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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色的小鸟倏然间飞过,那速度快的只一眨眼已不见踪影。
纪山急匆匆地勒马转至马车前,附窗低声道:“主子,周行烈果然未敢对楚家动手,只要有蛛丝马迹,周帝那里必定会知晓。不过周行烈已经加紧了部署操练,依属下看,必是准备了险招。周幕迟压着五千石粮饷做了幌子,沿途绞杀了一部分党羽,只是等他到鹘城之时,战事已经打响,帖木王子必下狠手。”
纪怀安点了点头,往后靠在背垫上,伸出右手于身前,紧紧地握成了拳。
纪山惊喜道:“主子,你的手……”
纪怀安笑了笑,“生死果的药效,当真不错。只可惜血祭而出的,根本不留任何果种。”
“少主那儿却是……”纪山停住了话,低声道,“陈鹰的能力,远比我想的要更厉害些,他那套遁影身法,无人能学,想来周晟衍这么些年,也多亏了他转危为安。这样一来,周幕迟的安危再无问题,如果少主身边也有这等人士该有多好。”
“你将阿幼和阿袖调给她,务必取信于她。”纪怀安舒了口气,声音中隐隐有些叹息,“珏儿很快就要猜得一些,早些将人安排于她,但不许强求。”
纪山谨慎地点点头,踢了踢马肚子,上前部署起来。
转眼已是入冬。
井叠庄里,渐渐地垒高了草垛子,庄子里连年的采茶,箱底已是存的丰厚,如今百十两的根本不是问题。紧接着庄户们对自家的瓦房就有些不够看了,在祠堂里开了会表意,纷纷想建个大院子。这样一来,族长就怕紧挨着的农户因为宅基有口舌之争。便在祠堂里细细说明了建宅之事。
第一,但凡想要推倒重建的,必须得整齐划一,沿着桃溪两岸排排立起。二来,将主道空出两丈有余,方便今后马车牛车的进出,也不会如从前一般因为粘连的太近遮挡了光线。
这个决定几乎得到所有人的同意,虽然还有几家争抢着要靠近桃溪的那一排,只想就近取水方便,可是到底族长拍板还是要按照从前屋舍的宅基来定。故而最后也没有闹出多少纠纷,堪堪在大雪节气来临之时,新建宅院的人家屋胚都已竣工。只差粉墙安床打木件。
如此一来,井叠庄口楚老汉家的宅子就显得不那么有气势了,如今人人都住上了大院大宅,位置固定,但屋舍样式不一。哪怕就是大雪天里,也有人欢喜地走家串户,去瞧瞧别家的样子,顺带夸一番自家的。邻里之间都有了银钱,自然不会像从前那般紧扣着,大大方方地将零嘴糕点拿出来。说一说最近的乐呵事。
长河娘家里头正在炊沥烈酒,一旁聚集着好几个媳妇子,纷纷都是看热闹说话帮忙的。由于怕再经历一遍去年的大雨。这桃溪前的屋舍地基都打高了三尺有余,串门的时候都得走上三步台阶,颇有些像城里大户人家的味道。
这边有人感叹着,“没想到咱们也能过上富太太的日子,赶明儿我也去买两个丫鬟回来。这以后就是躺着也有人给我送饭了。”
桂婶子笑了,“真让你躺着。这骨头还不真跟那县城里的太太一样,走两步路都气喘,那还有什么意思?”
别人也跟着笑了,“就是就是,咱们啊从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可不能有了银钱就忘本。啧,就像那秦氏一样……喝,把彩翠嫁到城里去做小妾,没成想生了个女儿,据说连妾都当不成呢,如今却是被压得死死的,过的比丫鬟还不如呢。”
有人悄悄接口道:“我听说啊,那郑员外家扒着脸让彩翠上楚家门,把那不要的陈粮卖掉,谁料到后来一场涝雨,硬是将富庶的南边毁了好几成的收成。为这事,郑员外可恼了,又不敢得罪明泉家的,只得把气出在彩翠身上。喝,要我说啊,这做人就不能这样,想当年明泉一家刚回来的时候,我可是听说了,第一晚上居然睡那潮湿的柴房,连条被子都不给,居然到三爷爷家里囫囵买了两把稻草盖。啧啧,这才不过几年,如今翁家山上百亩山地都是楚家的,谁还敢再说一句!”
长河娘使了使眼色,“我们庄子都是靠了明泉家,这每年茶叶的进账就可以好好过几年了,以后啊他们家的闲事咱们也少说一句,人秦氏自己做的肮脏事,也吃到了恶果。”
“好好,不提不提。”桂婶子忽然转了话题,“我说最近好久都没见李陶氏下山了,还有嘞,你们觉着没,那原本能考上秀才的璟哥儿,似乎老长没见他出现过了。这都快奔过年了,生意居然这么好,居然都还未归家过?”
大家有轻声说的,也有光听不动嘴的,等到烈酒都沥出百来斤,每人都打了几斤回家去,这些给家里的汉子儿子热热身,冬天的时候最得用。
眼看着大雪开始下了,腊月里头家家户户囤粮腌肉,一片望去,几乎家家都在杀猪,也不卖,全留在家里头吃。这乐坏了那些小娃子们,一头肥猪可以吃上一个月的大肉菜,不管是炖的,红烧的,卤的,变着花样来做。
眼看着就到了正午,清扫干净的山道上走回来一些人,俱是回来吃午饭的。一大锅肉块肉汤只管吃够,鱼块鱼头变着法子做,又有各色冬日难得一见的菜蔬,米饭也是新粮粒粒饱满晶莹,几百号的长工吃的热闹不凡。即便这样,也不会浪费一粒米饭,这些可都是他们一手一脚侍弄出来的,并不会因为是主家包了饭菜而有所糟践。
四合院里,李氏替着楚明栋拍了拍身上的雪,如今还是住在一起并没有分开,到底这样热闹些,就连采清也经常抱着青淼哥儿回来。
阿幼提着一包奇特的果子回来,一见到朝秋就道:“小姐,公子又寄东西来了。这还有封书信。”
朝秋闻言,眸子亮了亮,抿嘴接过,也不看,直接挑了几个果子自己拿着,其余的都分给大家。
吃罢了午饭,楚明栋回了屋眯上一会儿,李氏打扫完之后,也进了屋子,外头雪厚。冷的慌。
楚明栋还未睡去,李氏却拿着针线,忽然说道:“他爹。我瞧着朝秋她娘偷偷地做了一身衣裳,看那样子是给言璟的……哎,没想到,小的时候那样伶俐的一个孩子,才到羊城一年就走了。这一回却是认了这样一个身份的儿子。朝秋娘……心中只怕苦闷的很,又不敢说出来,咱们都把这事死死地烂在肚子里,生怕对言……不好。”
楚明栋双手枕着头,半晌沉吟道:“他那身份,咱们以后可别提出来。万一对他有个影响。这可是会传到……最上头的那人耳朵里。想来也真跟做梦一般,怎么就是龙子哩?如今明泉是不再提一字,就怕传到镐京那里。弯弯道道的,怕害了那孩子。”
李氏却想到了其他的事,“孩子爹,你可觉得,言璟……他对朝秋。是不是有些不一样?我以前好些时候都有点犯迷糊,总觉得不像是兄妹那般。到了现在。他既然都公开了身份,还对朝秋这么好,有什么新奇的东西都送回来,书信是一封接一封的。还有那个阿幼和阿袖,我想想也是他派来的人,对朝秋打从心里的恭敬。”
楚明栋沉吟道:“他娘,以后这话可别再说。朝秋是咱侄女,可那人却是……纵使咱再有银钱,也及不上米粒般大,这整个大周都是周家的。朝秋那儿,我想着明泉也会跟着说这事,咱们还是别多心。”
李氏应道:“我也只是有些可惜,都是好孩子……”
冬日的瀑布水势少了一些,阿幼站在悬崖边,对那隐入丛林的白影仍是震惊不已。
阿袖面无表情,早早地拿出带来的针线,坐在背风处仔细地缝了起来。
阿幼感叹,没想到男人婆一般的阿袖做针线的时候,也是挺有女孩样儿的。
洞中深处,温暖如春。
朝秋坐在大白身边,瞧着满树的银叶,手中展开一张布帛。
“……朝秋,我在漠北荒野上发现了一种长满刺的植物,可是厚实的叶子却能挤出水。若非寻不到水源,我根本不知沙漠中居然还能靠这个补给。不知你可收到我给你的石头,这是在一处咸水湖边拾到的。上面隐约能看出一副月亮的图案。当地的老者说,这是月亮湖,若得了保佑,才能拾到这样的石头。我把她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漠北的冬天真冷,一出门就冻得鼻子快掉下来。我亲眼见着不小心打翻的水,倒在地上就冒出寒烟,结成了薄薄的冰雾。你在杭城可要记得添衣,幸好去年棉花收成不错,军中几乎都发到了棉袄,外头罩个皮子,暖和多了。”
“……上一回我仔细地看了陈鹰的身形,在雪地上居然十步留一印,想来他真的有极深的武功,我的底子太弱,只能靠着旁门之术夹道而行。幸好,弩族又败退了,鹘城大部分的人已经回来了,粮草也很充沛,你不用担心……”
朝秋怔怔得将信倚在心窝,她似乎又感觉到心脏处的悸动。只是现如今却比以往带了丝亲切,似乎能感知它的情绪。
朝秋闭了闭眼,对这份隐藏的心意,没有惊吓,只是有些意外,还有些,掩不住的悸动。
自从那一次中了毒针之后,她已经明白,身体真的有了问题。如同堤坝决开一般,经常梦里能看到一望无垠的大海,船桅,整齐的步子……暗礁之后别有乾坤,岛屿星罗棋布,或高或低,或大或小。甚至这丝记忆与她前世的记忆有所相左,隐隐感觉到有什么违和的地方,梦境中宛若绿翡的岛居然是悬空于茫海之上……
那些陌生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在一起,逐渐地展开一副惊心动魄的海上帝国。
凤飞翱翔,四海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