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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此前贾赦几个散了,见贾珍在后头跟着,便落后两步问他道:“南京那里到底怎么说的?好好的出了甄家这档子事儿,没个什么说法?”
贾珍赶紧道:“昨儿南边来了两个人,我陪着喝了一回。那甄家原先虽也是这一边的,只同我们做的全是两趟事儿。再一个他们这回也不是因这些事儿,听说是宫里……”
他话未说完,就看贾政回头寻人,便立时住了口,贾赦听得用心,不防脚下踩到了一块活动的石头,就给崴了脚。众人一阵忙乱,抬人的抬人,请大夫的请大夫,回去报信的报信,贾珍那话也没得着机会再说,只好等转日去请安探视时两人才得细论。
贾政送贾赦到了那里,见邢夫人回来了,才辞了出来。就带了宝玉贾环贾兰几个前头去同几个清客相公们坐着赏月说话。难免又要作诗,这回贾兰不显摆了,跟着老老实实限韵吟句。左右这帮请客们也不会说出一句不好的话来,直把三个都夸得才情高渺亘古难得才罢。
一时小厮来报,道是里头老太太太太们也散了,因宝玉同贾兰是住在园子里的,少不得先要辞去,贾政便索性让他们几个都先去了。
贾兰同宝玉在半路上别过,一纵身三两下就回了稻香村了。李纨正喝素云端上来的清粥,见他来了便道:“在外头半日恐怕也不得好生吃饭,这里只有清粥,你吃不吃?”
贾兰正要说话,那头樱草端了一海碗饺子进来笑道:“素云姐姐说那粥稀里咣汤的哥儿吃不惯,还是吃碗饺儿才能踏实睡呢。”
贾兰笑着接过,正要吃时,见黛玉湘云不在,便问:“姑姑们呢?”
李纨笑道:“她们早歇着去了,还等你呢!”
贾兰这才低头开吃,李纨刚用了一碗粥,见他那一海碗饺子也见底了,不由心叹:“要说他这神通是吃,倒也说得过去。”
一时都洗漱睡下了。贾兰进了龙衣境里修炼一回,自觉神满,并无困意。若在书院时,说不定就起来翻书了,或者往后山到处浪去。如今在园子里倒不好动静太大。想了想,悄悄起了身,从龙衣境里拖出一件灰黑长袍来,往身上一裹,打后窗跳出去了。
妫柳正在黛玉卧房门外打坐,忽然睁了眼睛,微微一笑,也往外头去了。两人碰了头,有志一同地往稻香村后头的山头上去,一处岩石的下凹处正好坐着说话。妫柳顺手丢出去一块阵牌,隔绝了声响。
贾兰见她还往黛玉那屋子看,便笑道:“你也太小心了,真当这是你们那里啊,那许多能人?要真那样,要这一院子的婆子丫头也没用了。何况你我二人在此,哪个不开眼的真撞上来才好玩呢。”
妫柳一撇嘴:“好玩是好玩,就怕惊着我们姑娘。”
两人闲话两句,妫柳道:“你已经都不用睡觉了?还是就今儿太开心的缘故。”
贾兰哼一声:“有什么好开心的?原还想同姑姑们一同赏月耍子呢,被叫出去同一群蠢货白话半天,面上还得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别提多恶心了。”
妫柳大笑道:“你把这话同你宝二叔说去,保管他往后就疼你了。”
贾兰才又问起神通的事儿来:“你给我说说,炼体得神通的,到底都有什么样儿的神通?还有,要怎么才能往你说的地方逛逛去?”
妫柳道:“这头一件倒好说,后一个嘛,如今连我都不知道呢。你还不如问你娘去,我看她同我们那头定有熟识的人。”
贾兰道:“那就说头一件。”
妫柳就把她听说过的各样神通说了一回,什么灵眼、天嗅、神感通、渊力……直把个贾兰听得口水横流,妫柳又道:“这些还罢了,有天赋异禀的,得了机缘,还能修出玉魄来。你晓得,神化魂魄,魂为阳魄为阴,魂可轮回魄常四散。这魄却是铸体相连的根本,炼体之人本是修强横肉身的,有不知何故就能将其能从肉身传去阴魄之上,如此炼体之修就同时修了魄体了。你道厉不厉害?”
贾兰听了一头雾水,只模糊好似明白些什么,便问:“有何厉害处?”
妫柳横他一眼:“要不说你们没见识呢!寻常人死命消,就是魂魄相离之状,魂可再投胎,魄则四散。如今练成了凝实不破的魄体,这魂有所寄,便是肉身破碎了,他也无需转世投胎,再随意寻个东西寄居便成。甚至,都不一定要人身……这玉魄练成之后,魂魄能一同离体,到了后来,这魂魄凝神就可直接穿界渡劫,连修元婴化神之类都不必了!说起来,到了玉魄顶阶,说是不死之身都不为过了。你还问有何厉害……哼!亏你也是个炼体的!”
贾兰艰难咽了口唾沫,问道:“那玉魄到底什么样儿?怎么知道自己练成了没?”
妫柳翻个白眼:“你倒是心大……玉魄练成便可以自控魂魄离身,且离身时仍有自觉,回身后所经之事历历可记,可不是胡乱睡觉时候魂魄归息全成乱梦的样儿。这还要怎么清楚?自己到了那境界,自然明白了。不到时,多思多想也不过徒增乱梦妄想罢了。小孩子啊,有想法有志气是好的,想太多了却没甚好处。”
贾兰心里都在发抖了,想了想,强自镇定问道:“那、那到了玉魄之能,还、还有什么神通没有?”
妫柳忍不住给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笨呐!都能魂魄离体了还有什么神通是没有的?千里眼?魂魄一去不就成了?往生通?人神魂有记,你直用魂体去人家神魂上看看不都明白了?他自己都未必知道呢!神通神通,无非还是这人身上六识化出来的,这玉魄都能离身了,还不想有什么神通就有什么神通?”
贾兰问道:“那、那可有炼玉魄神通的功法?”
妫柳一滞,咂咂嘴道:“世上只有一部功法出过这个境界,就是你借了名的‘极魄’了。当年碾魂子从修界一路打到灵界,灵修大能数人联手竟都惨败在他手下。皆因他本已通了生死奥义,乃不死之身,还能说什么胜败!如今嘛……实在那功法到底是不是真有,也是各处说法不一的。”
见贾兰沉思,妫柳也有两分不好意思,笑笑道:“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唉,这本也是无从论证的事,我因管着浮尘集市几处浮岛,里头的书简都看过了,才知道这些话。到底真假嘛,我也没见过的。”
贾兰却笑道:“我却要多谢你啦!”
妫柳见他爱听,便索性把从书上看来的碾魂子的传奇故事捡了几样说,引得贾兰越发立心——有朝一日定要往那样地方去看看才好。也不知他这般热心,是不是因着那里打架大可随意,也没个娘在后头盯着的缘故儿。
又说眼见着中秋已过,贾兰却道可在家多留些日子,因如今他也无课可上,诚王又说过些时日还有大事要带他一同去,是以他先生同师伯便索性让他多散两日。也是知道他本孤儿寡母,年纪又着实不大,一味拘在此处,虽于后事前途有益,到底是母子相离,才有这个主意。却是他们不知道这对母子的特异之处了。
惜春自迎春用了一回融灵符,心就越发火热了起来,一时寻不着制符的材料,就拿黄纸朱砂过瘾,也让她弄出几样小巧之物。只可惜得自李纨那里的几本书,虽她反复读了,甚或可说烂熟于心,奈何什么灵植汁水妖兽血的,哪里寻去。却是望洋兴叹。
贾兰虽未曾去书院,却也整日不见着家,只在他两个姑姑那里混着。顶多珹哥儿来时过来逗一回,哪里就有心思陪着他娘了。却是枉费了他师尊的一片好心。
黛玉过了两日就家去了,去贾母那里辞行时道:“老祖宗,我这两日要请几个书院里的同窗,只我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想借了云儿过去帮我几日……”
贾母听了笑道:“什么帮忙,不过是这里没玩够想往你那里去闹腾罢了。还同我说虚话!我还拦着你们取乐不成?去吧去吧,只一个,别太玩得过了,你还有书院的功课呢。”
黛玉自然都答应着,回去同湘云说了,两个人都换了衣裳再到贾母处辞过,才一同登车回林家去不提。
这日吃过了饭,邢夫人王夫人连着尤氏都在贾母处说话,贾母又问起贾赦的脚,邢夫人道如今每日换两回药,已经消了肿,过两日便能下地等话。贾母才放下心来。
因说起贾赦,就又想起迎春的事儿来,便问道:“早两日我还想着,她们姐妹们年纪也到了,恐怕要说人家。这陪嫁的人,也该好好挑一挑。探丫头另说,我看迎丫头那里,从前不省心的那几个都打发了去,后头再添人就得好好瞧瞧。我看着那个叫司棋的丫头还好,只年纪大了,待迎丫头出门子时陪过去倒不合适,不如趁早配了人,做个陪房也好。”
贾母忽然说起这话,众人都不知如何应答。邢夫人同王夫人面上一滞,只好满嘴含糊着应了。贾母见了心里起疑,也不多问,又说起旁的来。
待人散了,贾母却叫了珍珠过来道:“你去看看二奶奶今儿怎么样了,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珍珠领了话去了,贾母又叫鸳鸯道:“这两日府里出了什么事儿了?你去细打听了来,一一告诉我,不许瞒着半分,可记着了?”
鸳鸯赶紧低头答应这,心里不住打鼓,后背都渗出汗来。待她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见珍珠同琥珀两个在外头坐着,便打眼色,琥珀道:“老太太刚说想歇一歇,二奶奶恰好过来请安,就扶进去伺候着了。老太太说姐姐回来了就直进去吧。”
鸳鸯便赶紧进了里头,就见贾母端坐在那里,凤姐立在一旁,两人面色都不十分好。见鸳鸯来了,贾母便对凤姐道:“你放心,今日你说的这些,自然都有这丫头替你背了,没人知道是你说的。”
凤姐听了这话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咽着唤了一声:“老祖宗!”早禁不住泪如雨下。
贾母叹息着拍拍她的手道:“这世道,聪明人不易啊。我有时候也想,你太伶俐了些儿,恐怕伤了福气。看到如今也没得养个哥儿,琏儿又是个不省心的。这会子看来,这伶俐的罪过总不如蠢来的厉害!唉,叫我说什么好!”
凤姐身子不好,面色还有几分苍白,贾母便道:“如今事情我已尽知了,你就去吧。别露出什么来,这里我自有安排,去吧。”
待凤姐一走,贾母便对鸳鸯道:“嗯,你老这么耽搁着也不是个事儿。如今琥珀几个也能顶事儿了,回头叫了你们大奶奶来,让她同那头说一声儿,你就尽快出门子吧。”
鸳鸯听了大惊,跪下了拉着贾母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不是好好的,说好了我要伺候老太太到头的,这会子打发我出去做什么!老太太放心,今日的事,我再不会多说一句的。”
贾母笑道:“傻孩子,这还好好的?这都不好得很了!我要一举动,自有人要猜到底是哪个透了话给我。虽她们也不是坏心,只恐容不得给我通风报信的人呢。你二奶奶是贾家的人,是走不脱的,只事情根底,不问她恐怕知不全。我用了她却不好再害她,才只好让你顶了这个事。你迟早要出门的,我活着的时候看你嫁了,我也安心些。那头不是寻常人家,不怕有人为难你。”
鸳鸯哭的哽咽难停,贾母叹道:“你看看,你嘴里说着诸事都好,实在却这般放心不下我去。对了,莫不是怕自己去了,你二爷二奶奶再要从我这里搬弄东西时少了内应?”
鸳鸯见贾母这时候还开玩笑,不知怎么的,竟越发心酸起来。只贾母既定了心思,这事儿谁也拦不得的。转天李纨听贾母提起嫁鸳鸯的事儿,还着实愣了一下。也不深究,便打发了人往段高家送信去,两相商定,那头恨不得鸳鸯能早些嫁过去,问过贾母,便把日子定在了年内。