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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长工喊着号子,干起活来脚不点地,大红绸子系在船舷上,晕出浓浓的喜气。
十个厨子摩拳擦掌,每个厨子配两个小厮,手里头的锅碗瓢勺都不停歇,为的就是明日起锚渡往西子湖,大大地露一手绝活。
请帖如雪花一般飞到了杭城那些有头有脸的府上,足可坐下上千人的仙府楼船,开业之日必当好好操办一回。
西子湖上将出来一座仙府楼船,这样一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到各家各户里,有些还在咬着甘薯的汉子们只当这是个玩笑。这都十二月的天了,哪里来的果蔬?也就听过仙肴馆现还有供应着,只怕就是存货窖得深,过不了多久就尽了。
这些消息在平民老百姓里传过只当个嚼话,有那知晓仙肴馆菜品确有其事的,梗着脖子跟别人争辩。可那些真正收到请帖的人,却是暗暗追查背后是哪股势力当靠山,这么大的排场,怎么可能没有个后台?
徐家江南楼里,徐老爷捏着烫金镂刻的木牌请帖,久久没有表态。
徐二公子在一旁喝着茶,看自家老爷子对一张请帖沉默了许久,却不知是何人送上,他计上心来,小心讨好地问道:“爹,是谁弄这么个大排场?这请帖还用木牌雕刻的,难道是哪家的雕艺师傅请您上门去观礼?”
徐大公子却早已从陈员外那里知道这个消息,不由嗤笑道:“二弟,你也太不上心了。我可是得到了消息,这杭城大大小小非富即贵之人,都收到了这种木牌请帖。说的可是一座仙府呢,呵呵,弄出的噱头足可以唬人。”
“仙府?”徐二公子心里顿时定了下来。“当真是可笑,不怕笑掉大牙,真有仙府那也得是我们徐家江南楼啊。西子湖畔五座分楼,生意可都被我们垄断了,谁还有那个胆子开一家仙府?莫不是什么红院子吧,啊哈哈哈。”
徐大公子故意开的头,他话只说了一半,留着后面的话只等徐二公子下套。果不其然,徐二公子说的一番话惹得徐老爷子皱起了眉头。
“你除了一天到晚守着江南楼,还有没有点脑子!仙肴馆的那件事办砸了。人家现在都开上仙府了,你还蒙在鼓里!哼,把两座分楼交给你打理。光知道啃旧业,一点都没上心!”
徐大公子脸上暗暗轻笑,顺着徐老爷子的话道:“爹,这楚家原本开的那个小馆子,好东西层出不穷。可是咱们就是插不进人手。那些秘方都紧捏在楚家手里。现在又要开座酒楼客船,这不就是来抢生意的嘛。”
徐二公子心里把徐大少狠狠骂一顿,嘴上连忙补救:“爹,咱们派些人去探探,如果真的是来抢我们生意的,派些人去砸场子给他们上点眼药。到时候那些贵客肯定不会上他们家去。”
“你以为这么容易。”徐老爷哼了一声:“上回那个何大何二真不顶事,居然就这么倒戈,要不是塞足了银子封了口。你以为别人还查不到我们徐家身上来?这种小聪明以后动动脑子,别办不成事,到头来惹一身晦气。”
先前何大何二兄弟两还真是授了徐家的意,平日里跟康德医馆的吴大夫做了好几回这样的事,别人倒不会察觉出来。不过何氏兄弟俩还是很有自知之明。若是得罪了徐家,怕是再难有人能救他们了。楚家既然不追究。他们乐的有神医治病,收了徐家的好处,自然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徐二少不敢再提这事,瞧见许大少嘴角那股子得意,他眼珠子转了转,疑声问道:“难道楚家就不需要小厮么,我就不信一个人手都插不进。就算挖不出那些甜品的法子,好歹也能看出门道来。”
徐老爷子皱紧眉头,摆了摆手没让徐二公子说下去,“这门道连我手底下的人都查探不出,靠你手底下那群蠢货,说不定打草惊蛇,反而让他们有了更深的防备。”
徐二公子只觉得讨不了一点好处,各种碰壁,实在没话好讲,又气不过徐大少暗地的嘲笑,他把话头一转,瞥了一眼徐大少说道:“明晚没有宵禁,这楚家打的好算盘,势必要在西子湖跟我们徐家一争高下。只是那请帖几乎每个有头有脸的都收到了,如果我们动手,怕是会把污水泼到自己身上。不如就先去看看,一艘楼船敢打出仙府的名堂?不过是个乡下户,见识不多,肯定是噱头罢了。”
徐大少满脸的不屑,不过他不会去反驳,只是对着徐老爷子道:“我的人在井叠庄那边转过,可愣是一个都不能进。那边四座山居然全在楚家的名下,我想那艘叫做仙府的船定是停靠在山里动工的。造船司那里只给了楼船的图,与一般无二,不过船高五丈,怕是能坐千人。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着实有些奇怪,我的人发现那些长工居然都有些拳脚功夫,试过两次被察觉再也不敢妄动。我想这楚家肯定是有了大靠山,如此放手一搏也不怕得罪我们徐家,看来确实有些棘手。”
徐老爷子琢磨了一会,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也没有听说有谁会来,除了上半年的时候来过一位贵人,还是他与知府比较熟悉提及的。若真是有个大靠山,只怕自家不能轻举妄动。
“明日都随我去走一趟,什么都不要做,我自有安排。”
徐大少眼底一闪,低声应了话,徐二公子纵使想使手段,这份心思也灭了。这楚家原本很好拿捏,譬如上回那次强买豆腐方子的事,五百两银子说来不算多,他买到手后经过厨子的烹饪,业绩翻了不止一倍,这事还受老爷子夸赞,故而把两座分楼给了他。可恨的是这楚家居然钻空子,虽说那张买契上指名不能再卖给别的酒楼,可没有掐死了楚家不能自己卖。
徐二公子只觉得腮帮子抽疼,没想到这一个乡下货居然能钻了这样的空子。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等到徐老爷子回了书房。想想仍觉得有些不对劲,叫了管家安排好马车,出门往知府别院去了。
待到小厮跟门房通了气,徐老爷子坐在马车中假寐,原以为很快就能答复,可过了许久那门房回来居然没有放行:“徐老爷,今日知府大人要见一位贵客,实在不能抽出身来。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留下帖子,由小的转交给大人。”
徐老爷心底重重一沉。却道:“不知是哪位贵客?难道是上面……”
门房闭紧了嘴只做哑巴,“这小的可不知,大人吩咐下来。小的只管照做。徐老爷您看……”
“罢了,我不过是来寻你家老爷吃茶的,今日既然不成,我过几日再来。”说罢,放下车帘子。那门房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等马车离开。
直到看不见影子,门房这才回了院子,迎面一个浑身阴沉的男子直盯着他看,吓得他全身冒冷汗,“咳咳。大……大人,刚才那位是徐家江南楼的老爷,不。不是什么打探的。小的,小的可没有说漏什么话。”
“不必叫我大人。”陈鹰的话似乎是从喉咙里闷出来,一如他的人一样阴沉肃然,“这几日看好门,别放进一个无关的人。不然有个差池。要了你全家的脑袋都不够赔!”
门房吓得夹紧了腿,他当然知道啊。亲娘啊。知府别院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日子过,连知府大人都战战兢兢的,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门房了。
别院整顿一新的厢房里,里外暗哨埋伏。帘子半垂,窗外的丛竹透过纱窗,半墙竹影如画。
锦鲤戏水白玉盘中,精致的糕点层叠,旁边立着一只竹编小筒,揭了盖子,却是一只雪白香甜的水果蛋糕。黄桃瓣叠在顶上,小巧玲珑,在十二月里还能吃上这桃子,一看之下便有食欲。
陈佑候在一旁,从袖口拿出银针一一试完,又用净帕擦拭杯碟,这才收回手请主子食用。
一只苍白的手捻起一只寿司团子,用的是蘑菇牛肉粒馅,酱汁鲜美,又蘸了新鲜的蟹黄粉肉,做的很是精致。尤其是外面一层海苔,据说是岭南带回来的,用来包这样一只寿司团子,味道果然不错。
“陈佑,你也尝尝。呵,楚家的手艺,果真越来越值得人期待了。”
陈佑并不动手,在采买之前他就尝过,拿起一双银箸,在密笼中夹出一个晶莹剔透的三鲜灌汤包,放在主子面前,又拿起一旁的白瓷净瓶倒了一碟子香醋,这才请主子食用。
“楚家确实有些本事。木掌柜报上来的茶叶,悉数送往镐京。老爷很是喜欢,这封赏发下来,咱们府中的名望自当比别的主子要厚些。”
灌汤包子小巧精致,一口就能吞下去。不过这刚从蒸笼里拿出来,散着一缕缕热气,挠着鼻翼的嗅觉,让人不知不觉渗出津唾。
院中发出一丝声响,陈佑俯身退出门外,接过手下陈鹰的书信,查了两眼,确认不带任何异物,这才转身回了厢房。
灌汤包的汁水饱满,连他都不得不吸出声,咽下喉咙只觉得欲罢不能。周晟衍放下手中的银箸,对着陈佑问道:“林将军有何消息?”
“回公子,漠北如今蛰伏不动,只怕再过上两三个月,那时候草地荒芜,粮草殆尽,弩族抢掠的事一旦发生,林将军失踪的消息到时候就压不住了。”
桌上摆着的几样甜品,看着可口绵软,逸出一股糯香清气,光是他吃完的灌汤包,一口咬下去汁水溢出,饶是他这般口腹之欲不盛,也忍不住想再多吃。
“如果再查不出,只怕……京中某些人要忍不住了。林妃称病,五皇子游历在外,林将军居然无声无息消失半年之久。呵,宫中的傀儡,只怕也到了用尽的时候。”
陈佑猜不出主子的心思,不过把心里的想法说了说来:“只要宫中有林妃,别人即便查到什么,也不可能毁去这盘棋。只是……老爷已经在怀疑,陈鹰碰巧发现暗卫的踪迹,只怕过不了多久,不是林妃病逝,便是林将军……”
周晟衍停下敲击桌面的指骨,拿起一只竹匙戳了戳细腻如雪的黄桃蛋糕,扎到下面那层软韧的细糕,觉得好玩,不由孩子气地多搅了两下,嘴中却道:“明日随我一起赴宴,仙府楼船?她倒是喜欢做这些。”
陈佑点头称是,帖子已由木掌柜呈送上来,转身退出门外,对着陈鹰招了下手,细细嘱咐明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