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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洛阳城城门处却张贴了告示,俱是招募熟稔农事的汉子,洛阳城外有大片的荒地需开垦种植,工钱还算实惠,而且又管饭,这一消息引得无数逃荒灾民欢喜地掉了泪。
城里的营生并不好找,靠力气吃饭的活,吃不饱身上就没力气,根本就吃不消连日的开工。可是种田不一样,大伙儿心中隐隐明白,这必定是朝廷做出对策了,只要能熬过今年,等家乡下了雨,赚够了盘缠和粮种嚼用的银钱,心里依然还是存着回乡的念想。
古门大桥下,两排长长的摊子早早地在日头升起前张罗开来,贵一些的有碎羊肉汤,驴肉汤,普通一些又管饱的有油泼面,阳春面,锅贴面饺之类的。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今日早起出门的人似乎愈发多了一些。
一个小小的男孩,对着木桌上满满的一碗羊肉汤和一碗阳春面直咽口水。石头爹笑了,伸手拍拍石头的脑袋,“昨日爹领了第一份工钱,想着让你吃个浑饱,爹今日也好有力气再去干活。”
石头露齿笑了,又舍不得地舔了舔唇,“我留一半带给娘吃。”
石头爹心里酸酸的,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说道:“不怕,这一回爹是给官家做活的,手印都摁了,官家不会赖咱的工钱,况且都是三日一结的,大伙儿都等着用钱,这刚领到钱心里就有数了,爹以后断不会饿着你们。”
石头终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羊肉汤,那样浓香鲜美,他一瞬间似乎又回到过年时候一般,小小的肚子怕是饿极了,阳春面大口大口吃起来。石头爹又是辛酸又是欢喜,这以后终于有了盼头。只愿老天早日下雨,赶上回乡种米粟最好。
此时正是日头初升之时,城外荒地已经开始动工,虽然不知官家究竟要种何种粮作,但看这地并不肥,且又是缺水的,一时之间众人心中慌慌的,只晓得卖力气多赚一些工钱。
船已经启程好些日子,抄着水路往东南方向过去,船上一应物什齐全。用作灶间的小舱中,锅里噗噜噜地煮着碎羊肉羹,下料足。肉多汤浓,整个船舱都飘出一股香浓的肉汤味。
“爹,还需要几日才到杭城呀,采清姐传信来,生了青淼哥儿。等到咱们回去后,脸都长老气了,更是看不出先前的模样。”朝秋将洗净的衣物挂起,又把木盆的水撒在船舱地面上降温。这天一日比一日更热,外头毒辣的很,出汗也多。一天都得换两身衣服,到底比不得家里的凉爽。
时瑞正在背书,眼睛时不时往这边偷瞄。被朝秋抓住了,只得闷闷地将脑袋埋到书里去,唯有在心里想着骑马一类的事情,才觉得轻松起来。
楚明泉翻阅着账本,心里计算着。除却自己开设的几座馆子,其它的概不全理。只让纪怀安和言璟他们自己去打理。自从到了洛阳,他心中越是惊奇不定,总感觉一股风雨即将来临,不知是朝着他而来,还是因为这几个孩子的事情。
沉沉地放下手中的账本,楚明泉听到朝秋的话,稍许算了算,说道:“再过十日就到了,这次我们直接抄水路往南,正是顺流之时,速度比之前快了一番。不过杭城那里,我有心想将那些陈粮拨出来拿做赈灾之用。”
“陈粮……官府似乎正在购买大量的米面,我猜不仅是为了赈灾,只怕还要应付漠北早些备下粮草,到时候可不止是如何处理旱灾一事了。”
“战事……也对,北方大旱,那些蛮子只怕要来大周抢掠东西,哎,这老天是要变了么?”楚明泉面色变幻不定,想到纪怀安带着言璟不断地在镐京与北地来往,似乎在筹谋什么,想了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这份不安压在心底,盼着快些回到杭城。
朝秋兀自托着下巴说道:“爹,我将棉花土豆这些都拿出去,以后仙肴馆的生意可能会受到一些影响,不过我想这么一点并不要紧,能帮上一些忙,对咱们仙肴馆来说都是做善事。”
楚明泉点点头,“回去之后我再寻一些田地,看样子以后还是多种些粮食的好,一旦遇上天灾*的,往后几年都不太平。”
“正是。”朝秋笑了笑,看着楚明泉郑重说道,“我倒觉得,咱们可以在翁家山中买下上百亩荒地,龙井茶的价钱极好,供不应求。咱们干脆多圈一些山地和荒田,开山种茶养鸡鸭,侍弄田地种果蔬,都是不错的打算。田梗上可以种黄豆,不需要专门占田地,沤肥坑要多弄一些,水瓜一类的需要大量的农肥。至于甘薯、土豆一类的可以浆出粉,薯粉,米粉都是不错的吃法。虽然大半棉花籽给了出去,剩余的我们可以大力种植,争取在年底前收获一批。若是真的有战事,咱们就捐出一些棉衣棉鞋给军队,想来今年他们第一次种收获并不多。”
朝秋越说,眉眼中的喜色不自禁,楚明泉一时有些看愣了,张了张嘴,只是应了两声,并没有说什么。
船日夜不停行着,将将在八月初到了扬州,几人并未多加停留,只歇了一日,就启程赶回杭城。
只是井叠庄里,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的,尤其是听到大虫这个词,就连大人眼中都带着惊恐。
久不出门的族长听庄子里传的沸沸扬扬,自然知道这种事应当压下去,不然大伙儿根本无心下田上山打理。焦躁地想了两日,到底上了四合院,去寻了楚明栋,此时楚明泉只怕还未归家。
前院的门被敲开,大牛打开一看,却是族长,忙恭敬地请了进来。
楚明栋心里一惊,顿时明白是什么事,将族长带到二进的院子里坐下,几个男人一同喝茶说起了话。
楚明栋哪里会不明白,他也着实被吓了好一跳,“族长。我们只听见那几声……虎啸,可上半年雨水那么多,瀑布也大了许多,那声音只怕仍是长川的水声罢。”
族长叹了口气,“我也这般说,井叠庄几十年了,从来就没见过有大虫出没的。况且那天就是只听见像是大虫的声音,后来你们也说,却是有大石从北山上掉下湖里了。我看啊,约莫就是雨水多了。北山上常年无人上去,泥石被地水给浸透,塌了下来。不过那几声实在太过像虎啸。你也晓得庄子里那些人最爱传叨的,说着说着就不像话了。”
楚明栋点点头,续上茶,继续说道:“这北山是明泉买下的,先前我们只想把这四座山给买下来。正好围成一个井字,水路是活的,这样更方便打理馆子的菜蔬。如今庄子里传出这回事,一惊一乍的,过些日子就能消停了。”
“明泉什么时候回来?这都好些日子没见着了。”族长喝了口茶,对着茶叶欣慰地点头。问道。
楚明栋应道:“很快了,三天前收到的信,说是快到扬州。想来也离杭城不远了。”
“那就好,等明泉回来,你同他说说这件事,虽然这有些荒谬,可要注意的还是得注意。尤其你们还住在山上,平日里多巡一番。定定心罢。”
楚明栋忙点头,“我晓得,族长你也多安心,庄子里不过是几个最爱嚼舌的在传罢了,让她们收住嘴,省的把井叠庄的名声给弄坏了。”
“成,就这么说。”族长果断地应道。
不过两日,朝秋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杭城,只因坐船坐腻了,脚不点地的,干脆换了马车,一路走了山道往井叠庄过来。
李陶氏抱着江笙哥儿,走在山道上的林荫里。江笙左看看右瞧瞧,挣扎两下不要李陶氏抱,自己下了地,歪歪扭扭走了起来。
那边的夏然夏晚也是手牵手过来,后天跟着叶氏一路看着,就怕他们又去玩水。
待到马车进了庄子,沿着山脚的青石路驶进山中,远远就瞧见几人在林荫下站着,那些带回来的东西有大半都在船上,速度却是比马车要慢许多。
叶氏一见到几个孩子平平安安地回来,又见楚明泉笑意吟吟的,终于见着了真人,一时之间惊喜交加,就连夏晚夏然扑过去都没拦着。
楚明栋闻声跑来,见到了楚明泉露出一口白牙,兄弟两个好好捶了几下肩膀,孩子在脚下转悠着,两人也不多说,纷纷抱起儿子一路向着山上的四合院走去。
山道两侧,有在做活的长工张望过来,俱是在大声打着招呼。楚明泉越发觉得还是家里好,外头虽然繁华,跟杭城有许多不一样的景致、吃食一类的,可一回到家,说话做事都自然而然地带上了江浙的习性,浑身上下都舒坦无比。
山中清凉,井水冰爽,朝秋一行人好好地洗漱了一番,这才出来聚在一起好好地说着话,无外乎是外头奇特的乡俗,各式各样的小吃,又遇见了不同的人,灾民,甚至还碰上了一位郡主。
采清听得心中微动,怀里的青淼哼哼唧唧地要吃奶,她笑了笑,回到先前自己的屋里,细细看着儿子的眉眼,一时之间那股失落被满满的暖意给填满。
李陶氏几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只差把那郡主想成了三头六臂,还是在朝秋的莞尔解释下,这才慢慢地将张大的嘴给收了回来。
“你们在外头,长了那么多见识,不过这么一看,几个人都有些累狠了吧。”李陶氏转而说道,“晚上姥姥好好整一桌饭菜,你们吃上家里的饭,就能把精神气给养回来。”
这边因为孩子们都有些困了,齐齐被爹娘给赶去睡午觉。
朝秋也是累狠了,待睡醒出了门,却是听到几声低语,却是二伯在跟爹说着生命。待仔细地听了几句,一时间所有的惺忪都震散了。
大虫……北山有大虫……
朝秋惊得后背冷汗涔涔,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