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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非白眸光润透,看着站在殿中面容俊朗肤色偏黑的英挺男子唇角一弯,“肖扬,你当真不要做我东齐公主府的都尉?你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不过朕只怕你稍后会后悔。”
肖扬背脊挺直的站着,他同样的还在白凤和夏侯非白之间生出满心疑惑,而无端端的让他去做公主府的都尉他更是觉得一头雾水,夏侯非白后宫空置,膝下自然无子女,这位公主据说是六个月前被寻回来的,其生父母乃是已逝的德帝与明孝皇后,公主被寻回的消息已经传开六个月,可是这位公主在现如今的东齐,无人知其貌,无人识其音,甚至连个名字叫什么都无人知晓,真真是神秘的存在。
这位公主的出现在东齐来说可大可小,毕竟说到底这公主乃是明德帝的唯一血脉,如果现任皇帝无所出,那么东齐的下一任继承人很有可能在这位公主身上下功夫,东齐的权贵们动用了许多势力来打探这位公主的经历,可是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几乎未能窥见这位公主的冰山一角,渐渐地,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中,东齐的各位权贵们都安静了下来,如此不同寻常的保护,如此滴水不漏的安排,举目望去,在这东齐之内只有一人可以做到,而那个人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绝不是他们可以挑战的。
肖扬眉心微蹙,对着主位上的夏侯非白抱拳拱手,“肖扬不悔。”
夏侯非白眼底瞬时滑过一丝兴味,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抬眸一瞟,嘴边的笑意更大,“肖扬,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问问朕的东齐公主是谁吗?”
肖扬眉头紧皱的想了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肖扬不敢逾越。”
夏侯云曦走进门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肖扬挺直着背脊平淡无波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唇边漫上一股子笑意,眼底看着肖扬却闪动着久别重逢的光,她的脚步声轻,肖扬分明听到了,可他只当做是宫内下人并不曾回头,夏侯云曦在门边站定,先是对着夏侯非白投过去一道感激的眼神,而后才深吸一口气叫他的名字。
“肖扬。”
肖扬淡而坚毅的面色微微一变,而后,眼底闪过一道惊天骇地的光来,坐在主位上的夏侯非白将那一束光看在眼里,不由得眸色深了一分,然而当肖扬转过来身来,看到夏侯云曦一身青色宫裙美丽安然的站在那里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漠的挑了挑眉,唇角一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在夏侯云曦眼里,这一点想说未说的情绪便是眼前这个有几分木讷冷傲的人见到她的唯一情绪。
夏侯云曦抬步向他走过去,眸光上上下下的将他浑身看了个遍,好像在检查自己一件许久不见的物件有没有哪里破损一般,只待确定他完好如初的立在她的面前,夏侯云曦才抬首看向夏侯非白。
“多谢先生。”
一身贵胄龙纹铭袍的夏侯非白已经不再是珞珈山烟雨之中走出来的谪仙人了,但是这一刻,他看向夏侯云曦的眼神还是那般的温润透彻,夏侯云曦心中感叹并感激,夏侯非白抬了抬手,一笑道,“苏璃正在练字,我去看看,你稍后到偏殿来寻我。”
这世上就有那样一种人能让你时刻都觉得妥帖,如沐春风一般的在他面前展现从内到外的真实,夏侯云曦看着夏侯非白走出殿门,回头看着肖扬偏头一笑,“亏我还在担心你,原来你已经被东齐的皇帝奉为上宾,还有官做。”
“你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出现在东齐。”肖扬皱眉如此说,完了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而不是大楚。
当日被救走之后的肖扬过了很长一段半昏半醒的日子,后来等他伤势好转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了,吴亚告诉他白凤的身份乃是东齐的皇帝,且让他安心养伤,之后吴亚领了差事离开,他的身边在无相熟之人可以探问,这样与世隔绝的养伤,一养便是两个月,他知道既然有万俟宸和白凤一起出手,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两个月的消息全无,还是让他整日难安,直到刚才,他的心才终于是落定了。
夏侯云曦早就知道肖扬被救走了,夏侯非白却只告诉他肖扬很好,不日便会再见,得知他安全,夏侯云曦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一别,便是两个多月。
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夏侯云曦惨淡一笑,“肖扬,怎么办,这一下你我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肖扬转过头去,“我在大燕也没有家。”
夏侯云曦笑意变得明朗,直直的看着他,“很好,这点和我一样,所以你是要和我同甘共苦了?”
这是个问题,可夏侯云曦不用肖扬回答,就在肖扬因为她的提问而皱眉的身后她马上说了接下来的一句话,“既然如此,我们就留在这里如何?”
“留在这里?”
肖扬如此一问,继而又道,“为什么不是去大楚?”
大楚——
夏侯云曦微微敛下了眸子,想了一想才道,“要去,但是不是现在去。”
肖扬敏感的皱了皱眉,夏侯云曦忽然抬眸问他,“你真的不做那公主府都尉?”
肖扬认真的看了看她,点头,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却是笑着以十分无奈的口气一叹,“这样,可是怎么办呢,我有点想做那东齐公主了!”
肖扬一愣,眼底闪过一分不可置信。
“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握笔太紧不便运笔,入笔之时顺笔而走,行笔之时中锋用笔,行中留,留中行,制止轻浮油滑,手笔之时要稳扎稳打,将笔锋收回画中,如垂露竖,对,这样——”
夏侯非白握着苏璃的手在宣纸之上写他的名字,苏璃神态认真,一双眸子随着那墨汁饱满的细笔尖走,“夏侯非白”四个大字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夏侯非白起身放开苏璃的小手,下巴微抬的示意她,“试试。”
苏璃有几分忐忑,还有几分羞涩,从小到大她唯一学过的东西是和她姐姐学武,苏菀不想让她受那练武的苦,她自己也不曾用过太大的力气,所以到现在她的武功也上不来台面,所以这一次对苏璃来说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尝试,夏侯非白的眸光润透的看着她,她深吸一口气轻轻落笔。
当那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落定的时候苏璃的脸红的像个苹果一样,夏侯非白眸光带笑的摸摸她的脸,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很好,多练练,不假时日便和我写的一样。”
苏璃得了鼓励心中开心,看了看一边夏侯非白疏狂俊逸的字体抬手继续在宣纸上行走起来,夏侯云曦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苏璃认真的在临帖,她微微一笑,直直的朝着坐在一边窗下的夏侯非白走了过去。
夏侯非白放下手中的茶盏,从窗子里往外一看,果然看到肖扬的身影站在殿外廊下,他抬手请夏侯云曦落座,一边道,“肖扬对你倒是好的。”
“那当然,我是他的主子。”
夏侯云曦的态度倒是让夏侯非白挑了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再转眼看向外面那道身影的时候眸光之中便带上了几分叹然。
这边厢苏璃已经捧了茶端上来,“蓝姐姐一整天都去哪里了?”
夏侯云曦接过茶盏,看到夏侯非白因为苏璃的称谓眉头微蹙,她一笑,“姐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阿璃在学写字?”
“嗯。”
苏璃脸上的兴奋夏侯云曦看的出来,只见苏璃笑眯眯的看了旁里的夏侯非白一眼,眼底深处的紫色光晕微微一动,“蓝姐姐,阿璃很喜欢这里,我们以后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夏侯云曦面上闪过一丝愕然,苏璃却抓紧了她的手,以一种十分期待的眸光看着她,夏侯云曦哭笑不得,只当是苏璃经历了连续几个月的奔波已经受不住了,想到她小小年纪,夏侯云曦心中一叹,反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好。”
苏璃眸光大亮,夏侯非白眉头一挑,待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光之时方才确定适才这句话是真的,“怎么就确定了?”
夏侯云曦眼底微光一转,“先生的公主府早就建好了,我料想着,这大抵是一次只赢不赔的买卖。”
夏侯非白闻言一怔,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夜色沉沉落下,从东齐皇宫专门用以典礼祭祀的雍和殿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是满天星耀,夏侯非白淡淡的听着身后礼部尚书的回禀,时不时的点上一两句,因为早就在六个月之前找回公主的消息就已经发了出去,因此对于夏侯云曦此刻的出现并非是一件显得突兀的事,东齐的贵族们早就在等这样一个日子,而夏侯非白现在所要做的不过是让一直幽居在公主府的公主现身罢了。
照夏侯云曦的意思,一切礼仪从简,然后她只需要做几件事情来彰显一下作为东齐公主的身份和地位便可,夏侯非白想到近来源源不断的出现在自己手里的奏报眼底便闪过几分笑意,绕过一处来回婉转的宫径,走到一处开阔疏朗的露台之上,夏侯非白忽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一直说着话的礼部尚书顿时觉得不安,一眼瞟过去却见自家皇帝陛下正仰着头看着天空之中一颗锃亮的星子,年过半百的大太监吉利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夏侯非白,朝着那礼部尚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今天就到这里了。
待那礼部尚书告退,夏侯非白的身形表情还是一点儿没变,吉利心中觉得不好,便上前去问了一句,“皇上,怎么了?”
夏侯非白眼底光彩难明,只见他薄唇微启,淡淡的道出两句诗来。
“图功未有期,迢递……玉麒麟。”
帝国历四七六年年末的南越对大燕之战以大燕胜南越败而告终,曾经在梁国手中被南越夺回去的边境三城尽数成了大燕的囊中之物,本是因为大梁的借兵之名才进驻在梁地的八万燕军并没有战后极速退去,而是以南越虎视眈眈大梁无力自保之由驻扎在了林城。
就在整个中原都以为大燕要趁胜追击再夺南越几城的时候,大燕军竟然止下了脚步,几日之后,有关于燕帝公孙墨在东征寒原苏逻一族的路上遇到苏逻族的埋伏从而受重伤的消息传了出来,这般诸国才恍然,从而对那寒原深处的部族更为忌惮了几分。
几乎就在同时,西凉与楚国结盟的消息传了出来,中原诸国顿时生出了警惕之心,先吞大宛,再拢羌胡,在楚国后背的两个国家都已经不足为患,继而楚国又和西凉结盟,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之中,楚国动作频频,这不得不引起了其他几国的重视,而后,诸国慢慢的意识到,这所有一系列的变化似乎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归来。
夜色之中的马车滚滚而动,沿着朱雀正街向着朱雀门而去,城中早已宵禁,然而看到那滚滚而来的马车高大的宫门还是在顷刻之间打了开来,宫门之后正等着一人,看到马车的出现登时打马而上。
“三哥!”
万俟玉大喊一声便迎了上去,慕言驾着车,闻言对着万俟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万俟玉眉头一挑,走上前去微微掀开车帘一看,只看到了一张面色不是那么好看的安然睡颜。
放下帘子,万俟玉下令,“回长乐宫。”
慕言当然觉得好,可他的马鞭还没有挥下去,车里本该睡着的人就发话了。
“未央宫。”
万俟宸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疲惫,万俟玉闻言便下马跳上了马车,万俟宸一身黑袍暗光流转,此刻已经直起了身,万俟玉看着这样的万俟宸有几分心疼,“二哥,父皇给了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如此着急,真是不怕累坏了自己。”
万俟宸被发配了,楚国南境十多个州县冰雪受灾最为严重,朝廷需要一个人统领赈灾事宜,这种事本该是户部尚书或者派个特使去的,可是万俟宸偏偏在这个点上违抗圣令,楚皇万俟婓小惩大诫,将自家受伤未愈的太子殿下贬为一个赈灾特使,然后,万俟宸不得已放下手头诸事赶赴南境,那里刚刚受过战火影响,人命关天,他慢不得。
若要问太子殿下如何受的伤——为了个女子与人相斗。
“灾情怎可拖延。”
万俟宸淡淡的开口,万俟玉却是撇撇嘴,马车转来转去不多时便快到未央宫,万俟玉看着万俟宸的样子一叹,“三哥,父皇还在气头上呢,你这一个多月里不吃不睡的消息瞒不过他,你若是想让父皇消气,就不该如此激进。”
马车堪堪停下,万俟宸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起身向马车之外走,“心之所系,等不得。”
万俟玉听着这话眸光几变,掀帘跟着万俟宸下了马车向未央宫之内走去,宫人们早就等候在此,看到外出办差归来的太子和洛王一起来忙不迭的前后小心伺候着,未央宫正殿之中灯火通明,万俟宸眸光微眯的进门,刚迈出一只脚,一道劲风迎面而来!
哐当一声,一盏硕大的青瓷莲华灯盏落在了万俟宸身旁的门槛上,哗啦碎了一地,万俟宸面无表情的跨过那满地的碎片,进的门去,朝着主位上一身常服的万俟婓一拜,“儿臣给父皇请安,日久未归,劳烦父皇挂念。”
万俟婓冷哼一声,上下看了万俟宸几眼,笑的刺眼,“我倒是不知你竟成了活神仙了,既然如此厉害,西南的踏月族几个部落又不安分了,给你两个月时间,你带着凌南军去平乱?”
万俟玉跟着万俟宸进得门来站在一边听得嘴角几抽,再看万俟宸,满是疲色的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皱,“父皇若是肯将和西凉的盟约取消那我去平乱倒也无妨,父皇宽厚仁慈,我此去定然将踏月几族一个不留的斩杀干净,以绝西南后患。”
啪的一声,万俟婓拍案而起,指着万俟宸指尖微颤,“两国结盟非同小可,万俟宸,你这么多年长得岁数都退回去了!你自己的婚约不结也便罢了,送个宗亲之女给那西凉小皇帝做妃子你也有意见,现在,竟然还敢提取消盟约!”
万俟婓气不可遏,万俟宸一脸淡色,“西凉萧玉楼野心大,父皇怎可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
万俟婓眯着眸子看着万俟宸,“西凉形式你不是不知道,凭你的手段,若是与西凉公主成婚,难道偌大的西凉你竟吃不动吗?”
万俟宸不避不闪的对上万俟婓的眸光,“若是要吃,何必要用联姻的手段,我已备好凌南军三十万,只待父皇一声令下,儿子定然冲锋陷阵无所畏惧!”
万俟婓本以为万俟宸是在与他顶嘴,可是看到他眼底的光彩之时他不由得愣住,他的儿子他了解,那样的眼神之中到底是玩笑多还是认真多,他一目了然。
收起气怒的模样,万俟婓的面色带上了郑重,“阿宸,权利纷争不可儿戏。”
万俟宸眼底漆黑一片,“成王败寇一念之间,我明白。”
万俟婓在审视,又在思考,他面上未见笑意,在万俟宸和万俟玉看来却已经是雨过天晴,“阿宸,我们周围的危险因素太多,其中又以西凉为甚,你纵然可以枕戈待旦,但是天下江山谋篇布局却绝不可心急。”
这语气,这神态,这话里的意思……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扫过万俟婓眼底的精光,唇角的抿紧的线条略显几分鄙薄之色,万俟婓看着万俟宸,眸光忽而变得郑重,“此事到此为止,我们与西凉好歹要存一纸盟约,至于今后西凉到底所为何,还是那句话,不管她是狼还是虎,进的来,我们便吃得住。”
万俟宸唇角一动,万俟婓却道,“这一次羌胡打那块地儿打得吃力,几个月下来羌胡损耗不小,比原来我们预计的要难得多,你可不要轻视了西凉,萧玉楼指不定有什么军师在帮她千里之外运筹帷幄!”
万俟宸眸光微沉,与旁里的万俟玉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闪过幽暗的光来。
从未央宫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刚走出未央宫的大门便有一排人在那里等着,万俟宸向着秦允走过去,“如何?”
秦允面色肃然,眸光也异常深沉,“白凤果然是夏侯非白,可是姑娘跟着他进了东都之后人就不见了,我们送过去的折子全被他挡了回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万俟宸微微静默片刻,慕枫上前一步,“主子,不然你亲自去看看?”
万俟玉闻言当即摇头,“不可,大哥马上大婚,三哥怎么也不能现在走开。”
万俟宸转头看秦允,“靖王大婚的请帖送去东齐了吗?”
秦允点头,“这几天东齐都是我们亲自盯着的,送过去了,还回了呢,说是会让他们几个月之前忽然找回来的一个前朝公主来。”
秦允语气之中有几分不以为然,这厢万俟宸正欲转身的步子却是微微一顿,沉吟一瞬,他眸光微眯的抬头看向东边的撩黑夜空,良久,万俟宸唇角似有一紧的轻声下令,“给我查这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