层次相叠的花瓣聚成碗口大小,清风徐来,妖娆的花枝便荡出丝丝缕缕的波澜,一边的清水荷花形似红莲,娇俏的粉色在这深秋之时分外的惹眼,如同害羞浅笑的仕女一般半垂着的头,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来,轻见千鸟花心嫩绿,花瓣舒展,层次不齐,颜色好比九天之上的月白,颇有几分肆意潇洒的士林之风,最正中的便是那金灿灿的黄香梨,酒盅大小的菊朵儿簇拥在一起,矜贵的明黄好似带着太阳的光,是这花圃之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精致又华丽的流芳水榭被各式各样的名贵菊花围绕,还未走近便有阵阵幽香袭人,夏侯云曦身着一身湖水蓝的百褶裙,身上罩着一件月白色的高襟罩衣,领口用银白的丝线勾勒出百花缠枝的纹样,三千墨发高高的绾做一个逐月髻,面上薄施了一层脂粉,通身上下只有胸口那通体翠绿的碧海玉月凤佩为饰,她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仪态万千的站在为女眷们准备的厅阁门前,那边厢万俟烟正温婉有礼的招待客人。
今日的宇文珂绾着一个高高的牡丹髻,身上穿着天水碧的草绿色宫裙,本就俏丽的面上施了胭脂,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俏丽清绝,她举止优雅的跟在万俟烟身后向着夏侯云曦走过来,低低垂着头的样子让夏侯云曦有几分不适应。
“给公主请安。”
夏侯云曦弯了弯唇,微微抬手,“宇文姑娘不必多礼。”
不过两月未见,宇文珂却好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对着夏侯云曦并没有多余的神色,见了礼便随着身边林学士家的小姐一起进了正厅,面色从容,进退之间再也没有往日里的张扬和倨傲,夏侯云曦不由得眉头一挑。
今日里的女眷并不多,流芳水榭回廊环绕,曲径通幽,楼阁临水,颇有几分雅意,想要歇着的自有宫人侍候,想逛逛的自是三两成群的在宫人的带领之下赏菊,夏侯云曦在楚地并不识得什么高门贵女,再加上这宴会是她和万俟烟一起准备,所幸她便与万俟烟一起迎客了,在宇文珂之后来的便是萧玉楼,初看到她的身影夏侯云曦甚至又一顺不曾认出来。
萧玉楼穿了女装。
常年扮作男儿装的她身形比寻常女子要挺拔一些,一头墨发全部绾起,墨黑之中加缀了一支通体玉白的凤尾步摇,她的面容本是清丽之姿,却因为常年的冷峻而失了明媚,今日里薄施脂粉,顷刻间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加上身上的那件大红色遍地织金通袖长裙一衬,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明丽气质,如同那花圃之中最为耀眼的黄香梨一般魅力四射。
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她不曾迎上去,萧玉楼却朝着她走了过来,万俟烟带着几分戒备之色的站在夏侯云曦左前,似乎萧玉楼是什么洪水猛兽。
夏侯云曦不以为意,整个宫中都在流传西凉公主将和楚太子联姻,万俟烟向着她,自然也就不喜欢萧玉楼了,萧玉楼倒是不怪万俟烟,反倒是一派淡然的开了口,“楚地富贵果然名不虚传,只一个秋日宴就有近百种名贵贡菊送上来,真是多谢公主费心了,这样的楚地,可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万俟烟唇角微动,想说什么却还是淡淡的颔首,“真是不敢当公主此言,公主远来是客,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萧玉楼抬了抬眉头,笑着转过了身去。
在萧玉楼身后不远处的甬道上,朱漆画栋的走廊上正传来一阵阵的轮椅滚动之声,夏侯云曦抬眼看过去眸色便是一亮,甚至不等萧玉楼的笑意掩下去,她就已经快步的向着来人走了过去,桓筝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袍,被绿桑推着,面色安宁又从容的向她靠近。
还未靠近桓筝便准确的捕捉到了夏侯云曦的方向,唇角微微一勾,正待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极快的从他身边擦了过去,直接挡在了他和夏侯云曦之间,桓筝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握着椅背的手忽而收紧。
“姐姐!”
姬无垠穿了一身深紫色的直缀宽袍,深紫色的暗华配上他与年龄不符的年轻面庞,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诱惑的感觉,夏侯云曦微微一笑,“听说宋皇回宫了,却不知道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
姬无垠并不因为夏侯云曦的礼貌而有所疏离,只语声兴奋还微带着回味的道,“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原以为云宋的风土山水已经是极好的了,却不想楚地比之云宋有过之无不及,我这些日子将这周遭的名山大楚古迹名胜都访遍了,几乎都能写一本游记了!”
夏侯云曦笑着点点头,“宋皇好兴致。”
似乎不愿意多说,姬无垠却张望着看了看周围,“咦,太子殿下怎么不在此处?”
夏侯云曦眉头挑起,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从姬无垠身边绕过走到了桓筝的面前,“今日的药可吃了?十五说你再有一月便可站起来。”
她的声音放得低,只有站的近的几人才听得清楚,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弯腰站在桓筝面前说话的样子唇角冷冷的勾起,桓筝听到夏侯云曦的话浅淡的一笑,“已经吃了,站不站得起来还不一定。”
桓筝深吸一口气,“轻见千鸟,朱砂红霜,黄香梨,香山雏凤……都是名花……想必颇有一番景致。”
话音落定,正门的甬道之上黑压压的走过来一群人,姬无垠和萧玉楼第一个看到,
夏侯云曦的眸光一暗,一时之间竟是未觉,她弯腰站在桓筝的身前,唇角动了动,却终是带着苦涩,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走到绿桑的位置,“我带你去看看。”
看看——
萧玉楼觉得有几分讽刺,偏生桓筝面上一分颜色都没有,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推着桓筝的车子顺着大理石铺就的小路向着花圃而去,笑盈盈的走上去和刚刚走到中庭的众人打招呼。
万俟宸当首,其后万俟玉秦允宋涯,连带着四方将军一起向着正厅而来,万俟宸看到萧玉楼的女装模样也有几分意外,可是转瞬还是将眸光停在了推着轮椅的夏侯云曦身上,万俟烟担心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到底还是向着万俟宸迎了过去。
“太子殿下。”
夏侯云曦远远地听到这一声脚步便是一顿,背脊上的视线灼热又深沉,她不用去看就能知道万俟宸此刻的面色如何,桓筝察觉到她的异样,却是伸出手去在茫茫虚空之中划拉着,夏侯云曦见之连忙将离他们最近的一株菊花枝拉了过来。
“清水荷花。”
桓筝很快的就道出了花名,夏侯云曦并不惊讶,笑笑没说什么话。
“珈蓝,你和楚太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夏侯云曦抿着唇不语,桓筝便是一叹,“你且放心,萧玉楼不会成为你们的障碍。”
夏侯云曦觉得这样讨论她和他的问题颇有几分异样的不适,当即唇角一抿的转了一个话题,“我要离开大楚了。”
“离开?”
桓筝一愣,颇有几分意外。
夏侯云曦笑起来,“我终究是东齐的公主,哪里能一直在楚国呢。”
桓筝听着,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二人静静的立在姹紫嫣红的花圃旁侧,男子坐着俊朗如玉,女子站着清绝出尘,怎么看怎么的登对,萧玉楼顺着万俟宸的眸子看过去,当即眉眼之中带着几分妩媚的笑开,“玉公子与公主相识已久,公主对玉公子很是关心呢。”
万俟宸的眉头便皱了一皱,在他身后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说话,倒是一旁的姬无垠笑嘻嘻的道,“姐姐宅心仁厚,对自己的故人朋友自然都极好。”
万俟宸闻言面色并不见得好,又看了一眼那花圃旁侧立着的二人衣袍一掀往正厅而去,“进去吧。”
万俟宸背影孤绝,似乎在生怒,又好像他本来就是如此,萧玉楼便笑着看了一眼姬无垠,颇为叹然的道,“宋皇这句姐姐叫的真是亲热,就是不知道您这位姐姐带您可算是真心,云宋地理位置不佳,现在和东齐结盟,如果云宋遇到了什么岔子,您这位姐姐会如何可真是让人期待呢。”
姬无垠顿时危险的眯了眸子,而萧玉楼不等他答话已经进了正厅,万俟烟跟在万俟玉的身后走到了一边的回廊之下,二人低着头似乎在说着什么,姬无垠前后左右的看了看,那满是无害光芒的眼中忽而掀起几分兴味的危险戾气来。
似笑非笑的弯了弯唇角,他瞟了一眼夏侯云曦和桓筝的背影大步的进了正厅。
清风拂过,带着他低低的呢喃消散在了沁人的花香里。
他说,“其实,我也很期待。”
万俟婓在万俟殊和靖王妃林槿的陪同之下一起出现,现如今的他已经能下床了,只是面色还是十分的苍白,整个人的生气已经大不如前,随侍的吉利眸色凝重,时时刻刻的都在注意着万俟婓的动作,而万俟婓此来也并没有打算和大家一起坐到结束的打算,只简单的说了个开始这秋日宴便算是开始了。
就在吉利低声询问万俟婓要不要早些回未央宫的时候,坐在万俟宸身边的夏侯云曦忽然执杯站起了身,顿时,这暗香浮动的厅阁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笑意温润,执杯对着万俟婓微微躬身,“皇上病体初愈,云曦敬皇上一杯,祝您早日康复。”
说着浅饮了一口,万俟婓有病在身自然是不沾酒的,微微一愣才点头示意,而后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便有几分复杂,夏侯云曦并没有细究他的眸光为何意,少顷又继续道,“云曦在楚地停留日久,现在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趁着今日,云曦向皇上辞行,感谢皇上几月来的细致招待,云曦此去东齐,希望皇上保重身体。”
万俟婓的眸色骤然一深,看了看旁里的万俟宸,却见他只是面色如常的坐在那里,万俟殊和万俟玉相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疑惑,而一边的萧玉楼却是兴味的看了在座人一圈,纤细的手指磨砂着杯盏再不说话。
万俟婓并没有立时应声,夏侯云曦也就执了杯子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良久,万俟婓才语声沉沉的开了口,“也好,齐皇想必念你的紧,反正总还是要回来的,朕可不会小家子气的将你绑在这里。”
夏侯云曦应景的笑笑,又谢了一谢才落座。
万俟宸的侧脸在空气之中划出冰冷的弧度,夏侯云曦却是不看一眼,落座之后便敛下了眸光不再言语,肥美的贡蟹孤孤单单的躺在精致的杯盘之中,却是无人有心享用了。
“既然公主殿下向皇上辞行,那晚生也趁着这个机会一道了。”
说这话的是姬无垠,他笑意盎然的看着夏侯云曦,“晚生早就仰慕东齐风土人情,此次倒是可以随着姐姐一起前去看看,皇上连日来招待周全,晚生谢过了。”
姬无垠模样潇洒的仰头喝尽杯中酒液,楚皇眼底闪过几分意外,倒是十分宽容的笑了笑,姬无垠在他面前自称晚生,他也就顺口说了,“去东齐看看倒是极好,若是朕年轻个十岁的只怕也要去一遭的,云曦谨慎细致,定会招待周全,她既然是我半个女儿,你从我这里到她那里自是一样的。”
言辞之间对夏侯云曦十分的亲厚,姬无垠笑着应是,这边厢坐在萧玉楼身边一直静默着的桓筝忽然转向了身边之人。
“我要与东齐公主一起去东齐。”
桓筝的语气淡淡,声音低沉,可是落在并无雅乐的殿中却是十分的清晰,一直安然不动的夏侯云曦忽然转头看向桓筝,却看到了萧玉楼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于怒气!
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了萧玉楼的身上,疑惑,意外,探究,他们都知道珞珈山玉麒麟投身西凉公主门下,还知道珞珈山玉麒麟乃是东齐公主故友,此时此刻,即便是知道内情,可是这幅场面还是有几分诡异,玉麒麟此言为何意?
萧玉楼似怒似笑的看着桓筝,本来明艳的面庞之上生出了几分煞气,别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桓筝的口气哪里实在征求意见,他早就决定了,他只是来通知她,要和她一起走?萧玉楼心中笑意冷然,心中仿佛百转千回,她终于笑意一盛,“军师要访遍天下山川水泽自然是极好,楚皇和宋皇都放心东齐公主,我又有怎么不放心的呢,只请公主代我照顾军师,毕竟我西凉大业还要指望军师来谋篇布局。”
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直看向桓筝,“玉公子此去东齐,云曦求之不得。”
一句话,和萧玉楼无关,众人便将思索的眸光落在了夏侯云曦和桓筝的身上,殿内还有宇文珂等京中闺秀,虽然万俟烟有意的对她们低声说笑,可是几人还是敏感的发现了这秋日宴的不同寻常来,一时间整个厅中沉寂至极。
“叮”的一声,突兀的在整个厅阁之间响了起来,万俟宸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案之上,眸色深沉又带着几分锋芒,“本殿有一事,不妨在今日里相告各位。”
沉默如此之久,万俟宸终于开了口,冷峻的声音道带着几分压迫之感,除了夏侯云曦之外,所有人都将眸光看向了他。
万俟宸却看向了夏侯云曦,“当今中原战乱频生,原本七国分治的中原眼看着便要大乱,所谓不破不立,本殿以为,这般水深火热之中以战止战也未尝不可,只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幸嘚公主相赠的传世九鼎与传国玉玺,本殿决定以此两物正周帝国正统相传之名,与今年冬日祭天,问神授君权,而后以楚地势力为主,挥军北上,讨伐大梁与大燕,收复河山,一统中原。”
收复河山,一统中原!
在座诸人的面色都有几分诧异,只怕无人想到万俟宸会在此刻将这般重大的决定相告众人,祭天,正帝国正统之名,讨伐大梁与大燕,这般的条条款款,那一条不是能引起天下哗变的名目!
诸人的面色阴晴不定,夏侯云曦眼底的意外一闪而逝,此刻云淡风轻的放下手中酒盏,坚定的抬起头来,眸光如炬的扫过殿中众人,重而缓的开了口,“东齐自当不遗余力支持楚国重振帝国盛事,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两人看似貌合神离,此刻夏侯云曦却又这般力挺,殿中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支持!姐姐支持我当然支持!云宋的山川河流姐姐你想走哪里就走哪里!”
姬无垠这话颇有内涵,在座诸人都听出了味道来,却不能在当下说什么逼他的话来,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不以为意,他们要的只是个态度而已。
萧玉楼的眸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忽而一笑,“殿下和公主已经定亲,要是争天下来,难道不成婚了?”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似乎不想说这个话题,万俟宸却淡淡的笑开,“公主要什么有什么,本殿正差一样聘礼,便先打了天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