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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无声无息地从暗处离去,纪怀安身形恍若纸片,因为失血过多变得瘦骨嶙峋,唯有脸上的一双眼睛显得尤其突兀,静静地看着山上的那座泛着灯光的院子,有些茫然,更多的是饱含欣慰。
纪山沉默地半天,终于说道:“周幕迟很快就要受旨重回镐京,如若有人意欲拿楚家牵制他,少主在这里会不会不妥?”
“是我欠了楚家,珏儿她活得很好,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搅他们……纵使倾尽所有,也要护楚家周全。”纪怀安站在原地,语气坚定,眉眼中闪过一丝苦意,“她必定不会想要我这样一个无情的父亲……将周幕迟拖入这场浑水之中……”
纪山不由沉痛急道:“若不是主子,周幕迟他早就被人发现!就靠他之前那般羽翼未丰,徒有身份而无任何锋牙利齿,加之林氏一族除却已死的林将军,根本无人护他周全。如今有了我们,即便前路万难千险也能助他一臂之力,主子大可不必如此自责。我们所求不过是借林家营十万大军,对他而言,这根本没有难处。”
纪怀安摇了摇头,自嘲道:“无论如何解释,终究掩埋不了我的私心。我只为复仇,你们愿追随于我,重振昔日云国。只是纪山,从前的云天,早已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如今我的双眼里只有仇恨,只怕……会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
纪山提高了声音,忽然单膝跪地,埋头硬声道:“属下誓死追随,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是云王所救,这一条命自当奉上。胤王残暴无度,如今云莱洲已经彻底大乱,倭琉群岛都敢生反叛之心。只怕现在再不复往日国泰民安。大周受漠北与海上两处夹攻,如果我们再不夺回掌权,何尝不是令大周生灵涂炭。”
纪怀安闭了闭眼,睁开之时已经褪去所有的沉色,“你将北部粮仓准备就当,这次回京,必须得打一场漂亮的开门阵仗。太子不是想斩草除根吗?想来周帝身边的暗卫已经有所察觉,太子这个位置,我要让他毁在自己手上。漠北的战事很快就要打响,必须赶在太子之前。让周幕迟得到将帅一令,哪怕立军令状也可,这正中了太子之意。那几个瀛人敌不住蛊蚀之痛。部署图拿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要从弩族帖木王子那儿入手。”
“是,属下遵命。”纪山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可是眼睛却透出光亮,“属下刚收到密信。少主替周幕迟挡下一枚毒针,这才令子蛊脱出控制。他们上了北山之后,我们的人根本无法进入。这北山,我只知有那样东西留下的痕迹,莫不是……”
纪怀安闷咳一声,嘴角却是勾出一丝笑意。“如若我没有猜错,她居然懂得了利用生死果学会御兽之术。不愧是我的珏儿,雁夕如果知道她学会……应该会很欣慰。有朝一日回到云莱洲。单凭这一点,万岛洲民必然会臣服。我的女儿,只要她愿意,这海上云莱洲,称女帝未尝不可。”
此时的镐京。却是暗潮涌动。
周梦瑶虚空甩了一鞭,叫做小葱的千里马狂奔在路上。四周不远不近地跟着一骑侍卫。谢崇心中忐忑,眼神直直注视着郡主,侍卫将各个险要之处牢牢把守,一行人风驰电掣一般飞过。待到了周晟衍府上,周梦瑶再也等不及,自己跳下来,将小葱抛给身后的人,如同燕蝶一般快速进入府中,寻到了还在看书的周晟衍。
“二哥!二哥!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我!”周梦瑶怒眉娇喝,面上因为喘气通红不已。
周晟衍淡淡一笑,“我以为郡主第一眼看中他时,就认出来了。倒是我,却是讶异之极。没想到五弟早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却谁也不识。”
周梦瑶一脸怒气地瞪着周晟衍,“我那只是猜想罢了,从未与人说过。二哥,他,他真的是五哥,不会有错,是不是?”
周晟衍闻言眼中一闪,握住书册的手沉了下来,也不再看书,微微点头,道:“父皇已经下了旨意,由司天监前去颁旨回朝。倒是你,还是回王府待着,可不许自己跑过去。不然王叔非将你锁在屋里下门禁不可。”
周梦瑶顿时泄了气,坐在一旁生闷气,“他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五哥变成这般冷淡,从前他跟我们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从来都不会给人冷脸。二哥,你说五哥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要是公孙先生不带他走,现在他肯定不会忘了梦瑶。”
周晟衍见郡主依然有些沉迷在过去,心中暗叹,低声道:“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小时候的事,有多少能当真的?只是五弟已非从前那个人。梦瑶,你不要一味想着过去,听听本心也好。王叔将你护得太过周全,人世间的险恶,你全然不知。若以后二哥也帮不了你,五弟他……到底生疏了这么些年,还是回去问一问王叔吧,可别再像从前那般心性。太后宠着你,仍然是有限度的,绝不许插手政事,你,明白吗?”
周梦瑶浑身一震,似乎心底的那些打算*裸地被扒开,她自然知道太子哥哥对五哥不好,从小时候就喜欢欺负他,到了如今,即便她再不经事,也明白那个位子会令人疯狂。
想了一想,周梦瑶到底狠狠瞪了周晟衍一眼,心中烦闷,原本的惊喜全都被打散了,这些烦心之事,根本不是她能够帮的上忙的。
“我不管你们!如果别人欺负他,二哥,反正你一定要帮五哥,不然我就跟你绝交。”
周晟衍无声地笑着摇摇头,颇为无奈,也不再说什么。
待周梦瑶走后,陈佑进了屋,手中端着浓黑的药碗,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根本不似草药的气味。
“公子,沈神医写下的药方。纵使太难吞咽,您还是多喝一些吧。”
周晟衍见面前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比之以往要难闻许多,双眼一眯,有着一抹淡淡的遗憾,“这又是用了什么毒物?是要将我炼成百毒不侵么?”
陈佑扫了一眼,那一眼里流露出微微的担忧,转瞬不见,口中应道:“沈神医从蜀中苗疆之地出来,虽然没有找到可解之法,但是这副药引会压制住公子体内的似蛊非蛊之物。只可惜苗疆蛊毒不传外人。那两个收买的苗人对此蛊根本无从下手。这药,已经是最温和的方子,绝不会同以前那般难受。”
“行了。不必说了,我从小喝过的药还少吗?”周晟衍挥了挥手,挑眉道,“陈鹰他可碰到周幕迟了?”
陈佑正色道:“太子的人更快一些,五皇子身边的手下俱已死去。我们的人上报。本欲接应,无奈总被他逃走,甚至还有一方人在寻他,应该就是那位纪怀安的手下。陈鹰刚刚露面,已经发现纪怀安全权接替了他的位置,当起了谋臣。属下很是奇怪。陈鹰如此深不可测,居然也会顺从纪怀安,想来此人大有来历。却根本查探不出。”
本来这些日子陈佑准备了杭城的暗卫在第一时间笼络五皇子,至少稍稍表明今后的心意。只是周幕迟那边却不热拢,一律不咸不淡地回应,陈佑愈发觉得二皇子走的这一步棋,实在玄之又玄。当今太子的势力极大。一旦撕破了脸,只怕连周帝都心生忌惮。朝中大臣的风向本已定性,因为五皇子归来一事,许多拥护林氏的旧臣纷纷持观望状态。这样一种内忧外患的局面,如何走好下一步,实在是难之又难。
这一碗药汁苦不堪言,便是喝惯了苦药的周晟衍都几欲作呕吐出,紧闭着眼喝完最后一口,面色已经忍得青白交加。
“下次跟沈神医说,如果能熬得好喝些就好了,这样的药汁若是拿来喂鱼都能毒死一大片了。”
不过脸上的神色却很放松,开始闭目休憩,陈佑告退,将门轻轻掩上。
不久,那双眼睛睁开,全无惺忪之意,嘴中喃喃道:“周幕迟……可不要辜负我才好……”
他纵使无心于那个位子,其一是自小生病,遭受常人所不能的苦楚,对于这权势之争愈发看淡,一心的愿望却是能有副健全的身体。随着年岁逐渐增长,不能习武以外,他却是最谙谋术的人。
周晟衍时常想,如若上天给不了他健全的身子,那么这副脑子也不要罢,只可惜他生了一副清明的头脑。可但凡有一丝威胁到周行烈的,一律视之为敌。周晟衍何尝不苦笑,他不想要争,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却不愿意见那人最后登上了这个位子。哪怕就是他自己最后能落个闲散王爷之称,只怕也是命不久矣。
而周幕迟,却是他第二个打算。林将军镇守边关之际,他尚能对周幕迟报有信心,满朝大臣谁又能比得过开国功臣林氏一族。诚如他,心中也是满怀期待,只愿在太子羽翼未丰之时,早日寻到周幕迟。
而如今这个时刻越来越近,周晟衍心中亦是有些踌躇。
不为其他,纪怀安这个人,平地里冒出来,居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将周幕迟从一介羸弱少年炼成当前的能耐。
将心比心,他若离开了陈佑一行人,满腹的谋略又能如何在重重追杀中安然无恙。
蓦地,周晟衍轻笑起来,神情逐渐地放松,嘴中轻声自语:“这一场戏,局中人,局外人,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无论他人如何想,当圣旨到达杭城之时,一潭水顷然间翻滚起来。
恬静的四合院里,叶氏手中的杯盏落地,怔怔地看着那明晃晃的锦书,半天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